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清现实,不谄媚也不殷勤,就这样喘着粗气,死死瞪着高大魔鬼。
不肯作画的魔鬼里,只剩下他一个还活着。
许识敛就是不杀他,甚至还饶有兴致地与他对话:“你好像很恨我啊。”
他兴奋道:“看到你这么生气,我和我的右手有种说不上来的高兴!”
有能量顺着脚底一路燃到心里,真是舒服。原来做魔鬼也可以这么爽。
“你会一直恨我吗?不如我们交个朋友吧。”他亲昵道,甚至煞有其事地抬高手臂,弯腰说了个秘密,“但是你不要背叛我,不然我的右手朋友会很生气。它只要发现谁会背叛我,就会让我痒得受不了。像刚刚那只魔鬼……还是忍不住杀掉他了,我也很遗憾。”
那只魔鬼张大嘴巴。
没有牙齿,也没有舌头。都被拔光了。
小耳的牙齿开始打颤,高大魔鬼有所感应,扭头柔声说:“宝贝啊,你怎么这么害怕?放松点,你又没有背叛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发抖。小耳按住自己颤抖的膝盖。心想,他叫我宝贝,不是吗?
但他也叫右手宝贝了。小红……变得好可怕,它在燃烧。原来它的攻击力可以强大成这样。
“各位朋友,不要考验我的耐心。”
刽子手开始巡逻,他对有些魔鬼的画作很不满意:“为什么画成这样,你不喜欢他,是不是?”
他们当然毫无悬念地死去了。小耳闭上了眼睛,只听见他们临死前的呜咽。
“嗯……画的很不错嘛!”
偶尔,也会有这样的幸运儿。
“你说,他是不是很漂亮啊?”
幸运儿殷勤地点头。小耳发现魔鬼的眼睛是瞎的,他根据想象力画了一只漂亮的女魔鬼。
于是他也死了。死因不是因为瞎画,而是……
高大魔鬼对小耳笑:“只有我能夸你漂亮。”
烈火在他眼前燃烧,小耳看着面前几十只魔鬼的尸体发呆。
高大魔鬼在伸懒腰,就像大功告成一样。现在是回家的时刻,他摇身一变,从火光中走来。这是小耳熟悉的人。
许识敛平淡道:“怎么了?”
变回来了吗,小耳说:“你刚刚……好不一样。不太正常。”
“不正常?”许识敛的笑容很陌生,“我怎么感觉你今天这么正常啊。”
“嗯?”小耳站在尸体里不知所措。他站的太规矩,脚尖对在了一起。
许识敛注意到了,夸他:“真可爱。”
又说:“你不是魔鬼吗,小耳。对你来说,不难理解吧。”
他说着说着,脸色逐渐疲惫,消耗了太多体力,面庞呈一片病态的红。
“回去吧。”他过来牵小耳的魔爪,“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对吗?”
魔鬼于是跟着他走,走了两步,许识敛要他帮忙:“我累了,帮我拿一下那颗头。”
是那只恨他的魔鬼,他刚刚怎么死的?小耳没印象了,提起他光秃秃的,死不瞑目的脑袋瓜子。
“带他回去干嘛?”小耳问。
“想想……做一盏灯吧。”
小耳低下头,和死魔鬼空荡的眼眶对视。
许识敛没有看他,只是突然说:“但我不会那样对待你的。这你知道,对吧。”
“嗯……”
好吧,他疯了。经历了那么多糟糕的事情,他变成疯子也正常。
我得接受。小耳跟自己说。
和许识敛在地狱里漫步,这感觉飘飘然。提着的魔鬼脑壳是浪漫的黑灯笼,无论它是否发光,小耳都觉得他们在飞翔。
前几天就想说了。
“那时候我头疼,你又在做手术。后来你心情不好,我就拖着……”
什么?许识敛侧过脸。
小耳说:“生日快乐。”
他晃着手里缺牙的魔鬼:“我来把他做成灯,算给你的生日礼物。”
说完后,小耳觉得忐忑,大概因为许识敛握过来的手冰冷彻骨。他摇曳的背影,既洒脱,又冷漠。他等待着,等到空气变得稀薄,心意沦为徒劳。
许识敛才回答:“好啊。”
不过,他还说:“人类十八岁成年,也就是说,我长大了。”
他认真讲话的腔调好可爱,小耳忍俊不禁,也可可爱爱地开口:“但魔鬼十八岁还是小北鼻。”
“你知道成年人会得到什么样的礼物吗?”
“什么?”
“回去说吧。”他有意无意地,揉捏魔鬼的指骨,“去床上告诉你。”
其实那不算床,小耳觉得亏欠。
那只是一张拼凑的桌子,血迹未干的手术台。
时至今日,魔鬼终于承认地狱和小岛的区别很大。就像许识敛术前术后判若两人一样,物是人非,这令小耳沮丧。
等到了床上,许识敛利索地躺了上去。
魔鬼的专属味道。同类的味道,气味可真强,就像初生的魔鬼婴儿。小耳扒着他的胳膊,一路嗅上去,像在用鼻子走路,直对上许识敛眼里铁锈色的眸光。
“我先给你换药。”
小耳甩了甩手,这动作引起许识敛的注意。
魔鬼的爪子是扁的。
是刚刚他握着的那一只,许识敛弹坐起来,脸上总算有点活样:“有没有事?”
“没关系。”小耳把手背过去,“你刚变成魔鬼,控制不好力气,很正常。”
见许识敛沉默不语,小耳又热情道:“你可真强,我觉得你有做魔鬼的天赋。”
许识敛突然露出了人类时期才有的表情。他兴致不高,只是发呆。
小耳讨好地笑:“你会更强的。”
许识敛听着,问他:“我那些肉呢?”
本来是想问“我呢”。
“扔了,还能干嘛?”
没意思的答案,许识敛一手撑着,看向上空。
小耳觉得说错话了。他也会嫌自己嘴笨,于是憋着一股气,掀开他身上层层叠叠的纱布,已经不再渗血了。说起来也是令人惊叹的手术吧,要知道他可是从头到尾——血肉和骨头都换过了。
小耳是只天马行空的小魔鬼。自从和宿主失去了血契的关系,他就开始学习揣测许识敛的想法。会疼吗?肯定会的。会伤心吗?也会。会……怪他吗?
聊聊这个也不是坏事。
许识敛安静坐着,如同小耳手上寂寥的动作。缓缓地,他的腿部微微曲起,皱着眉去挠小腿,手刚放上去,就定格住了。
小耳说:“你可能还不习惯吧。会痒,也会痛。”
许识敛把手拿开,一脸怪异。随后握住了小耳的手,拉到腿上。
他的小腿有一块突起,再一摸,是一块歪掉的,不知在何处生长的骨头,正陌生地向他的手靠近。
“偶尔有地方长歪也正常。”小耳这样解释这个可怕的谜题,“这几天我会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