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草字辈（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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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汉二年

春

征西将军马贤战死的消息传回雒阳，朝野震动。

果然，护羌校尉，难有善终。

马贤跟苏苇在凉州打了将近二十年的羌人，百战百胜，却在最后一场战争中败得一塌涂地。

这场兵败的根本原因是朝廷腐败太严重，但是战败了总要有人承担责任，所以寒门出身的马贤承担了所有责任。

大儒马融毛遂自荐，声称只要给他五千精锐骑兵，就能平定西羌叛乱。

凉州将门皇甫规也上书：

“羌人之所以叛乱，都是因为朝廷任命到凉州的官员将领太过腐败，想要平定羌人，就不能只依靠武力，需要剿抚并用，重新安排廉洁的官员将领镇守凉州。”

“凉州本地的豪强地主不愿意为朝廷守土，有些甚至跟羌贼结盟一起造反，这都是因为他们得不到应有的利益，还要时不时遭受来自关东的官员将领盘剥。”

“而且来自中原的军队，常常劫掠凉州百姓，使得凉州百姓对朝廷的憎恨超过了对羌人的憎恨。”

“中原的军士来到凉州后，没有死战的决心，不愿意为了异乡牺牲自己的生命，所以面对羌贼时总是战败。”

“只有重用凉州本地的军事力量，才能保卫凉州，因为他们愿意为了保卫自己的家乡而死战。”

“这就是，凉人守凉土。”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提议“凉人守凉土”了，上一次马融也提议过，但朝廷没同意。

因为朝堂上也有反对的声音，比如汝南袁氏就认为：

“凉州胡汉杂居，凉人生来便有胡风，他们如胡蛮一般反复无常，不懂礼数，不懂得忠君爱国，如果让他们掌握军事，将来恐怕发生难以想象的灾难。”

“这就是，凉人不可信！”

袁家跟苏家一样，非常有先见之明。

苏家也经常能预料到乡民闹事，然后提前镇压。

不让凉州掌握军事力量，不仅仅只是不信任凉州人这么简单，而是光武帝刘秀以来的政策。

光武帝刘秀实行强干弱枝的政策，把力量集中在中央，削弱地方的力量。

所以，让地方势力掌握自己的军事力量，这属于后汉的政治不正确。

皇帝刘保采取折中的办法，允许凉州各郡县自行招募更多凉州本地军士，也允许凉州豪族组建乡勇，但是规模不能太大。

后汉实行募兵制，加入军队的士兵大部分都是地痞流氓，他们军纪败坏，在凉州作战时，经常顺带抢劫汉人百姓，甚至杀良冒功，屠戮那些还没有造反的羌人聚落，逼得没有造反的羌人也一起造反。

一旦遇到精锐羌贼时，他们又没有死战的决心，只想着击退敌人保住性命就行。

有时候，朝廷甚至会通过纵容军队劫掠的方式来赏赐军士。

光武帝刘秀征战河北时，因为还在创业初期，拿不出足够多的钱财赏赐士兵，于是便承诺允许士兵在下一次作战中可以屠城三日不封刀，以此作为赏赐激励。

虽然武将允许凉州人来担任，但是郡县长官，是不会允许的。

在这样的背景下，交州刺史苏芒被调任凉州刺史。

因为他有多次镇压叛乱的经验。

苏芒曾经就是凉州刺史，镇压过许多次小规模羌乱。

虽然那些小规模羌乱都是他主动逼反的。

后来他上任扬州刺史，又镇压了扬州十多万乱民。

再后来，交趾日南二郡发生叛乱，朝廷又把他调任交州刺史，去督察镇压交州的叛賊。

现在，朝廷又把他重新调回凉州上任刺史，继续镇压羌賊。

苏芒俨然成为大汉的救火队长，哪里有叛乱，就去哪里上任。

大将军梁冀也对他许诺，只要这次凉州羌乱平定，就升任他为司隶校尉。

大将军梁商死后，梁冀接任大将军，并兼任司隶校尉，同时录尚书事。

苏芒上任后，先是私底下允许凉州豪族们扩大私人乡勇的规模，等于是加剧了凉州的军阀化。

“朝廷规定是一回事，现实情况不得不如此，不然我们哪来的军队去剿灭羌贼？”

然后，他又用老办法，拉一派打一派，诏安和剿杀同时进行，并且派遣刺客暗杀羌贼首领。

不过他在羌人圈子的名声也很差，所以羌贼们不相信他的诏安。

于是，他只好善待那些被俘虏的羌贼，给予他们丰厚的赏赐。

这些赏赐大部分都是从当地汉人豪族那里换来的。

所谓的换来的，就是利益交换。

豪族们出钱出粮，让苏芒有足够多的钱财对羌贼分化打击。

作为回报，苏芒允许他们趁着战乱，强占百姓的农田，允许他们掳掠百姓为农奴。

出钱出粮越多，可以“合法”强占的农田农奴就越多。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如果没有凉州本地豪族的帮忙，苏芒实在想不出对付羌贼的办法。

羌贼俘虏拿到赏赐后被释放，向他们各自的首领传达了苏芒诏安的诚意。

“只要你们接受诏安，此前你们所犯的一切罪行全部既往不咎，而且接受诏安的部落，还能在各县拥有专属领地。”

由于战乱，凉州出现了许多无人区，这些地方原本是有人生活的，但是人都跑了。

这些地方，按理说，在战乱结束后，是要被分配给难民灾民的。

不过，现在已经管不了未来的事了。

凉州刺史苏芒，将凉州境内这些无主之地，全部分配给了愿意诏安的羌人部落。

一些没有造反的羌人部落，成为了千金买马骨的对象。

苏芒亲自出面，将土地授予他们，允许他们在凉州境内建立国中国。

果不其然，一些实力弱小的羌贼部落，不愿意继续造反，选择接受诏安，在凉州境内建立自己的小王国。

朝廷无法管辖他们，无法对他们编户齐民，无法对他们征收赋税徭役，他们也暂时不造反，安心发展自己部落的实力，等将来再来一次更大规模的叛乱。

短短一年时间后

安汉三年

夏

发动叛乱的十多万羌人，有将近十万选择接受诏安，成为大汉有实无名的封君，他们的部落在凉州境内形成了一个个独立小王国。

剩下的几万负隅顽抗的羌人，也在新任护羌校尉赵冲的剿灭下损失惨重。

不过，护羌校尉赵冲自己也在战争中不幸战死。

护羌校尉，难有善终。

又两个月后

同年，秋

最后一伙三千多人规模的凉州羌贼，在各郡豪族乡勇的联合围剿下全部覆灭。

许多凉州的豪强地主，在这场羌乱中趁机发展自己的私人武装，他们也跟接受诏安的羌人部落一样，在凉州境内建立了一个个有实无名的独立小王国。

苏芒平定凉州羌乱有功，升任司隶校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