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梦凄凄,故国悲凉玉殿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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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缓缓躺在稻草上，双手抱紧自己瘦弱的身躯，复盘着今日发生的一切。她一直知道，自己身边有皇城司的人保护她，并保证与外界联络不断。可今日，那人手脚利索地将其余7人性命割取，又将凶器递到她的手中时，她就知道以后只剩下她一人面对生死了。

那人告诉他“血影”的机关所在，并告诉她要如何毁去那个机关，令其不被康国人找出这兵器的妙用之处。

那人让她用这“血影”送他上路，她满心悲凉，为其默念一曲屈原的《国殇》：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天时坠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她的父皇、兄长以及那些主和的臣公都不配做男人，他们失去的何止是祖宗的基业，更是昭人的颜面和骄傲。就算父皇写下“九叶鸿基一旦休，猖狂不听直臣谋。甘心万里为降虏，故国悲凉玉殿秋。”的诗句，但醒悟的太迟了。

原本她只是个娇弱的公主，可当她被父兄送进敌营，她就做了决定。金宗望身上的毒该发作了吧？那是她下的毒，她选了最隐秘，也最恶毒的毒药，她将药粉涂在自己的身上，令其在逼迫自己与之行房事时沾染上。

那毒淬了众多死去的人的鲜血和怨毒，更是她用自己的命去赌的。

今日当她的手上沾满了子民的热血，她就做出了决定，她不会按照那人的安排自戕，而是以最决绝的方式弄哑自己，看着那个向自己国家举起屠刀的人死去，她必须看到他死才能放心离世，否则，绝不甘心。

同样一夜难免的，还有回到卧房的苏宓，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偏离了她们原定的计划，这让她很是不安。

白羽是她自幼一同长大的侍女，早已不是主仆的情分，而是亲人。为了掩饰她北上的行踪，白羽毅然决然地冒充起自己，还带着亲生骨肉深入敌营，她怎能不管不问？

但利用潜伏在燕京城的眼线，制定出完美的营救计划，可偏偏还是出了纰漏，这应与制定刺杀计划的那人有关吧，那人到底是谁？能知道营救白羽的计划并加以利用，应与军器监和皇城司都有关系，亦或是他们的上官。

因为在整个计划的制定时，她只负责火药的调配，机关的设置，而人手和所有路线都是从北狩营地发出的指令。甚至是顾仲勋这枚棋的利用，亦是那边发出的指令。那人到底是谁？目的是否一致？他下的到底是哪盘棋呢？

而提早引出顾仲勋，更是让她的心绪难宁。当初有多痛恨顾仲勋的卧底身份，如今就有多厌弃自己也要这般利用顾仲勋。

这也许称得上报复，但她苏宓不屑。当初是自己蠢，没识破这男人的身份，但那三年，两人算得上琴瑟和鸣，心意相通，就算他是假的，可自己是真心欢喜的。可如今，她要做那个虚情假意的人了，终究活成自己最痛恨的人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在苏宓的脑海中盘旋，忽然就让她想起六年前的仲秋夜，繁华的汴京城人头攒动，璀璨的汴河上万盏祈福的小河灯顺流而下，天上升腾起耀目的烟花，仿若太平盛世。

一同站在汴河之畔，看着那漫天的烟花，许下心中的愿望，不仅有苏宓，还有已经嫁人且有一子的茂德帝姬。

那时的她们，一个是天真烂漫的公主，一个是聪明伶俐的军器监中唯一的女官。

“阿宓，你许了什么愿？”宋福金转过头，好奇地看着苏宓。

苏宓微微一笑：“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嗯，也对，去岁我许愿你觅得良人，和你说了，果然又是空落落的一年。”宋福金调皮地眨了眨眼，然后神秘兮兮地说：“所以，今年我许的愿望就不说了。”

“帝姬都不为大昭祈祷永远太平，百姓安居乐业的吗？”苏宓故作惊讶。

“又不是只有一个愿望，再说，不是还有你吗？”宋福金掩嘴笑着，眸中尽显狡黠。

苏宓哦了一声，便重新抬头去看烟花的升腾、炸裂、爆燃、烟尘散尽的过程，她方才可没许什么愿，所有的想法，去做就好了，许愿就能实现的吗？她只想着怎么让正在研究的火蒺藜比着烟花更有用呢。

目光顺着灰烬落下，竟看到一个比烟花还落寞的男人，站在河滩突起的石头上，仿佛融进了黑夜，可星星点点的河灯烛光和璀璨无比的烟火偏偏让他闪耀又夺目。尤其是那独特的虬髯，苍劲有力地生长着，与曾祖父那一脸胡子特别相像，每一根都充满了故事，如同历经沧桑的古老诗篇。

那时的她，还不知道命运的无常，不知道未来的波折，只觉得心跳得欢快。他的出现，像是命运的安排，让她陷入了深深的情网。然而，她却没有想到，那个让她心动的男子，竟是一个潜伏在她身边的敌国间谍。

然而，六年后的今天，曾经的誓言和愿望都已经变得遥不可及。宋福金身陷囹圄，生死未卜；顾仲勋从她的生命中来了又走，走了又回，却早已剃去了胡须，剃去了牵绊，而苏宓自己，则学会了如何在这个充满阴谋和危险的世界里生存，如何利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气，去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

天边的第一抹曙光乍现在眸中，她蓦地坐起，忽然想起昨日还答应了几个小宝，要帮他们将回旋镖修好。

她急忙起身，前往放置四分五裂的零部件的西厢房。到了门口，她又想起昨日顾仲勋在此歇下，这么早她就来，他会不会误会什么？

苏宓站在门口，却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