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话 恶的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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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新宿三丁目，某个还算完好的图书馆内——

既然这里是被魔力机制与新宿英雄们改变了生存规则的混沌之城，那就不要期待图书馆这种缺少安保的地方还能完好如初，存储着宝贵知识的书架早已空空如也，像一具具掏空内脏的干尸，一排排僵硬地挺立在图书馆内，分明只是书架，却让人心里发毛。哪怕是这副鬼样子的新宿区，图书馆这种空旷的室内环境也不禁使人内心平静下来，很多烦人的情绪都可以暂时缓缓，安静得出奇，连走路的声音都变小了许多。

可还是有一个少女发出了不和谐的声音：

“真难喝啊……”

在新宿停留了这么多天，每当咖啡杯靠近嘴边，象征邪恶人格的雨轩都会重复这句话。这种资源匮乏的城市里，光是要喝上纯净水就很奢侈了，电力常常不足以加热水源，咖啡这种东西更是只有那些身价千金的人才能喝上。

但恶雨轩还是当众——在以安静著称的这个地方，发出了惊扰众人的声音：

“喂，Berserker，给我重新做一杯，现在，立刻，马上。”

金木研被杯子顶脸，硬推着快要从椅子上摔下去了，他先放下正在阅读的书本，好心相劝：

“我建议稍微收敛一些，虽然他们只是NPC，但擅自浪费食物这种行为太过分了。”

恶雨轩听了这话，似笑非笑地嘲讽：

“我干嘛要在乎别人的感受？我感觉不好就是不好，当我断了一只胳膊，难道就因为别人缺了两只，所以我就是幸运吗？扯淡，不好就是不好，都是苦命人还要争个谁好谁坏，五十步笑百步，就好像在很骄傲地说，大家看我看我，我宣布个事，我是圣母婊。哦，恶心的要命。”

恶雨轩说话的时候，身子左晃右晃，不顾杯子里那褐色液体从杯沿泼洒出去。

最后干脆把杯子横甩在桌上，本来挺香的咖啡热气很快也淡去了，只留下苦涩的干涸液痕。

君莫笑和鲁诺巴纳都暂时不在身边，除了恶雨轩和金木研，与她们同行的人仅剩一位，就是那位穿装奇怪的女孩子——修女服般的头巾，纯白的婚纱盔甲，从上至下各个关节都安装了人工改造的金属部件，时不时冒出绿色的电气，卷卷的短头发遮住了她的表情。恶雨轩正在嘲讽金木的时候，她仍然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如果是个胶佬看见她，或许会误以为是个大号手办呢，第一眼看上去就不像活着的东西，连呼吸的胸口起伏都不明显。但看得出来尺寸很大。

她的出场不少了，但每次都是跟着恶雨轩一起走，却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让人怀疑她是否还活着，像一只僵尸。

今天有点不一样，坐在图书馆里，她稍微回想起在现实世界的日子。从内侧口袋里取出了一个外表简陋的手抄笔记本，平时她只会独自躲在房间里看自己手写的这本书，尽量不会在外人面前展示。

——

忽然，手里的小本子被抽走了。

恶雨轩随意翻了翻，挑衅地说：

“哎呀，你怎么还在看这个？到底记录了什么东西，整天拿着它，无不无聊？”

“……还给……我。”

非常低微的哀求声，闭上眼睛的话还会以为是一只可爱的小兔子正在被欺负。

她伸出手指，试图夺回本子的速度也异常缓慢，就是年纪百八的老年人也能轻松绕到她的背后去，嘲讽她的龟速。

“别这样……我……”

这才几秒而已，被头发遮住的那双眼睛竟然快要蹦出眼泪了。但焦急的心情依然没有加快她的速度，还是慢吞吞的动作。

虽说恶雨轩是恶，但也不喜欢这么无聊的戏耍，也就把本子一丢，让那女孩自己去捡回来。她不在乎自己的恶作剧是否会弄哭别人，看着别人眼眶盈盈落泪也不会有一点内疚的感觉，单纯只是不喜欢对方开局投降，毫无成就感。

“好吧好吧，还给你，自己去捡回来。”

“……谢——呀啊！”

婚纱女孩失去平衡，她的注意力光盯着本子，忘记控制自己的双脚，转身的同时一不小心就跌倒在地。

看着同行的伙伴这么笨拙，恶雨轩叹了口气：

“哎……要是她的身体还是肉做的，早点把她吃掉还有点意思。”

金木研重新翻开了书，说：

“请别做那么残忍的事情，而且我们来到新宿区不是为了度假，还有任务在身。”

恶雨轩非但没有乖乖坐下，十分无礼地跳上桌面，说：

“你就别假正经了，Berserker，整天说什么任务任务，其他英雄都有自己的思想，怎么你天天惦记自己的Master？”

“我们英雄和你们召唤师不同，我们英雄只是来自其他世界的影子，是没有未来的生命，唯一目标就是服从召唤师的命令。”

“呼，无聊……无聊无聊，想跟我大谈什么活着的哲学意义吗？那种东西很重要吗？反正很快会结束的……无聊的次元战争啊。”

恶雨轩更加得寸进尺，想起来刚才宴会上的音乐，随意走了几圈舞步，然后直接躺下来，本来可以给至少四个人看书的桌子被她占据了大半。

然而，桌子的另一边，金木对面座位上的召唤师们，直到这时才传来声音：

“虽然我们是出于尊重才会保持沉默，想等你们先开口，但你们这是没打算和我们说一两句吗？你们那边不全是‘恶’属性，在新宿区这里停留太久会出事的，就当作是为了保护你们自己，也请尽快搞定这些事。”

对方就是召唤师香草冰，指挥大批召唤师攻下了白林搭乘的战舰，迫使白林进入新宿区的幕后黑手。他穿得一身黑色，留着波浪状的发型，有种古欧风格的美。

恶雨轩只是翻了个身，没有离开桌面，说：

“礼貌这种东西为什么要遵守？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少注重一些多余的礼节，大家还能早点完事，呵呵呵。”

香草冰忍耐着没有斥责她，对身边的同伴说：

“那就开始吧，把那些东西交给我，铁银。”

“没问题。”

香草冰身边的同伴——召唤师铁银立刻拿出了一叠厚厚的文件夹。里面都是关于白林他们的战舰坠毁之后，香草冰那边的调查资料，非常详细记录了搜寻白林的过程。现在还是以搜查失败而告终了，一个月的时间里都没有看见白林的影子，理论上他不可能还留在新宿区，香草冰打算在新宿区宣告自己的失败，顺便把那位大人的名号公之于众，然后就撤退。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恶雨轩向他们索要调查记录的资料。

香草冰没有把这些资料当作机密，愿意全部转交。

嘶啦一声，本来打包完好的文件夹被粗鲁撕破了，雨轩将文件夹倒置过来，本来依照顺序摆好的纸页也散乱满桌。然后随手抓起几张，看一眼就丢在旁边，再抓起几张接着看。香草冰细心保存的资料，本来连个折痕都看不见，被雨轩这么狠狠糟蹋，白净的纸页上留下了无数褶皱和破损。

铁银有些坐不住，说：

“你知道香草冰和葵漾她们为了找到白林，把我们搜集的情报给仔细记录下来的时候，把这些纸质文件打印出来，按照顺序保存起来的时候有多么认真吗？不小心弄折一个角都要道歉半天的！”

雨轩都不愿抬起眼睛去看他，说：

“反正你们愿意交给我，现在是我的东西了，我想怎么处置都是我的自由。”

“你这……！”

铁银真是年轻气盛，差点就要踩上桌子和雨轩掐架，却被一股力量给拽住了——不知道香草冰使用了什么招式，铁银的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引力吸附着，连话都没说完。

香草冰的眼里也有不悦，但十分礼貌地微微鞠躬：

“多谢你们愿意相信我们的努力，虽然我们失败了，但我由衷希望各位能抓住白林——那个杀害同伴的叛徒。”

咚——！

本来完全瞧不起对方的恶雨轩，突然间腾空暴起，连脚下的桌子都被蹬碎了，带着必杀之意的拳头直接挥向了香草冰。

然而，香草冰和铁银都还没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不知道恶雨轩早就跳跃起来，要用拳头将他们狠狠地打成肉酱！

咚！

又是一声巨响，香草冰和铁银不由得退后一步。

原来是刚才坐在雨轩身边的金木研，他丢下了自己的咖啡杯和书本，伸手拦住雨轩的拳头。

金木与这个女疯子分明是同伴，却关切地问道：

“你们没事吧？”

铁银不知道如何回应，他们还没有被雨轩的拳头触及，显而易见当然是“没事”，金木的询问真是太多此一举了，怀疑他是不是在故意扮演一个温柔的人设，本质其实与恶雨轩没有差别。

“嗯……”

“那就好，你们走吧，我需要让她静一静。”

金木安心了，回头面对雨轩，

“雨轩小姐，请不要为了发泄你的那一点情绪，就随随便便地闹出人命。”

本来还是一副慵懒模样的雨轩发疯似的，怒吼：

“滚开！Berserker！他们说什么鬼话，你都听见了！”

“他们说，召唤师白林先生是……”

“既然你知道就别妨碍我啊你这废物！软弱无能的东西，当然不会理解白林被侮辱的话，我的心情是什么样！他们罪该万死！”

咚！

第三次巨响，图书馆内一片混乱，

雨轩的皮肤破裂，脊椎下方的某个奇怪器官发生异变，解放了她身为喰种的最强兵器——从体内器官放出大量Rc细胞，进而构成的触手状器官，称作赫子。

如果是普通的喰种，体内的Rc细胞量只能形成一两片翅膀或甲壳，外形越简越好，尽量节省Rc细胞的消耗量，最常见的赫子就是几条触手的形状。但雨轩的体质较为特殊，拥有极大的Rc细胞量，随着她的任意想象，她的赫子已经可以变成各种形状了，不计消耗。

咚！

金木也展开了自己的赫子，作为盾牌保护自己和身后的铁银和香草冰。

但金木感觉不对劲，如果单纯只需要抵抗雨轩的赫子蛮力，他有自信可以抵抗，可是他的赫子却传来了异样的感觉——

像是浸入岩浆，有一股滚烫的高温！

金木再重生赫子，快速补上了烧破的缺口，才勉强保护自己没有被烤熟。

呼嘶——！

雨轩的赫子宛如蛛网，以她的身体为中心，无差别向周围全方向喷射释放，大量的Rc细胞还没有凝结成固态，保留着上千度的高温，在空气中飞舞了好一阵子，肉眼可见的热风模糊了视线，未成固态的赫子就像岩浆挥洒的风暴。热量消散之后，空气里发出了类似烧烤的嘶嘶声音。

才瞬间的功夫，能看见的范围内都被雨轩的赫子给涂成了肉红色。就像丧尸游戏里的母巢，到处都是活着的肉片，不规则的赫子牵扯成一丝丝的挂线形状，悬挂在天花板上摇摇欲坠。

铁银和香草冰估计都没猜到她有这么疯，说：

“你们喰种不是科幻世界观的种族吗，怎么还有幻想种族的火元素技能？”

金木褪去了烧焦的赫子盾牌，说：

“不是火元素，赫子本身是由半液态的Rc细组成的固态器官。细胞液从体内流出，还没有形成固态的时候，液体本身带有极高的热量，只有经过空气冷却才能凝聚成固态的样子。只要释放足够多的Rc细胞，堆积的热量不会那么轻易散去，升温速度大于冷却速度，那么自然就形成火焰的效果了。”

“只是这样的原理，那说明控制火焰的你们也没有火抗性吧？她刚才是真想烧死你？”

“不，我也是第一次亲眼看见……我一直以为她只是个傲慢的千金大小姐，没想到她也在努力成长，已经达到控制火焰的程度了。”

“从你熟练保护我们的动作来看，这不是她第一次乱发脾气了，怎么你还愿意跟她混？”

“我只是个被召唤的英雄，为命令而生，为命令而死。很多事情不是由我自己决定。”

金木说出了悲哀的自述。

这只是雨轩宣泄怒火的一击而已，释放赫子之后，她的心情畅快不少，也就不再需要赫子继续做些什么。失去雨轩的控制，涂满图书馆的赫子都进入了枯萎般的褪色状态，慢慢干枯凋零了。如果她要继续厮杀，金木也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然而，雨轩像个没事人，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说：

“得了吧……你们什么都不了解，看见那通缉令上怎么描述白林的罪过，就以为自己掌握了真相，你们这样蠢也活不了多久，回去找你们的那位大人撒娇去吧，狗奴才们。”

她翘起二郎腿，依旧是看不起对方的样子。

这回铁银不再冲动了，因为他知道，这个女人拥有骄慢自傲的资本，铁银和香草冰这些A级召唤师没有资格碰瓷，哪怕雨轩才是请求帮助的那方，铁银和香草冰也不能怠慢。如果不是金木出手相助，他和香草冰都要化为赫子底下的焦炭。

这就是强者的任性，与七人众的某成员真是像极了。

……

图书馆倒塌了，换一家破破烂烂的废弃咖啡店里，雨轩三人继续解读那些调查资料。

手边还是难喝的咖啡。

金木和婚纱女孩只是枯燥地翻来翻去，也找不到特备的线索。

“雨轩小姐，也许香草冰先生他们说得对，白林先生就算降落在新宿区附近，这一个月的时间也足够他们溜走了。”

“……嗯。”

“有什么发现吗？”

“有点意思。”

雨轩抽出其中一张照片，推至金木和婚纱女孩的面前，指着照片上的某个人。

那是白林乘坐的战舰“Fraxinus”的残骸，照片内容是香草冰等人正在调查残骸，试图找到白林他们的遗体。本来只是很普通的一张照片，香草冰和部下们仔细搜寻残骸的各个角落，此地区动员人数将近百人，其他地区的人数更是数倍，天空覆盖大量舰队，只要白林还活着就不可能逃走，但结果一无所获，连遗体都不存在。

结果金木和婚纱女孩却目不转睛，他们发现了巨大的疑点，连香草冰都没有注意到的疑点。

金木低声问：

“为什么当时‘她’会在那里？”

雨轩耸耸肩膀：

“谁知道嘞？反正这表示，白林还没有离开新宿区，她也在这里——时崎狂三！”

照片上那人，是乔装打扮的时崎狂三，她早就混入了香草冰的搜查队，因为搜查队的人数太多了，香草冰不能记住所有人的长相，狂三轻易就能混入其中。她的目标不言而喻，自从吉尔伽美什将她复活，她的目标从未改变——那就是保护白林的安全。

现在白林与时崎狂三，直到现在也没有离开新宿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