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水字辈（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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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熹九年

春

皇帝宣布大赦天下，然而，宦官党羽们在去年冬天提前收到消息，于是抓紧时间违法犯罪，有一个叫张成的宦官党羽，从宦官哪里得知皇帝准备大赦天下的消息后，在大赦天下前赶紧杀人劫货，然后刚被抓进去坐牢，没几天就“恰巧”碰上大赦天下释放出狱了。

这种操作，以前苏家也经常干，通过收买宦官，提前得知大赦天下的消息，然后在大赦天下的前一个月，家宰派游侠把那些不肯卖田的辽东豪强给灭族，万一被查出来了，也能靠着大赦天下直接出狱。

当然，由于宦官们的庇护，苏家在辽东做过的那些事，还没有被查出来过，所以大赦天下的机会一直没用上。

辽东无豪族，在苏家这种手段下，整个辽东只有苏家一个豪强士族，其他人顶多就是个富农，连豪强地主都很难诞生。

辽东郡的历任功曹，都是尚未被举茂才的苏家子弟。

只不过，这一次，由于宦官们与地方士族之间的矛盾太激烈了，所以士人们坏了规矩，把已经出狱的宦官党羽张成又逮捕入狱，并且火速处死。

这种行为激怒了皇帝。

“朕已经大赦天下，他如果对宦官党羽利用大赦天下为非作歹的行为不满，可以向朕举报，朕自然会秉公处理，为何要私刑处死？”

“此事如果不追究，以后人人都可以私刑，那还要朝廷做什么？”

“那岂不天下大乱！”

他不是愤怒张成被杀，这种方士到处都有，死了一个再招募一个就行了。

他是愤怒士人擅自用私刑处死一个已经大赦出狱的人。

该死还是该活，朕自然会处理，你怎么能在没经过我同意的情况下擅自处死别人？

到底你是皇帝还是我是皇帝？

不过，皇帝刘志虽然内心愤怒，却并没有直接表现出来，而是等着宦官来当这把杀人的刀。

果然，宦官们认为终于找到了清流党的把柄，赶紧向皇帝哭诉：“张成已经大赦出狱，他们却处死张成，不顾国家您的法令与颜面，这简直是大逆不道。”

“而且，士人结党营私，侵吞土地百姓，隐瞒财产而不缴纳赋税，如今又藐视朝廷的法律，把大赦之人处死，如果任由他们胡作非为，恐怕王莽的祸害就要重演了。”

宦官们大骂士人都是王莽。

听着中常侍王甫的话，皇帝假装被蒙蔽，点点头：“此事，你们去办。”

也确实需要给这些士族一点教训了，省得他们不交税还天天有那么多大道理。

皇帝刘志这般想着。

朝廷的财政是越来越艰难了。

光武帝时期，财政收入40亿

明帝时期，财政收入50亿

章帝时期，财政收入60亿

和帝时期，财政收入70亿

安帝时期，财政收入50亿

顺帝时期，财政收入40亿

梁冀时期，财政收入30亿

如今，他刘志掌权时期，财政收入只有25亿，比开国时期还惨。

开国时期财政收入少，那是因为天下初定，又刚刚经历过王莽乱世。

可现在大汉，财政收入还不如刚刚结束乱世的光武帝时期。

这大汉，是越来越艰难了。

财政收入减少了，可是各种支出却增加了。

北边要防备鲜卑檀石槐，南匈奴叛乱也越来越频繁，羌人几乎每年都在小叛乱，每隔二十年就来一次大叛乱，内地诸郡国每年都有农民叛乱，小的几千人，大的数万人。

只靠朝廷赋税的这些收入，连军费都付不起，更别说他自己也需要享受享受。

宦官们每年能在地方上捞钱十亿，相当于朝廷一小半的收入了，是皇帝刘志缓解财政紧缺的重要手段。

这十亿只是宦官们捞钱后被他抄家所得，还有那些被宦官们截留私藏的，恐怕也不少。

因为皇帝缺钱，所以让白手套宦官们去捞钱，因为宦官们天天捞钱，所以被士族们痛恨，也被百姓们痛恨。

这是刘志时期宦官与士族的主要矛盾。

顺帝刘保时期，财政收入还勉强够用，所以皇帝刘保不会太过纵容宦官捞钱，因此，顺帝时期，宦官与士族的矛盾还没有现在这么激烈。

苏家每年都要送钱给宦官们，并且连标准都有了。

每个中常侍每年可以在苏家这里领300万钱，更低一级的，每年领30万钱，再低一级的，每年领3万钱。

靠着天天送钱，才能躲过宦官们的陷害。

但是，如果有可能，苏家是不想送的。

我们苏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天天送，没完没了地送，送了也没见你们给我们升九卿三公，送了也仅仅只是保全家族。

光是十个中常侍，每年就能领三千万钱，这只是每年。

苏家一年的收入也才一亿钱，去除各种维护成本和日常成本以后，每年的财政盈余也才四千万钱。

这四千万钱的财政盈余，大部分都要送给宦官集团，苏家自己能留下的只有一百多万钱。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他娘的，这些该死的宦官，太能贪了！

宦官从我们苏家身上贪走的钱，我们必须从百姓身上十倍百倍地贪回来！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九世之仇，犹可报也！

岁贡四千万之仇，焉能不报？！

苏家和袁家这种主动送钱的，宦官们暂且放过。

如果是不肯送钱的，甚至是胆敢反击的，宦官们就必须把对方家族往死里整。

如果今天有一个士族强硬不给钱还能不被惩罚，那么以后就会有更多士族也跟着强硬不给钱，那他们再想捞钱就难了。

因此，只要强硬到底就可以不用给钱这个先例，绝不能开！

不给钱的，必须往死里整！

杀鸡儆猴！

在奸诈的宦官们的“蒙蔽”“挑拨”下，皇帝允许宦官们大肆逮捕结党士人，将所有胆敢忤逆朝廷的清流党通通逮捕。

宦官们在逮捕所谓“忤逆士人”时，自然是有巨大操纵空间的。

谁才是“忤逆士人”？

谁想要效仿王莽结党篡位？

这还不是宦官们一句话的事！

说你是想要效仿王莽，那你就是想要效仿王莽！

说你想要结党篡位，那你就是想要结党篡位！

因此，那些不肯送贿赂的士人，很快就被扣上“党人”的帽子被逮捕。

而像苏家袁家这种拼命送钱的士族，则是在这次“白色恐怖”中存活下来。

太尉陈蕃、名士陈寔、尚书令李膺等两百多人，全部被逮捕入狱。

两百多个清流党士人被逮捕，苏家和袁家闭门自保。

然而，太学之内的太学生们，他们年轻气盛，掀起了针对党锢的大讨论。

那些在党锢中被逮捕入狱的士人，不管他的品行究竟如何，都能得到太学生们的赞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