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文质的玉佩碎了,一直惦记着再买一块。
他一个小道士,每个月有固定的钱可领,吃饭住宿闻苍观都包,他多少能存下点钱来,不过也没到能买名贵玉石的程度,只想挑一块品质差不多的就行。
都说玉能养人,他从小就佩戴,以前年纪小,是师父给他买,不小心弄碎或者弄丢了,师父也不会多问,很快就会给他买新的。长大后,他便开始自己买了,甚至遇到品质稍微好一点的,还会给师父买。所以他们一直是闻苍观的模范师徒。
因为之前来打扰到林叶衔,柳文质觉得不好意思,遂决定到林叶衔这儿照顾一下他的生意。但又怕自己选择困难,故请了位师兄与他一起。
一进门,林叶衔就看到了他:“稀客啊。”
坐在窗边喝茶的贺崇泽抬了抬眼皮,看了进来的两个人,没有说话。
“林老板。”柳文质客客气气的,笑得憨憨的,“我想来挑块玉,不要太贵的那种。”
林叶衔点头:“你随便看,价格好说。”
现在店里剩下的真货,都是他从L市带回来的。一个小长假买出去不少,现在只剩几块。林叶衔想着过几天得去进货了,有了一点小钱,这次能进品质更好些的玉。
柳文质慢慢看着,他知道店里不少假货,他带了这么多年玉,对品质的认知是差一些,不过真假还是能分辨的。
可话说回来,即便是假的,相宜斋的这些看上去水润度和手感都特别好,和寻常看到的假货区别很大。
跟在柳文质身边的师兄在看了片刻后,非常直接地说:“就这些破玩意,你也敢拿出来糊弄人,太过分了吧?”
嘿,林叶衔还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说话的。这一行真假参半不是秘密,行家即便看出假货,也不会多言,最多就是不买。而非行家的,即便买了,林叶衔自认给的价格很公道,不存在“宰客”的情况,何况这些东西可都是他下了本滋养过的。
柳文质拉了师兄一下,小声道:“朱师兄,不好这样的。”
朱昌却不以为意:“有什么不好的?像这种骗子店,就应该被告到消协去!”
林叶衔眉头一皱,这话放在蓄意欺骗消费者的假货店,一点毛病没有。但放在古玩店里,简直等于是来砸场子的。
“师兄,你要觉得不好,不买便是了。不要这么说话。”柳文质尴尬得很,他明明是想来照顾林叶衔的生意的,不是来找茬的。
“话不能这么说。”朱昌道,“年纪轻轻干什么不好?学别人卖假货,是活不起了吗?景城人就这种素质,真可谓是奇葩聚集地了。”
朱昌喋喋不休:“柳师弟,你要买得起,就买块好的。买不起也不至于挑块假货,咱们闻苍观可丢不起这个人。”
柳文质尴尬得脸都红了,一个劲儿地拉朱昌,让他别说了。
朱昌却是一脸大义凛然:“像这种骗子店,就应该被曝光到网上,让所有人都绕路!进来都觉得晦气!”
林叶衔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对方都骂到他脸上来了,他能当那个缩头乌龟吗?!
还没等林叶衔抄起鸡毛掸子赶人,就听“啊”地一声,朱昌已经被丢到门外去了。
动手的既然不是林叶衔,那就只能是贺崇泽了。一个人平白从他店里飞出去,让别人看到不是回事,于是林叶衔抓起鸡毛掸子跟了出去,这样最多让人以为这人是被踹出去的。
“你、你……”朱昌都没明白自己是怎么飞出来的,那一刻他好像失忆了。
附近店里的人听到动静,走到门口看是什么情况。
就见林叶衔拿着鸡毛掸子站在门口,瞪着大杏眼道:“你不买就不买,找茬就是欠打!”
朱昌还坐在地上爬不起来,道袍也蹭上了土:“你卖假货,还不让人说?!景城有王法吗?”
大家一听朱昌在为假货找找茬,纷纷嗤笑一声,各忙各的去了。
几个来淘物件的老人家路过,也纷纷摇摇头,绕着朱昌走开了。
“古玩玉石,买卖全凭眼力。你觉得假,可以不买,但在我这儿闹事,就是讨打。”林叶衔负手而立。
“你在闻苍观山脚下卖假货,我身为闻苍观的人,就有权管!”朱昌想站起来,但被林叶衔一个鸡毛掸子丢过去,又给砸回了地上。
“嘁,你们观主都管不着的事,轮得到你?”林叶衔第一次遇到管得这么宽的道士。
“那是观主不知,否则绝不会容许!”朱昌争辩。
“你有空还是去看看脑子吧!真人有你这样的弟子,估计都要气晕过去。”不想再与这种人纠缠,林叶衔捡起鸡毛掸子,回了相宜斋。
柳文质看到师兄就那么飞出去了,也觉得特别不可思议,可他又没在店里感受到鬼气,不像是鬼怪所为。故而他觉得应该是有什么灵之类的在守护这家店,这在古玩店里也是有的,古物多有灵嘛。
朱昌看左右占不着便宜,还被人用看神经病的目光看着,愤愤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对着相宜斋啐了一口,大步离开了。
“实在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柳文质一脸歉意。
“你那师兄到底什么情况?”林叶衔自然不会认为那人是柳文质特地带来砸场子的。
柳文质一看就是真的憨,没有心眼的那种人。而那位师兄看似性格直接,但眉眼间飘忽不定,透露着算计。
“抱歉,文师兄是前几天才进闻苍观的。前些日子道教发生了一些事,为了规范大家修行,一些偏远的没有多少香客的小道观,为方便管理,都被关了,道士们则被分配到各大道观。师兄就是跟着他师父被分配到闻苍观的。”柳文质解释道。
柳文质所说的道教发生的事,不用多想也知道是跟被林叶衔砸了老巢的老道有关。
“那他这行事作派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他是想砸你们招牌呢?”林叶衔问。他对闻苍观印象还不错,不过若换作不了解的,遇到这种道士,还不得把闻苍观拉进黑名单?
柳文质叹了口气:“朱师兄在观中并没有像今天这么激进,不过也一直很积极地表现,希望得到认可。闻苍观本就大,能人也多,朱师兄可能因为一直没抓住机会,有些急躁了。我代他向你道歉。”
想来,也就只有柳文质这种憨憨才会带着这种人玩。
“没事,你也不是故意的。”林叶衔不会殃及无辜。
“我再看看玉吧。”他刚才只看了一半。
林叶衔刚应了,柳文质的手机就响了。
接了电话,那边似乎遇到了棘手的问题,让柳文质现在就回去。
柳文质只能连声和林叶衔说抱歉,就匆匆往回赶。
林叶衔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是贺崇泽泡的。同样的茶,贺崇泽泡出来就格外好喝。
“以后不要这么把人丢出去,被看到人凭空飞出去,不好解释。”林叶衔提醒。
贺崇泽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悠然地喝着茶。
林叶衔不再多言,反正那种人,不被丢出去,也得被他打出去。
大概是中午吃得太饱了,下午林叶衔开始犯困。如果没有贺崇泽,他肯定得撑着,等困劲儿过去。但现在有贺崇泽看店,他完全可以睡个午觉。
为了表示自己不是个偷懒的老板,且对“辛勤的员工”还是很不错的,他还特地点了两杯奶茶。一杯给贺崇泽看店喝,另一杯放冰箱里,等他起床再喝。
贺崇泽喝着去糖的奶茶,不是太明白林叶衔为什么喜欢这玩意儿,想到林叶衔年纪还小,喜欢这种小孩子喜欢的东西,好像也正常。
噼啪的珠帘声并没让贺崇泽投出目光,下一刻,一个人坐到了贺崇泽对面。
贺崇泽抬眼一看,微微露出意外的表情:“你怎么来了?”
来人面无表情,却不存在任何危险和威胁,声音冷清得像刚从雪地里捞出:“听说你被唤醒了,大家都很高兴。”
这样的语气配上这样的表情,真的看不出高兴在哪儿。
贺崇泽却像很习惯了:“再怎么高兴,也不至于派你来看我吧?你也是难得了,居然愿意离开北城。”
来人是他的老朋友——寒昭歌。
寒昭歌有一张雌雄莫辨的脸,雪白的长发束得很高,不似年老的银白,更像是染的雪白。脸色也如雪一样苍白,给人一种病态感,但实际上他健康得很。
“本也不应该我来,但凯风临时被事情绊住了,脱不开身;江泷在之前的火灾中受了重伤,现在还在闭关修养。”寒昭歌淡淡地说,灰色的眼睛认真地看着贺崇泽,像是要把他上下看好了,回去好跟那两个人交待。
他说的火灾,正是林叶衔出生的那一场。
“听安魂处说你是因为阴婚才被唤醒的。还是和那个邪灵。怎么样?合得来吗?”寒昭歌问,就像老友之间的关怀。
“刚接触,还说不准。不过他还挺好学的,教他东西学得很快。”贺崇泽浅浅地笑了笑。
寒昭歌眼中闪过诧异:“你教他?你的耐心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
贺崇泽略显懒散地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道:“可能是睡太久,还没全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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