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识敛默默放空,他知道又开始了。
就是现在吧?小耳准备把他的耳朵合上——
但他越是没有反应,榜眼就越是来劲儿,他忽然嘻嘻一笑,怪声怪气地问:“我们要找一个魔鬼来做岛主吗?”
许识敛终于抬起眼睛,魔鬼警觉地竖起耳朵。
他有一瞬间的错愕,这个表情被榜眼捕捉到,他得意到浑身发抖。探花同样兴奋地捕捉到这一破绽:“说啊!你是不是借助魔鬼的力量,才能在射箭比赛里获得好名次!你这张脸——该不会是魔鬼给你做的人皮面具吧!”
许识敛大脑空白。
他几乎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去地狱的事情。
这样猜想的感觉实在很奇怪,就好像他知道答案,却又想扔掉答案。
榜眼质问:“听说你小时候体弱多病,会不会早就被魔鬼附身了?”
有导师呵斥道:“这跟他今天的表现有关系吗?”
另一位导师也面露厌恶,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说:“适可而止吧!别再败坏审评院的名声了。”
有了这两位先例,又有导师说:“拿别人的病讨说法,你们未免对许识敛的恶意也太大了!”
“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呀。”榜眼尖叫出声,他匪夷所思道,“还是只能夸,不能骂?他许识敛是神还是仙啊!”
探花吸了口空中的粉末,更加咄咄逼人:“你们难道没看到今天早上的报纸?他诱惑钮家小姐,给他铺天盖地地宣传!我还听说今天早上有人说了句他不好,就被钮家的骑士追着打呢!”
“这种人要是当上了岛主,当年的悲剧就会重现了!”
“再说了——”榜眼指着许识敛,突然问道,“这汇报是你自己完成的吗?”
什么意思?许识敛不理解。
他嬉笑着问:“不是找人给你看来看去,你再偷来献宝的吗?”
童话书里生出黑烟,它燃烧了。
在似有似无的幻觉里,许识敛生长出了另一双眼睛,他俯视着自己,看着怀疑变成一颗种子,埋入心底,愈长愈凶,填满心房,撑破了皮肤,从他的眼睛、嘴巴里冒出来。
他现沨在就在这儿,不得不在这儿,看着自己防备的人,对自己厌恶痛绝的人,看着他们如何洋洋得意地拿着他的隐私,谴责他、质问他——
“是他!”小耳怒道,“我就知道是他。”
“……”
“肯定就是木于林了!你那位‘好朋友’,别告诉我你还不相信!”
“为什么?”
“知道你和魔鬼有过接触的只有昌决还有他。昌决是你的导师,和你是利益共同体,没必要这么做。井舟是有点可能。但是帮你检查过汇报的人只有木于林,肯定是他添油加醋地告诉了别人。”
“可能是巧合。他们就是要挑我毛病,何患无辞?”
“那他们还知道你去过地狱呢!”
小耳拳击手心,宣布道:“他居然这么对你,他死定了!”
说完,就要去算账。
他一面关住宿主的耳朵,一面施法让上面的三个人变成猪头。咦,‘状元’怎么始终一言不发?管不了那么多了——
施法失败。小耳无法相信,这群狗娘养的,怎么身上好像有屏界一样?
不对,不对……他干脆探出宿主的身体,朝着上方看去。
嫉妒魔鬼!对视上的一瞬间,小耳傻眼了。对方对着他挑挑眉毛,诡异地笑。
还有三哥,他们是一伙儿的!他开始爆炸,他们居然是一伙儿的!
糟了。虚伪魔鬼后退半步,没想到懒惰会这么大胆,来不及躲,全都被他看见了。
“不一定就是他。”许识敛那张会说话的嘴这样叙述。他还处于混乱之中。
小耳飘回去,顶在他的额头上:“有什么不能的?昌决那个老头儿重视你,岛民喜欢你,你现在……哎呀,你现在是太得意,太风光了,讨厌你的人多着呢!”
“可是他背后嚼舌根,我迟早会发现……”
“你不能因为他又蠢又坏,就判他无罪!”小耳急道,“我早就说过,在他眼里你才不配位。什么东西,说的都是‘才’,心里在乎的却是‘位’,呸呸呸!”
一直到退场,许识敛都心乱如麻。
等待的学生们都在打量许识敛的脸色,看到他阴沉的脸,纷纷露出了惧怕的表情,下一个要进去的人深吸了口气,骂了句“该死”,战战兢兢地往里走。
“你不知道!”许识敛和体内的魔鬼说,“他……”
“他早就上台演讲过,认识他的人比认识我的多!成绩比我好,票数也比我高,朋友也比我多……”
小耳不明所以:“所以呢?”
“你说了这些,不就是想告诉我,他嫉妒我。可他比我要优秀,拥有的也比我多,我得到的这些,他早就得到过了。还有很多是我没有的,但他也有……他有什么必要这么做?”
“醒醒吧!”魔鬼暴跳如雷,“会嫉妒别人的人,还有谁会看到自己拥有了什么啊?”
天气有转凉的趋势。
许梦呓在咳嗽,她昨晚就觉得很冷,睡得很不好。
但是雅春已经和她约好了,她们要去草原上聊聊天。
不如今天就穿得漂亮一点吧?
是啊,梦呓兴奋地跑到衣柜前。她决心今天穿一条好看的裙子,小时候她最喜欢边跑边回头看自己的裙子在草地上流动的样子。“我是美人鱼。”她这样告诉自己。
想到这里,身上的不适都不见了。她的手指转啊转,从果绿色绕到鹅黄色,挑完了,又开始找帽子。
时光倒流,她找回了做小女孩的感受。虽然仍然咳嗽个不停,可是她开始欢天喜地地期待了起来。雅春在喊她了,她快步跑过去,想告诉她马上就来。
“梦呓!”雅春在叫。
窗户打开,雅春不知所措地看着她,眼神变得无处安放。
暴食魔鬼提醒:“你忍住啊!忍住。”
于是她把头低了下来,轻声说:“我在下面等你。”
梦呓答应了声好,关上窗户,在房间里跑起来,三两下就把裙子脱掉,然后套上灰色的旧衣裤下了楼。太匆忙了,到了下面,她才发现头上还别着哥哥送她的蓝色蝴蝶发卡。
再次看见她,雅春只是发呆。梦呓对她气喘吁吁地笑:“走啊。”
“哇,你今天好美。”她快乐地跑上来,挽着雅春的胳膊,“我已经好久没去过草原了。”
“……我也是。”雅春勉强开了口,她没走两步又停下来,“梦呓,要不,要不我再等你一会儿。你别再穿这件了。”
梦呓说不用,还说裙子没有裤子方便,说她等会儿想去踩踩泥巴。雅春就没有再说话了。她瞬间丧失了生命力,闷闷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