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话 倒霉的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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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半身轻飘飘的，肩膀以下的重量都消失了。

这是黑贞现在的感觉。

左半边黑漆漆的，甚至左眼眶深处有些漏风。

这是黑贞现在的视力。

心脏的下方，肾脏的上方，两者之间大部分消失了，只有一条脊椎勉强连接着上下。

这是黑贞现在的伤势。

亲自伸手摸了摸，右臂消失的地方，左眼空缺的地方，腹部开洞的地方。

“……真的没有了。”

她照着镜子，感觉这是某人使用幻术和她开玩笑。

看镜子里，她的身体缺损了至少三分之一。

如果不是和白林存在主从契约的缘故，每时每刻黑贞都有吸收白林的魔力以修复身体，再加上Avenger职阶独有的自我回复能力，黑贞伤残到这个程度也活不下去。能清晰地感受到，作为核心的灵核在战场上受到剧烈的魔力震荡波及，损伤程度相当于一颗光滑的玻璃珠表面被摩擦成粗糙的白色，虽不算严重，但只要灵核没有彻底复原，黑贞的身体也无法恢复多少，单靠吸收魔力和自然回复要花费相当长的时间。

黑贞试着触碰伤口，感受到一阵令她厌恶的几乎致死级疼痛，自言自语道：

“这不是梦……我还活着吗？”

望向窗外远处的枪身塔，依旧是那么讨人厌的风景。

她还活着，这里不是地狱。

这里是新宿区，梦魇般令人厌恶，纠缠不休。

——咚咚！咚咚！

难得听见敲门的声音，黑贞反而警惕起来了。

大家住在死后战线或Fraxinus战舰上的时候，白林进入黑贞的私人房间（战舰的本质是空中基地，私人房间是必需的）之前从不敲门，总是惹得黑贞赏他一拳，包括与白林初次见面的情形也是这样。如果对方敲门，说明来者不是白林。

黑贞的右手尝试着摸腰间的剑。

作为主要武器的黑色旗帜丢在新宿Berserker的战场上，大概已经被纷乱的光束炮给蒸发了，如果收集不到足够多的碎片，不能凭空修复。就算捡回了碎片，花费的魔力和技术力也不如重做一把新武器，旗帜本就不该作为武器。黑贞手里所剩的唯一武器只有发动宝具用的邪卡特琳娜之剑。

肩膀一动，黑贞才想起右臂已经不在了，换用左手拔剑。

手刚放上剑柄，黑贞又迟钝地想起来……自己仍然活着，肯定是被其他人给救了一命。

难道门外的人，就是救下黑贞的救命恩人？

这种犹豫连一秒都没能持续。

黑贞咬着牙，拔出剑，自言自语道：

“……切，我是和那个蠢货召唤师（白林）黏太久了吗？区区救命之恩，是他泛滥善心要救我，那不是我的诉求，我不用在乎任何强买强卖的恩情！”

黑贞正要抬腿踹门，门先从另一边打开了。

三个人走进来，全都是黑贞不认识的人。

——第一个人，她大摇大摆地走在前头，是一位欧洲面容的金发少女。

她穿着贵族风范的红色长裙，肩膀处佩戴着形似军衔的佩章。只看上半身的话，还勉强可以猜测她是出身于古欧洲的某个大富大贵之人，可是只要把视线稍微向下移动，才会注意到她偏偏在关键部位采用了全透明布料，故意展示给别人看似的。

她是天壤队内被称作“罗马Saber”的SS级英雄，英雄真名是尼禄·克劳狄乌斯。

尼禄提着一把红玫瑰色的华丽怪剑，对黑贞上下打量，然后扭头对身边的召唤师说：

“这女人的浑身上下尽是危险与不详的气息，是因为她现在恢复了意识，力量逐渐恢复至正常水平吗？相比昏睡的时候，现在她的气息要强上几倍，也要恶劣几倍。趁她的伤势没有痊愈，将她的首级斩下如何？奏者，别忘记为余的剑舞鼓掌与喝彩哦。”

——第二个人，是出现在尼禄后面的一位召唤师，他的全身上下配备着厚实铠甲。

他就是被她称作“奏者”的对象，是与尼禄建立了主从契约的召唤师，召唤师ID为“枫梵”。

枫梵轻轻拉着尼禄的手腕，劝说：

“Saber，先别动手，我们和青影走散了，本来有够倒霉的，刹那和桐姥爷也都一去不回，现在我们这边只剩五个人，更缺人手了。有一个算一个，她（黑贞）的灵核受损了但没有完全报废，挑一个召唤师和她契约，把她的伤治好，当作战斗力还能用。”

——第三个人，他紧跟在枫梵的身后，还有第二位召唤师。

他的打扮就像日漫里的上班族，穿着整洁的白衬衫和领带，面貌的色彩搭配却是一点也不像亚洲人的金色头发和红色眼睛（面容却是亚洲人的样子，说明是被英雄力量染上了颜色，他持有的英雄力量是个金发红眼的角色），召唤师ID为“天堂”。

他没有携带英雄在身边。次元战争快要打完一年了，能活到今天的召唤师都该经历过大大小小的生死斗，在战斗中失去英雄的召唤师就像当下流行的游戏剧情里的父母双亡角色一样多。

天堂抢在枫梵前面，露出了嘴唇后面的异类尖牙，说：

“你们召唤的英雄都还活着，只有我孤零零的，我和她（黑贞）搞个主从契约行不？”

——

突然冒出三个陌生人，他们仨凑不出一句能让黑贞听懂的台词，还挤占了本就狭窄的室内空间，这让黑贞的心情十分不爽。不过黑贞多少能感觉得到，自己是被这些人捡回来的，即是说这些人是帮助自己远离战火的救命恩人？

如果黑贞现在发动攻击，一定能把他们打个措手不及，谁能想到，这个纵火女会毫不犹豫地攻击自己的救命恩人。

正当黑贞正在通过手臂输送魔力，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掌心释放火焰、烧毁这个房间的时候……忽然，黑贞的后颈触碰到冰凉的锐刃，她才惊觉身后还有一个人，对方正拿着尖刀威胁黑贞。

除了尼禄、枫梵和天堂，这个房间里出现了第四个人——又是一个男性召唤师，ID为“合侍”。

合侍对黑贞发出简洁明了的警告：

“你可以动手，那你的脑袋别要了。”

“什么？！后面还有敌人？！”

黑贞完全察觉不到，虽说新宿区内的污浊空气会阻碍魔力的感知，但不至于连这么近距离的魔力反应都毫无察觉。推测合侍是持有Assassin职阶的召唤师，他可以隐藏自己的存在痕迹。

敌人的刀尖已经摆在脖子上，正常情况下都该冷静地想想，该如何劝敌人不要下死手，再如何摆脱敌人的威胁，但黑贞的肌肉记忆却抢先一步。

黑贞急速转身，将刚输送的少量魔力转化为火焰，一口气全甩出去，

“去死！！！”

炸裂的火球，竟在一瞬间熄灭——

因为合侍吟唱了技能，这个技能是所有召唤师都持有的、堪称次元战争内最实用的单体控制技能。

【召唤师技能·缴械】

黑贞的身体立刻感受到异样，无法收回突然变得僵硬的手臂，就连输送魔力的通道都被强迫关闭了。

“什么？！我的手……魔力也都……”

黑贞被选中成为了【缴械】的对象，这个技能的作用效果正如它的名字一样，被选中对象将会失去所有的行动能力，正在执行的所有行为也将被中止，包括已经释放的火球也被中止了。

这个技能的持续时间只有一秒多，但由于可以无条件中止对方的施法，把对方辛辛苦苦蓄力半天的技能重置归零，光是这样就有足够高的性价比了，因此在正常对局中，【缴械】往往是要专门瞄准敌方阵营的王牌角色才能使用（最经典的对象就是三笠·阿克曼）。这技能的作用虽说强力，可是只能选定一个目标，而且冷却时间极长，放在次元战争下可算是相当珍贵的一次性技能，一场战斗很难有机会使用第二次。

合侍却对一个残疾人（黑贞）使用【缴械】，估计会被身边朋友们当作一个梗来调侃，不亚于带屠龙刀给小龙虾剥壳。

“可恶，你这家伙！对我做什——”

黑贞还没有来得及理清状况，她的视线发生歪斜，身体失去平衡——

咚！

脑袋与地板发生了狠狠的撞击，差点因为过于强烈的冲撞而再次晕厥过去。

原来是合侍又出手了，他以非常熟练的动作，钳住黑贞的手腕，将整条手臂扭动至黑贞的身后，以警员逮捕罪犯的动作将她押在地上。

而黑贞还没搞懂自己又中了什么招，只能感受到肩膀与肘部同时传来一阵噼啪作响的剧痛感，似乎骨骼之间的连接部位发生了初步撕裂，要是合侍再多用点力气，这条手臂也要说再见了。

可是过去了一秒多钟，【缴械】的时效退去，黑贞恢复了行动能力，合侍仍然只是保持着扣押犯人的姿势来限制黑贞的行动，没有补刀。这说明他不想杀死黑贞，要给黑贞留一条命。

黑贞能做的事情只剩下“动嘴”这一个选项了：

“……你们这帮混球到底是什么人？！”

“……”

合侍没有说话，继续押着黑贞。

名叫枫梵的召唤师走近两步，无视黑贞的问题，凑近黑贞，像逗猫一样轻轻撩起了黑贞的缭乱头发，露出了与圣女贞德完全相同的美貌，同时也是因缺失左眼而显得异常惊悚的怪貌。在旁人看来，或许会以为枫梵是在欣赏美少女的姿色，其实枫梵是在检查黑贞的颅骨上残留的伤痕（晓美焰的狙击枪伤），因为受限于新宿区的恶劣环境，无法直接通过感官能力来判断对方体内的魔力含量是多少，以此推测对方的战斗力，但是有些高等级的召唤师要控制自己的魔力来隐藏等级可谓是非常简单的事，但是通过伤口流出的鲜血魔力含量，可以最直观地查看对方体内的魔力，

黑贞像无法驯服的野猫一样试图咬住枫梵的手指，却扑了个空，上下两排牙齿碰在一起，发出了很响的硌擦声。

枫梵遗憾地回头，说出观察结论：

“不行，她和其他召唤师有契约了。我们这边没有精通这方面的法师，切不断这契约，她是别人家的英雄。”

天堂听到这样的坏消息，果断拉下了期待的表情，说：

“她和其他召唤师已经有主从契约了……和我契约是行不通了，难得捡到一个英雄，还是一个这么好看的妹纸，可惜被套上了别人的项圈，白期待了。她和召唤师还保持主从契约的链接，新宿区的环境再烂，也屏蔽不了主从契约的通道，她随时可以联系自己的召唤师，她的召唤师只要一发令咒就能把她传送去天涯海角，或者让她回复满血再找我们干架。让我锯了她呗，省得麻烦。”

说完，天堂体内的魔力数值显著提升。

刺啦一声，天堂扯开衬衫，露出不算发达的胸肌——及连接着胸膛部位的一支机械拉杆。

他的手指扣住拉杆，用力转动，体内顿时发出了电锯般的轰鸣声。

作为“混沌·恶”的黑贞能感受到，这股力量夹杂的邪恶气息绝不会亚于她。说到底，黑贞是来自地狱的恶鬼，本质仍是人类的亚种，而天堂持有的英雄力量却是极为纯粹的“来自地狱的力量”，而且是连恶鬼都要为之颤抖的恐怖力量。

他的召唤师分明ID叫做天堂，外貌与力量却都来自地狱。

“你、你、你是什么东西？！”

黑贞忍不住发出慌忙的呐喊，不是出自恐惧，而是难以相信自己亲眼见到了货真价实的“恶魔”。

链锯的恶魔。

嗡——！

天堂的双腕以及覆盖面部的三条大链锯同时转动起来，喷发着极为吵闹的聒噪音。

虽说链锯的原用途只有砍伐某些硬物，绝对不适合用来切割活物，但经过影视化的传播，人们印象中的链锯几乎是杀人工具的代名词，是一件连刀具都要甘拜下风的凶器，能够自然而然地强迫人心诞生恐惧。更何况天堂没有开玩笑，他要解决黑贞，毁尸灭迹，以防止白林他们来找麻烦。

而天堂的语气和表情，就像是要从好兄弟手里讨个薯片来吃那么稀疏平常。

站在旁边的枫梵和尼禄，还有押住黑贞的合侍，也都是一脸习以为常的表情，不认为天堂的做法存在不妥之处。

说杀就杀，不见一点情绪。

这份异于常人的冷漠才最令人胆寒。但是并非不能理解，因为召唤师枫梵，召唤师天堂，召唤师合侍——他们三位都是来自天壤队的召唤师，都是榜上有名的高级通缉犯，任何人都有充足的理由与他们为敌。至少站在他们的角度来看，接近他们的任何人都可能是服从Ruler和七人众的间谍，他们只是果断执行了站在上帝视角来看最安全的做法——不分黑白地杀死外来者，总比引狼入室和养虎为患都要保险得多。

嗡——！

被合侍控制的黑贞无力逃脱，眼睁睁看着电锯逐步逼近，自己只是砧板上的那一块鱼肉而已。

试着用力挣脱，手臂都快要疼得失去知觉了也没能挣脱合侍的腕力。

最后只能吐出愤恨的字眼，作为毫无意义的遗言：

“该死的！”

——

新宿Berserker讨伐战过后，白林一伙未能找回失踪的贞德·达尔克Al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