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贫民窟的医生

世界在不讲理的同时总是固执的遵循着某些古老的规则，比如说等价交换。

在艾许尼因工业兴起，急遽蓬勃发展的同时，被称做排泄口的贫民窟为其默默付出了绝大部分惨痛的代价。

工业产生的废料在此堆积如山，河流至今还漂浮着漆黑有如墨汁的污染物，在光照下闪烁着令人心生不快的怪异光泽。

为了尽可能节约人力物力，城市垃圾会趁着夜色被成箱倾倒在贫民们住所旁边的空地上，令人作呕的污水无声漫过街道，常人难以忍受的恶臭早已浸透了此地居民的衣物，皮肤乃至精神。

在大腹便便的资本家在工厂中昂首阔步，歌颂工业时代伟大的时候，以各种污染为温床滋生出的病毒也在贫民窟中演奏着名为苦难的乐曲。

在这里人们或许会因为疼痛而呻吟，却很少会因为死亡而嚎哭。对于他们，死亡甚至比食物来的更常见，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挤出眼泪。

对于这一切，身为自然之心一员的卡丽娜无法做到和王国其他人一样熟视无睹。

关于自然之心的起源还得追溯到比颂歌时代更往前的开拓时代，那时人类还未能完全征服这片土地，天灾肆虐，各种凶恶的魔兽横行，文明一度濒临毁灭。

为了挽救更多因灾害而垂危的生命，那时所有医师都联合了起来，他们在秘法森林里古老的圣心树下立下誓言，发誓从此绝不杀生，将一生只奉献于救治伤患上。正是有了最初自然之心的贡献，人类才能安然度过那个危机四伏的年代。

自然之心的衰败是在颂歌时代之后。以人类闯入秘法森林，火烧圣心树为划分线，全种族齐心协力，共同开拓的美好年代就此结束，转而进入了彼此仇视猜忌的冷漠年代。

在这些年里，最初高贵的誓言早已伴随着圣心树的烧毁被一同背弃。学习治愈魔法的法师不再怜惜人命，曾经只为挽救生命的手也开始沾满鲜血，自然之心就此无声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到现在，世界已经再也没有自然之心的存在。卡丽娜也只是机缘巧合下得到了过往成员的传承，自学了治愈魔法，但她始终以自然之心的成员自称，秉持着不取人命的原则，努力去拯救所见的每一个人。

正因此，她现在才会出现在贫民窟中。

在目睹可以称做炼狱的惨状之后，卡丽娜紧抿嘴唇，强自压抑心中的怒火。

“太过分了，明明情况已经严重到了这种地步王国怎么还能放任不管？”

入目所及到处都是瘦骨嶙峋，满脸苦相的人们。其中不少都是灰化人。

这类人往往都是后天感染转变而来，用失去绝大部分思维行动能力后换来的是堪称野草的生存能力，他们可以以岩石为食，只需要一点清水就可以存活许久。在走投无路之后很多人都会选择这么做。

菲莫特好奇的看着这些人，又看看自己的手，八成是把这些人当做了自己的同类。

可实际上灰化人比看着远要脆弱许多。他们身体的硬度和吃下去的石料有关，终日只吃碎石的贫民基本可以说是一触即碎，承受不了一点过于激烈的打击。

“听说已经有人在向国王谏言，请求他封锁贫民窟以免病毒扩散到城里去了。”

伊凡捂住口鼻，闷声说道。他倒不是无法忍受恶臭，只是提防自己也被感染的可能。

“黑水病的主要的病因还是以饮用了污水为主，并不具备感染性，没有害怕的必要。这一点我可以和你保证。”

“是吗？”闻言伊凡有些尴尬的放下了自己的手。

贫民们大多都认识卡丽娜，见到这位总会免费提供医治的医生后，他们的眼中爆发出为数不多的光亮，如见到救命稻草一般朝着这里聚拢。

“医生，快点来救救我的男人吧，他从几天前就已经下不了床了！”

“医生，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了！”

诸如此类的话语一个接一个的话语传入伊凡的耳中，吵得他有些心烦意乱。他紧张的护住身后的卡丽娜，与菲莫特一人一边，在其身前铸成一道人墙，以免这些人伤到医生。

可这些人像是丧失了理智，根本听不下去人话，只会一味的用力推搡彼此，奋力伸手去抓卡丽娜。纵然伊凡与菲莫特要比他们有力许多，但面对这么多人难免还是有些捉襟见肘，只能勉强护住卡丽娜不被他们捉走。

他们今天跟着过来就是为了防止这种事情的发生，现在的看来贫民窟比预料的还要危险许多。。

“大家都静一静！”

赶在事情演变卡丽娜大声喝道，在她略带怒意的话语声中人群真的慢慢平静了下来。

“医生······你不会放弃我们的，对吧？”

有人局促不安的喊着卡丽娜的名字，生怕对方因为他们的无礼而不提供医治。现在愿意给他们进行免费治疗的也只有卡丽娜一人，如果她也放弃这里，那贫民窟最后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我会尽我所能给各位提供治疗。”卡丽娜深吸一口气，以平复自己激动的情绪。“放心吧各位，只要我人还在艾许尼，我就不会放弃你们的。”

说着她拿出自己那本很少离身的厚重书本，一边翻动一边大声念到：“治疗顺序就按照昨天病情记录的严重程度来排，先从格特先生开始吧。”

“卡丽娜医生，我爸爸昨晚已经去世了。”

一名年幼孩子站出来说道，他的皮肤表层有着薄薄一层灰白壳状物，明显是才转变的灰化人。在说自己父亲死亡的时候，他的神情淡漠，像是在单纯的阐述着事实。

“是吗，我很抱歉。”卡丽娜顿了一下才开口，听到自己的病人又有一个死去，她的心有如刀割，但依旧尽可能平静的去念下一个人的名字。

“苏妮女士，你的儿子还好吗？”

“是的，医生。托您的福，他昨天开始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让我再去看看情况吧。”

听到这话，卡丽娜害怕的心情这才放松下来，跟着女人走进一间破烂的房屋，其余人就在门外焦急不安的等待着。

圣心树啊，请您庇佑我，让我尽可能能的去多救一个人吧。

医生在内心如此祷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