第四十八章 苏清（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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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后

建武十三年

冬

腊月

雒阳

街道上人来人往，坊市内有众多商贩摆摊，来自各地的达官显贵乘坐马车前来，这也带来了雒阳服务行业的短暂繁荣。

女闾（青楼）、居馆（客栈）、赌坊，都迎来了大量外地的富豪。

由于坊市内的摊位都被占满了，一些小摊贩甚至把摊子摆在了街道两旁，雒阳官差正在清理这些霸占道路的小摊贩。

这里的人看来已经从战乱的阴影中走出来了，谁也看不出来，十几年前，雒阳还发生过人吃人的大饥荒。

一些退役的士兵，正坐在街道两旁，跟街坊邻居唠嗑，吹嘘自己这些年跟随皇帝南征北战的战绩。

一年前，皇帝刘秀彻底平定了益州公孙述，整个天下，只剩割据朔方河套的卢芳，依仗着匈奴人的保护苟延残喘。

皇帝刘秀在雒阳举行盛宴，庆祝天下重回和平一统。

一些雒阳官差，正驾驶着牛车，运来一车车粮食个一车车布匹，然后将牛车上的粮食和布匹挨家挨户分发。

这是皇帝刘秀对百姓的恩惠，所有雒阳百姓，每户人家都能免费领取三斛粮食和三尺布。

即便是雒阳外的百姓，同样得到了皇帝的恩惠。

三年之内，赋税减半，口赋全免，怀孕的女子可以去当地县府免费领取口粮，百姓每生一个孩子，当地县令就要赏赐母亲粮食和布匹。

并且在怀孕期间，丈夫可以不用服徭役，可以留在家中照顾怀孕的妻子。

皇帝刘秀还裁撤军队，把节省出来的粮食用来养民。

除了幽并凉三个州保留几万军队防备匈奴乌桓，其他州郡的军队全部裁撤，只保留少量官差维持治安。

同时，减少官吏规模，放弃一些负收益的县。

比如乐浪郡北部的一些县，因为蛮夷太多，难以管理，蛮夷们缴纳的那点土特产，还不够给当地官吏官差发工资，所以干脆把这些县的编制取消了，放弃这些领土。

甚至有西域小国派遣使者，请求刘秀重建西域都护府，都被刘秀拒绝了。

因为重建西域都护府，就得派一支精锐部队长期驻扎在西域，军费开销太大。

现在大汉最重要的是休养生息，其他的都可以暂时放一放。

众多达官显贵的马车中，苏清的马车最是特别。

别人的马车都是装饰各种玉石珠宝，而苏清的马车却装饰了各种朝鲜半岛的土特产。

苏清今年已经三十五岁，这是她第一次来到雒阳。

到了宫廷，各地官员都开始给皇帝送礼。

能够有资格来雒阳给皇帝送礼的，最低也是郡太守级别，普通县令是没资格的。

众人都是送人参美玉珍珠翡翠琥珀夜明珠之类的奇珍异宝，而苏清送来了两个剪了鞭发的三韩少女，以及许多白纸。

众人看着这两个穿着汉服的蛮夷少女，都感觉很是新奇。

“国家可不是好色之人，苏太守怕是送错礼物了。”

当年跟苏清一起围攻辽阳的耿弇笑道。

他们共事一年多，也算是相互认识了。

苏清敬仰耿弇的人品与能力，耿弇也敬佩苏清一个女子竟然能有今天这样的成就。

如果苏清是男人，耿弇是不会多看一眼的，男人做到太守这个级别，其实也没啥惊艳的。

但是一个女人做到太守级别，那就非常惊艳了，所以耿弇很有兴趣跟苏清结交。

国家，是刘秀自创的皇帝称呼。

前汉皇帝自谦为县官，意思就是说自己只是长安县的统治者，这是一种谦虚，就跟周朝的天子自称“予一人”“寡人”是一样的道理，都是自谦，用自谦来表明自己的品德高尚。

王莽自认为自己可以跟上古三代圣王相提并论，所以自称“圣王”。

刘秀刚称帝时，也曾经自称“圣公”，刘秀的那些盟友也多称呼其为“刘圣公”，现在他认为“朕即国家”，所以又自创“国家”的称呼。

刘秀这些年，吸取了前汉王氏外戚和王莽在任三公期间胡作非为的经验教训，削弱了三公的实权，把行政权力集中到了尚书台，然后又自己亲自操控尚书台。

汉武帝削弱丞相的权力，把丞相的权力分给三公，刘秀又进一步削弱三公的权力。

等到将来，当皇帝们发现尚书台的权力也太大时，又会把尚书台的权力削弱，然后把权力转移到其他机构。

等以后皇帝们觉得其他机构的权力也太大时，又会把其他机构的权力转移到新的机构。

这个过程永无休止，并且在这个过程中，皇权正在慢慢加强，越来越强。

因为权力不会凭空消失，它不在这里，就会在那里，绝不会消失。

把权力集中到尚书台的行为，遇到刘秀自己这样的明君还好说，可以集中力量办大事，可一旦皇帝昏庸，抑或是皇帝年纪太小，尚书台的超级权力就自然会被其他人掌控，他们可以是外戚，也可以是宦官，也可以是有妻这样的家奴权臣，这是可以预见的。

当初“前苏家”就是因为权力太过集中在家主一个人身上，才导致一旦遇到痴傻家主，整个家族立马脑死亡，被有妻彻底掌控。

倘若其他家族子弟也拥有权力，有妻又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掌控苏家呢？

国是大家，家是小国。

苏家的情况，当然可以套用在王朝国家身上。

倘若诸侯王有封地军队，外戚宦官又怎么敢操纵权力呢？

“待见了陛下，耿将军自然知晓。”

苏清微微一笑，让人如沐春风。

有人称呼刘秀“圣公”，有人称呼刘秀“国家”，有人称呼刘秀“陛下”，其实都可以，一个人又不是只能有一种称呼，往往是好几种称呼同时存在。

称呼不重要，重要的是权力结构。

皇帝就算自称二狗子，他也还是皇帝，二狗子就算自称皇帝，他也还是二狗子。

宫廷宴会开始了，等到一众宾客都到齐以后，皇帝刘秀才最后一个出场。

当他看到苏清送的两个穿着汉服的三韩少女时，很是欣慰：“当初苏君上书说要教化三韩蛮夷，今日看来，效果很好啊，这些三韩蛮夷少女，也开始穿我们中原的服饰，扎我们中原的发型，竟然还会说我中原的语言。”

相比较那些玉石珠宝人参夜明珠，他更喜欢这样的礼物。

随后，他挥挥手，让苏清把这两个蛮夷少女带回乐浪郡，让这两个蛮夷少女去教化更多的三韩蛮夷。

“让她们去教化更多蛮夷，比待在宫廷中做个宫女，作用更大。”

“多谢国家赞誉，这些都是臣应尽之责。”

苏清谦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