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水字辈（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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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

当苏家与袁家联姻之时，宫廷之中亦是出现变故。

作为皇帝棋子的皇后邓猛女，逐渐失去了利用价值，因此不再受到皇帝宠爱。

于是，她就被废了，邓家的家族子弟也全部下狱，邓家的党羽，也全部罢免。

几十年前，安帝灭了邓家主枝，如今，皇帝刘志又灭了邓家旁支。

关于她被废的理由，皇帝给出的解释是，邓猛女嫉妒田圣（采女），用巫蛊之术诅咒皇帝，企图杀害皇帝，所以才被废后。

当然，这只是皇帝废后时给出的解释。

皇后邓猛女究竟有没有行巫蛊之术，谁也不清楚。

毕竟，当年汉武帝也说皇后卫子夫行巫蛊之术。

但既然皇帝这么说了，其他人又不清楚具体怎么回事，那史官也只好这么记载。

其实邓猛女被废后的根本原因，还是因为邓家正在成为第二个梁冀。

皇帝刘志很会玩弄权术，扶持邓氏外戚和宦官五侯去扳倒梁氏外戚，然后又让邓氏外戚和宦官五侯互相制衡，等宦官外戚失去利用价值了，又果断抛弃，重新扶持新的宦官外戚，继续新一轮的轮回。

“每一个外戚家族，都不能让他们掌权太久，掌权太久了就会变成梁冀。”

“因此，当他们掌权五六年以后，就要废了他们，再立新的外戚。”

“等新的外戚也掌权五六年了，再把新外戚也给废了，继续扶持新新外戚。”

“总之，不能给外戚掌权太久，不能给他们培植太多党羽的机会。”

“梁家就是因为大将军梁商时期掌权太久，培植了太多党羽，所以才能操控朝政。”

邓家掌权的时间太短了，培养的党羽太少，支持他们的力量太少，因此很容易就被皇帝废后了。

秉承着这个思路，他原本想立田采女为后，一方面，是因为他想扶持新外戚，另一方面，其实才是主要方面，田圣是他喜欢的类型。

要不然完全可以扶持其他妃子家族做新外戚，完全没必要扶持田采女家族。

新任太尉陈蕃上书，认为田采女出身卑微，不可为后。

“古人云，素食者鄙，出身卑微的人就没有远大的见识，没有远大见识的人就难以治理天下，所以，还请国家立窦贵人为后。”

底层的小人物一旦得到权势，就会胡作非为，历史上这种例子很多，所以士大夫们虽然都说自己要拯救苍生，却绝不允许底层人爬上来掌握权力。

一边拯救天下苍生，一边加强阶级固化，这两件事并不冲突，可以在一个人身上同时存在，并且是绝大多数士人的真实想法。

苍生只能被我们拯救，而不能让他们爬到我们头上拉屎拉尿。

这很正常，当你看到一个文盲乞丐时，你会可怜他，你会给他投钱，但是如果他爬到你头上，成为你的上司，成为你的领导，你的心中就会不满，怎么连一个文盲乞丐都能爬到自己头上，这还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王法？

这就跟你对自己家养的狗狗说你要拯救它们一样，你可以可怜这些狗狗，可以拯救这些狗狗，可以爱上这些狗狗，但绝不会允许狗狗对你要求人狗平等，绝不会允许狗狗住进你家卧室，把你赶出卧室，让你住进狗窝。

有这种思维逻辑是人之常情，这种想法并不龌龊，能够保有善心已经很不错了，何必太过苛责。

可怜你，帮助你，不等于允许你爬上来。

我可以施舍善心和财富帮助你，但如果你想要爬到我头上来，那就有点不知好歹了。

苏家可以对农奴们好一点，给他们吃饱饭，给他们放假休息，但绝不允许农奴变成苏家的主人，这是一样的道理。

哪怕陈蕃这种真正的清流士大夫，从来不向宦官妥协，从来不贪污腐败，真心想要拯救天下苍生的士人，也是这样的思维逻辑。

苏家就更绝了，连施舍善心和财富都不屑于，就更别说允许底层人爬上来拉屎拉尿了。

除了陈蕃，袁逢和苏渊也上书，支持窦贵人（窦妙）为后。

因为窦家窦武是站在清流党这边的，只要窦武上位，清流党士人就能得到提拔。

士人们支持窦家上位的原因不一样。

陈蕃等少数士人，是真心觉得窦家能拯救天下，所以支持窦家上位。

苏家和袁家这两个官场不倒翁就现实多了，他们支持窦家，只是因为窦家跟他们是联盟状态，只要窦家上位，他们就能跟着水涨船高。

为了获得士人的支持，窦武也加入了清流党，天天跟士人们一起骂宦官。

眼见众大臣都希望窦家上位，皇帝刘志也懒得继续争辩了。

反正过几年，他又会找借口把窦氏外戚废了，重新立一个外戚。

至于田采女，只是暂时的玩物，过几年玩腻了，再找个新的。

身为皇帝，岂能为了一个女人扭扭捏捏？

只不过，他千算万算，是绝对算不到自己寿命的。

窦武这一脉是窦家旁支，窦家主支已经在和帝亲政后衰落。

随着士人代表窦家成为新外戚，宦官们无不惶恐。

他们想出各种法子陷害清流党，皇帝刘志表面装作圣主明君，没有听从这些宦官们对士人的诬陷，可却只是稍加训斥宦官，纵容宦官继续陷害清流党。

宦官朱乘，他的义子在东平郡当太守捞钱，东平郡很多豪强士族都被朱乘义子敲诈勒索，东平张家同样被迫送钱保平安。

朱乘义子一开始只捞了一千万钱，有士人向朝廷举报，皇帝假装是被宦官蒙蔽了，不管这事。

等到朱乘义子捞了五千万钱以后，皇帝刘志“突然”“醒悟”过来，宦官们突然蒙蔽不了他了，他突然听从士人们的劝谏了，把宦官朱乘的义子逮捕，贪污的钱全部充公。

士人们也只能骂宦官奸诈，蒙蔽天子，不敢骂天子昏庸，毕竟天子看起来也不昏庸，时不时还愿意听从他们的劝谏，愿意杀几个宦官平息民怨。

太尉陈蕃等人看不明白，只当是宦官太可恶，皇帝本意还是好的，只要铲除宦官，天下就太平了。

但是苏家众人都是官场老油条，桓帝的这些手段，顺帝也经常用，所以早就看明白了。

根本不是宦官在贪污，而是皇帝本人在贪污，宦官贪污的钱，都被皇帝抄家充公了，皇帝还能通过抄家宦官获得士人们的好评。

原本，皇帝刘志会用这种权术一直统治到死，并且获得士人们的赞美，直到一件事的发生。

延熹九年

春

宦官们与清流士人们之间的斗争愈演愈烈。

原本，双方还互相克制，斗而不破，顶多就是互相骂对方，互相到皇帝面前举报对方。

皇帝一边纵容宦官去抢士人的钱，一边又时不时杀几个宦官来安抚士人。

“云在青天水在瓶，都是忠臣，没有奸臣，不管宦官还是清流，都是国家的忠臣，都是为了天下苍生着想。”

然而，现在，士人们决定率先坏了规矩，不顾朝廷的法令，强行打击宦官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