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在深邃黑暗中,依然明亮的

不知这里是何处，只知此地阴影增长，黑暗深邃。不仅是光线，就连时间、空间都让人不禁怀疑是否也早已被渗透，早已失去原本的意义。

但在只有绝望才会茁壮成长的地方，依然有光亮存在。

散发出光辉的，是个伤痕累累的男人。即便被冰冷铁链紧锁着手脚，又有生锈长矛穿胸而过，他也依然笑着，微笑着将在此间积蓄已久的绝望一点点驱散。

从他那伤口所流淌出的，并非血液，而是美丽如太阳般的金色光辉。而这便是这片完全由黑色所涂抹的世界里唯一的亮光，亦是这整个世界中的唯一意义所在。

不知过去多久，一年？十年？还是百年？时间早已在这里失去意义，总之，有声音诞生。

那是属于成年男人的沉闷脚步声，声音不大，但在这之前都没有声音这一概念存在的世界里，这声音是如此的震耳欲聋，一如世上第一位婴儿呱呱坠地时的哭喊，一如世上最后一人陷入绝境时的恸哭。

脚步以固定的频率靠近，精准的像是某种定点计时装置，最终来到男人面前停下。

察觉到来自身边的异响，囚徒迟缓而又宿命的睁开双眼。他的双眼瑰丽，任何宝石与之相比都会黯然失色，在封存于深处的瞳孔中，有两轮宛若太阳的火焰跳动。

在睁眼的瞬间，有如生命之火降生于荒芜，天地初开，万物伊始，世界终于不再灰暗，有绚丽的色彩做渲染。

即便如此，来人依旧只呈现出巨大的黑色剪影，无时无刻不透露出与这片世界的不协调。

“你居然会来见我，还真是难得。”

与他那超乎寻常的样貌作比较，囚徒的声音倒是显得稀松平常，就和城市里随处可见的成年男人无异，硬要说哪里不同，恐怕也只有在语调中有着略微不同，多着一分看破世间的淡然。

“自打你把我囚禁在这里已经过去多久？百年的时间应该有了吧。”

“第二日已经结束。”

来人以相当示例性的口吻开口，语气冰冷，听不出有一丝一毫个人情感。若是以传话筒的功能来衡量，那想必此人定是相当称职。

“是吗，既然你会来见我，那就说明旅人已在来的路上。”

囚徒因来人的话而露出和煦的微笑，伴随他情绪的变化，空间的光影也因此随之变得温馨。好似暮冬初春，冰雪消融，草木渐长。

黑影却丝毫不受影响，在他的身边始终有冰冷气流缠绕，生硬的将其与这世间的一切喜乐全部隔绝开。

“他来又如何？灭世者的玩物，在失去远古者的引导后只不过是失去根源的火苗，甚至不需任何人动手便自会在风中无助熄灭。即便这样，你也还是不愿意与我合作吗，凿光人？”

“不可以哦，罗克·哈恩，我的光只会照耀在人类身上，如果你一直这样否定人类，即便我主动释放自身也只会适得其反。这一点你我再清楚不过。”

“闭嘴。”

这话似乎给黑影造成了相当大的影响，在此之前明明都没有流露出一点情感的他嫌恶的吐出二字。各种各样的情绪情感在影子里积累至极限，从深处所发出的声音仿佛要诅咒整个世界。

被称做凿光人的囚徒似乎很乐意看到来人表现出这样的反应，并因此浅浅的笑着，等待着对方的下一句话。

“那个名字已被我早早抛弃，现在的我只是斗士【幽影】，哪怕舍弃一切也要向灭世者复仇的鬼魂，仅此而已。”

“现在的人类不值一提，即便明知自己身处地狱也要纵情狂欢。他们因此所断绝的未来，意志都将由我来背负，这份力量终将化作击碎星辰的长矛，容器满盈的那一天，我终将撕裂这片虚假之天。”

“你知道吗，哪怕一瞬都没有，我从未怨恨过你将我囚禁于此地。”听完他的话，囚徒轻声说。“你我都为反抗那异质之物而生，终究只是道路不同。但无论如何，还请试着去相信，即便千万人沉沦在黑暗中，但只要有一人发出呐喊，所有人便都会醒来，将火焰点燃，让希望之光将整个世界照亮。”

“愚不可及，若是果真如此，旧世界便不会覆灭。”幽影冷哼一声，发出不屑的鼻音。“作为旧世界的光辉，你就在此等待吧，等到我释放真实的那一天，我自会放你回去将大地照亮。”

见男人如此冥顽不顾，囚徒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一心只为复仇的人啊，你这样只会失败，落得相当悲惨的境地。这并非危言耸听，还请你当做朋友的提醒牢记于心。”

幽影没有回答，只是默默转身离去。他的背影于光辉中不断跳动，像极男人心中那安静却一直阴冷旺盛燃烧着的复仇之火。

“你可明白在最深邃黑暗中，依然明亮的是什么？”

注视着幽影在地上所投射出的巨大阴影，囚徒再度开口说。因为没有人给出回应，他只能如此自言自语。

“是人类那不屈的灵魂啊，我的朋友。那是比太阳还要璀璨的东西，终有一天，他会驱散这个世界的绝望，化作耀目之日高悬于天穹之上。”

男人的身影终究在这片天地中消失，囚徒也重新将疲惫的双眼闭上。就在刚才还明亮万分的辉光下一秒便如同幻灭的泡影接连破碎消失，任由黑暗一路凯歌将每一处重新占据。

但即便如此，在这深邃的黑暗中，也有东西依然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