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明华怒极,起身离席,折至于他房间,摔下墙壁上所有装裱精致的挂画,一张张一幅幅都是他精心绘制。
玻璃碎裂,边框折断,整洁房间如台风过境,一片狼藉。
那一晚过得好安静。向南珺咬着嘴唇,将满地碎玻璃清理干净。玻璃渣从脚踝划过,他不觉得痛,却凭空掉下一滴泪来。
万籁寂静。他背起角落的画板,草草收了一背包的物品,当做他全部行李,毅然离开住了十六年的别墅。因为赌气,纸条都不曾留下一张。
正值年纪,气血上涌,分秒间做好决定。红眼航班从不缺他这样的年轻人,天亮时落地,已是千里之外。
如他所料,第二天清晨,手机里收到的短信来电似轰炸。他狠狠心,拒接的拒接、无视的无视,以表决心坚定。
他做好银行卡被冻结的准备,提前在机场的ATM机取了万元现金。
衣食不愁的少爷胚子,不知乡下柴米油盐要价几何,流浪几日、什么安排,统统没有计划。
车到山前必有路,不如哪一天钱花光了,再想办法。
机场隔壁便是高铁站,向南珺没主意去哪,偶遇一个写生团队,凭身上背的装备,误打误撞混上一行人的大巴。
或许是当地的美术生,暑假集训,外出写生。一路吵吵闹闹,他窝在角落,前一晚没睡好的疲惫如潮水涌来,将他淹没在一个安静的梦里。
他被领队老师的扩音器叫醒,提醒大家即将到达写生目的地,注意收拾好随身物品,准备下车。
大巴正途径一片稻田,田里已有人在农忙。他往远处望,天比城里蓝,云比城里多,远山绵延,连天光都亮几分。
他根本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掏出手机,信号姗姗来迟,圆点落在广西省内的一座山里。
车停在一片湖边,往上走有一处村落,高低错落,鳞次栉比。学生纷纷落车,在湖边架起画板,颜料工具摊开一地。
向南珺从没离开过城市。有钱人家的少爷足迹早遍布全球,亚美利坚欧罗巴,新马泰印东南亚,他早见识过各种经济中心的钢筋巨兽、高楼大厦。
却从没见过这样原始的山村,有些贫穷、有些落后,却有淳朴民风。
他听清结束时间,独自离开写生团队,向山上走。
向南珺高估了自己的识路能力。他给自己预留一个小时下山去,却直到结束前五分钟,依旧独自在山里打转。
他第三次路过同一汪池塘,鸡舍、牛棚,禽畜齐叫,哪里都是他从未接触过的世界。平房间矮墙隔开,有些破败的红色砖块上白漆写就,“生男生女一样好”。
这不是什么旅游圣地,普通的山村里,走遍了也不见一家旅馆,没人往这里投宿。
他随便找了处空地坐下来,内心坦荡到无波无澜,甚至悠哉看起天边的火红落日。离家出走要有离家出走的样子,天被地床,流浪四方的旅人不都这样。
最紧要不是夜晚或许无处落脚、露宿街头,而是身揣巨款消费不得,不知要去哪里讨一餐饭菜告慰碌碌饥肠。
简风拐回祖父家院落的大门前,手里捏着才同邻居讲好的合同。
他亲口承诺,自家宅基地从下个农忙期开始,全归那家使用,只需象征性给付他每年几百块的地租,四舍五入相当于白送。
没什么所谓,反正未来年岁,他没打算再分一日给这片土地。
走了就不会再回头,也没机会再回头。
“你谁?”
门前坐着的陌生面孔抬起头,颜料弄脏了白衣袖口。举起胳膊擦掉额上沁出的汗,又把好亮眼的颜色抹到脸侧。
一幅落日油彩即将完成,差几笔颜色,太阳却已无情逃逸。夜幕四起,挂上星星。
向南珺把东西一件件收回工具箱里:“不好意思,我迷路了。请问这附近...哪里可以借宿?”
简风把向南珺捡回家。
很简易的砖瓦房,只为能住,不求舒适,不贴砖、不刷漆,通体都是最原始的砖红色。
三面墙壁,一面开门,中间四四方方一个天井,行在自己家里,雨天照样要撑上一把伞。
天井左手边是一间祠堂,燃着香火。向南珺一眼望见,中间的一块牌位崭新。他意识到什么,突然觉得这样贸然闯入实在唐突:“这...”
简风已经行至楼梯口,踩上第一级台阶,回头叫他:“这边。”
楼梯也没有贴砖,一脚踩上去,鞋底扬起一片尘土。
向南珺抬头,走在前面的人有麦子色的后颈,低头时,衣领下露出更浅一些的肤色。
“喂,谢谢你收留我——我怎么称呼你?”
在二楼半的拐角,向南珺叫住肯收留他一晚的恩人,用短促的一声“喂”交换到对方的名字。
简风。
简风带他至三楼一间房门前。他前脚走进去,简风后脚将房门关上:“你和我睡这间。”
“嗯?”向南珺一时反应不来,“那么多屋...都有人住吗?”
“唯一的空调在这间。如果你不嫌热,”简风重新打开门,为他让开一条路,“请便。”
被山里的太阳毒晒一天,向南珺汗湿的衫可以挤出水来。他拉拉登山包的背带,不作声又往屋内移了一步。
简风重新把门关上,抄起随手丢上沙发的遥控,打开空调。
向南珺随意打量一眼,这还是一间套房。陈设很简单,外屋一张大床、一个衣柜、一套沙发和茶几。里屋不大,只放了另一张小床。
简风说:“你去里面。”
他就乖乖又从地上拿起画板,背着鼓囊囊的登山包往里屋去。
简风在外面坐着,没有搭把手的打算。背包被径直甩上床,那幅还没干透的画板却被小心翼翼靠在墙边。
空调似乎有些年头,冷气不足,一时半会吹不进里屋,向南珺又从里面蹭出来,与简风隔开些距离,坐在大床的床沿。
屋内还是止不住的热气。关了门,室外的热浪还是不停向内涌,冷气开得无济于事。
向南珺甚至还穿着长袖的衬衣。他手掌在颊边轻轻扇几下,依旧热得恼人。于是将衣扣解开两颗,向两侧扯开。
冷气终于溜缝钻进衣襟,他舒爽地叹出口气,抬眼,两人终于得空对视。
简风看不出情绪的眼睛只盯了他几秒,便似乎将他看穿:“离家出走?”
颈间露出的项链、腕上昂贵的手表、从头到脚一身名牌的行头。肤色一看便是常年私车接送的结果,晒不到一点太阳,自然白过雪。
家庭条件不错的公子哥,费尽心思离家出走,除了自由,不会有第二个理由。
向南珺点点头。
“多大了?”
“开学高二。”
高一暑期,于高中生至关重要,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