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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山深处,一口看上去深不见底的矿洞口,房俊在黄甲和一伙甲士的护卫下默默注视着一个一个的矿工从里面出来。
这些人全身上下黑漆漆的,身上衣物也早没了之前的颜色,麻木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希望,在监工的驱赶下机械的迈着步子向休息的地方走去,脚上的铁链随着他们的移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房俊眯了眯眼睛,对身边的苏勖说道:“回头给他们都配上口罩,陛下让他们来这里是劳动改造的,三年之后还会放他们自由,别当成牲口往死里用。”
“口罩?那是什么?”苏勖顶着满头问号看向房俊,他能理解这位小祖宗希望矿山少死点人的想法,却不知道所谓的口罩是什么东西。
“给他看看。”房俊对黄甲摆了摆手。
口罩这东西不管在大安坊还是在房家的庄子上,基本人人有份,就连黄甲他们这些禁军甲士也都没落下。
工人们有了口罩可以少吸入一些煤炭粉尘,甲士们用这东西来保暖,寒风中放下面甲,里面再戴上口罩,比以前舒服了。
黄甲默不作声从衣甲里面掏了掏,不多时掏出一个由数层细麻布制成的方型布块,紧张兮兮的递向苏勖:“小心点,某一个月只有两只,弄坏了头给你摘下来。”
好家伙,这牛。
论品级苏勖虽然是内侍,可也比黄甲高多了。
可谁让他的品级只适合内宫呢,到了外面就连黄甲这样的队正都敢理直气壮的威胁他。
苏勖丝毫不以为不以为忤的接过黄甲递来的口罩,拿在手里翻了翻又递了回去:“县子,这个在咱们这里不适用啊,那些脏鬼要不了两天就给弄脏了,到时候还得发新的给他们。”
房俊没给苏勖讨价还价的余地,斩钉截铁的说道:“那就发给他们,左右不过几文钱而已,跟人命相比算不得什么。”
懒得跟苏勖解释太多,因为没有意义,就算他听懂了又能如何,对现实情况没有任何作用。
说白了,在房俊眼中,大唐的人口实在太少了,从大业初期到武德九年,这二十余年的战争让大唐人口锐减,全国普查在册人口不足四百万户。
四百万户,就算一户有十口人,也才四千万,连后世魔都常住人口的两倍都不到。
这特么可是全国的人数!全国!
想想都觉得可怕。
房俊虽然没有太过远大的理想,却也想手上沾染太多自己人的鲜血。
所以,能少死几个就少死几个吧,哪怕矿工里面不乏罪大恶极之辈。
交待完口罩的事情,房俊已经无心再看下去,草草结束这次矿山之旅,坐上马车回了长安。
黄甲看出他心情不好,路上小心试着问道:“校尉,可是在为矿山的事情烦心?”
“矿山的问题很大啊。”房俊在车里叹了口气,挑开车帘看了一眼即将落下去的夕阳,喃喃自语道:“首先就是安全,那些矿工下矿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安全防护设施,没有口罩,没有安全帽,没有安全锁具,这不是在采矿,这特么就是在赌命。”
“可咱们大唐所有矿山好像都这样啊,标下曾看过开采铁矿和铜矿的矿山,那边的环境甚至不如咱们。”黄甲不知不觉中已经将自己带入到了房俊这边,替他思考起来。
“别人怎么样咱们管不着,但咱们决不能这样,用囚犯来开采煤矿只是权宜之计,将来早晚有一天,我们需要雇佣大量的矿工,那时候我们怎么办,还像现在这样拿鞭子驱赶工人下矿么?”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房俊可不想将来有一天跟魏征对簿公堂,矿山的问题一定要解决,不仅仅是矿工的安全问题,还有矿井的加固,煤炭的运输,认真想想好像问题真的还挺多。
黄甲有些想不通房俊为什么会在这种问题上纠结,千百年来谁会把矿工的命当成一回事,别说私人的矿场,就是朝廷控制的矿山又如何,死了人就给家属丢下三五贯补偿款,家属拿了钱才不会在乎人是怎么死的。
三五贯啊,不少了,他们这些大头兵战死了,有些时候还拿不到这么多抚恤金呢。
队伍还在继续朝着长安行进,房俊缩回车里继续琢磨如何改善矿山的工作制度和安全规范,黄甲放空心思闷头跟在车边充当护卫。
没有意外发生的话,天黑之前他们就会回到长安。
然而意外之所以被称之为意外,中心思想在于它会发生在意料之外。
所以,意外还是不出意外的来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停下来。”临近渭河的时候,前面的骑兵队伍突然停了下来,黄甲眉心皱成了一个疙瘩,对掉头回来的甲士问道。
“出了点意外,一匹马伤了蹄子,走不了了。”甲士看了一眼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的房俊,郁闷的朝黄甲说道:“不知道是哪个不开眼的,在路上丢了一些石子,咱们的人没看到,踩上去了。”
“蠢货。”黄甲咕哝一句,也不知道他是在骂哪个。
“人怎么样,没伤到吧?”房俊的关注点显然跟黄甲不在同一频道,相比于马,他更在乎的是人。
甲士被问懵了,从他入伍的那天,出了这种事情谁会在乎人,全都是问马的好不好。
黄甲不由瞪向那甲士:“校尉问你话呢,傻了!”
“呃,人,人没事,就是擦破点皮,不,不碍的。”
“人没事就好。”房俊松了口气,见黄甲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索性掀开车帘从车上跳下来说道:“过去看看吧,离庄子不远了,不行回去弄辆大车过来把马带回去。”
“喏。”黄甲应了一声,跳下马来跟着前来报信甲士向前面走去。
等到了前面,房俊就看到几个甲士正围着一匹瘸腿马在路边忙活,原本披在马身上的甲片已经被卸下一半,还有一名甲士正蹲在路边郁闷的用手捶自己的头,显然他应该就是那个落马的甲士。
房俊过去看了看,见这家伙只是脸上擦破一点皮,身上其他地方并无大碍,索性便不再管他,转头去看那匹明显待遇不同的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