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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嘴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他揉了揉眼睛,问:“陈大夫,我没看错吧。那头疯熊……在抖?”
我说:“这人杀气很重,我第一次见,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来头。”
就在我和大嘴说话的时候。
只见这人提着煤油灯,转过身来,背对着黑瞎子。
“还不滚?”
他口中吐出三个字,声音不大,却透着十足的威严。
乱坟岗上。
月色模糊,阴风阵阵。
黑瞎子竟然打了一个激灵,接着四脚着地,吓得转头就跑。
眨眼间,便消失在漆黑的山地之中。
只用一声,就能喝退疯熊?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而且他似乎认为黑瞎子逃跑这事,理所当然。
他都没回头看黑瞎子一眼,只是提灯慢慢向我们走来。
这时我才看清这人剃着平头,五十多岁,一双三白眼,不怒自威。
我心中惊奇,又畏惧他那一身的杀气,于是轻声提醒大嘴道:“一会说话的时候小心点,别触了这人的霉头。”
大嘴说:“好。”
我以为大嘴能管住他那张臭嘴,没想到这小子一下站了起来,对着这人招手说道:“大叔,你真牛逼,只用一声就能震慑黑熊。今晚这场面,真是大铁柱子捅屁股,给我开……”
我连忙一手拉住大嘴,一手将他的大嘴捂住。
乱坟岗上的气氛,瞬间降至了冰点。
两方人都没有说话。
只感觉“呼呼”的邪风,掠过被冷汗浸透的衣衫。
忽然,这人抬起一只手。
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我下意识的做好了防御的动作……
没想到他只是伸出小指,探进了耳朵中,使劲挖了挖,这才带着浓浓的口音说:
“你们刚才说话了吗?我耳朵背,听不清,大点声。”
这口音,和山石榴的西南官话有几分相似,又不太一样,倒像是云南一带的方言。
看来刚刚只是虚惊一场,好在这人耳朵不太好使,并没有听清大嘴刚刚的俏皮话。
我将大嘴按在身后,提了提嗓门,说道:“我叫陈天食,他叫崔建国,我们根据上级调令,从安东野外测绘连出发,赶往千山林场报道。没想到途中遇到了黑瞎子拦路,这才耽误了报道时间。刚刚多亏大叔相助,不知怎么称呼。”
这人侧耳细细听着,忽而眼前一亮,原本一身的杀气退去,瞬间换上了一副和蔼的笑容。
“真是你俩啊,欢迎你们,小陈和小龟。”
大叔亲切的和我俩握手。
大嘴说:“大叔,我姓崔,山隹崔,不是龟。”
大叔耳朵又间歇性失灵,并没有听到大嘴的话,而是自顾自的说:
“我算着时间,看天色这么晚了,你俩还没来林场报道,这才想着出来迎一迎,怕你们遇到什么危险……对了,我是千山林场的场长,你们叫我老李就行。”
我说:“不好意思啊老李场长,我们错过时间,不单是遇到了黑瞎子拦路……我们还遇到了,鬼打墙。”
老李场长说:“鬼打墙?那是什么?”
大嘴解释说:“就是不干净的东西骑在过路人的脖子上,把路人的眼睛捂住了。一段很近的路,怎么走也走不完,怎么走也走不出去。”
我补充说:“就是有脏东西拦路。”
老李场长听闻,脸色一变,慈祥的眉目间显出几分锐利。
他提着煤油灯走到乱坟岗前,扫视了一圈。
“这条路,我走了十多年,也没看你们敢拦我。怎么遇到旁人,就学会逞能了呢?”
他这话像是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乱坟岗中的东西发出警告。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就在老李场长说完话的那一刻,头顶的月色忽而明亮了许多,不再是原先模模糊糊的毛月亮。
“走吧。我们回林场。”
老李场长回头对着我俩笑了笑,三人就这样轻松穿过了乱坟岗。
我俩走在后面。
大嘴拉了拉我的衣角,小声说:“陈大夫,刚刚握手的时候,你发没发现老李场长的手,不一般。”
我说:“很多老茧,怎么了?”
“注意这些老茧的位置了吗?”
我摇头。
大嘴说:“虎口、食指左右两侧、掌心,这三处。”
我回想了一下,位置确实和大嘴说的一样。
大嘴说:“这是常年打枪和使刀,才会磨到的位置,我猜这个老李场长一定是个退伍军人。”
大嘴不愧是军属大院长大的孩子,他只通过老茧的位置,就能判断出一个人的职业。
我先前时候,只感觉老李场长身上有一股子不一样的精气神。
现在结合大嘴的推测,果然完美契合。
夜路走着也无聊,我掏出大嘴顺来的战斗牌香烟,给老李场长点上了一支。
三人一路闲谈,多数时候都是我俩扯着嗓子喊,老李场长才能听清。
大嘴有点喊累了,于是想打开老李场长的话匣子,让他多说点。
他将话题一引,问道:“老场长,您年轻时候打过小东洋?”
老李场长说:“小东洋没打过,只打过老美。”
打老美?
我一下子反应过来,这里是安东,是边境。
老李场长口中的打老美,应该就是那场立国之战,KMYC。
我问:“听您的口音,应该是云南人吧?怎么打完仗,没有回家乡,反而留在这里。”
老李场长听后,忽然停住了脚步。
此时我们正站在一处山头。
这座山头海拔虽然不高,但是向东看去,仍能看到滔滔江水,无声奔涌。
那就是鸭绿江。
老李场长望着江对岸,深深的吸了一口烟,说:“回家乡?我从村里带出来的兵娃子,都留在了对岸,我有什么脸面,一个人回去……”
说着他语气停顿,似乎有些哽咽。
“二十年了,我自愿守在这里。这里离他们最近,没事的时候,就能隔江看看他们……”
大嘴少有的正经,他丢下烟头,一个立正,对着老李场长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问道:“不知道您隶属于哪个军,哪支部队。”
其实我已经推断出了大概,只是有些话,还需要亲口听本人来说。
我也丢下了烟头,对老李场长打了一个立正。
老李场长说:“投诚的部队,只不过打了几场小仗。老军长说,只有仗打好了,才能在兄弟部队面前,抬起头。”
大嘴说:“投诚的部队……难道您隶属于……”
“50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