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来自禁忌双子的回忆,其三

将钥匙插入锁孔，伴随着拧转，巨大铜锁发出响亮的咔哒声从门上脱落。它的分量是如此沉重，完全是克拉那双因饥饿而只剩下皮包骨的细手所不能承受的。

铜锁就这样直挺挺落在地上，差点还砸到男孩的脚。哐当声突兀，在现在岑寂的实验室中简直像是颗被悄然引爆的炸弹。克拉被吓了一跳，心虚的抬头张望四周，生怕山羊头闻声赶来，发现他正在逃跑的事实。

等到第三遍回声传入耳中，也不曾听见男人的辱骂，甚至连脚步声都没有，克拉这才放下心来————山羊头此刻正沉浸在自己的实验中，根本无暇顾及他这边。

一想到渴望的自由就在眼前，克拉的心微微有些发颤。因为兴奋，他的脸开始泛红，上翘的嘴唇分开，露出许久未经打理而泛黄发黑的牙齿。

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自己是个逃跑的奴隶，克拉在深吸一口气后才颇有仪式感的将手掌贴于门上，感受掌心的冰凉触感，他使出全身力气去将这扇囚禁自己的大门给推开。

光亮从缝隙间倾泻而出，落在男孩的脸上，照亮他那脏兮兮的脸庞。等到缝隙大到可供一人出入的时候，克拉便气喘吁吁的停下，不得不靠着手扶膝盖来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

长时间的食不果腹以及被迫服用的实验药剂早就将他那曾经健康的身子给一点点掏空，仅仅留下一具干瘪的骨架，哪怕只是推门这么一件小事克拉也受不了，汗珠争先恐后的从全身涌现，疲惫感也紧随其后。

待到觉得好些的时候，克拉这才鼓起勇气抬头去看。门外的阳光是如此的光彩夺目，以至于他不得不眯起眼抬头看。明明是曾经也见惯的景色，可在这一瞬间却格外震撼他那早已麻木落尘的心灵。

湛蓝的无垠天空看上去是如此的遥远，彷佛一直通向那未曾踏足也没有机会踏足的世界尽头。荒地上的杂草在风中摆动身子，如同湖面碧波摇曳，将地上阳光不均匀的切成星星点点。或许才下过阵雨，泥土散发着草木特有的潮湿气味，一度将萦绕在克拉身边的腐烂恶臭所冲淡。他贪婪的嗅闻着，试图将这气味牢记于心中，这便是自由的味道。

苦等不至的自由来的是如此突然，以至于男孩有些不敢置信。他甚至一时陷入踌躇，不敢继续向前。可当他终于鼓足勇气，迈出那堪称朝圣者的第一步，赤裸的双脚再度踏足坚实土地，甚至因为脚下石子而隐隐作痛的时候，他这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自己已经完全置身于自由之中。

他激动的跪在地上，去轻吻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哪怕它距离实验室只有分毫之差，但所意味的自由却是如此真实。

我走了，哥哥你以后要好好照顾好自己。

在自由的香甜之中，塔基拉的临走前的话语宛若秋转冬的冷空气，利刃般丝毫不留情的插在克拉与现实中间。刚才的喜悦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克拉缓缓站起身来，饱受折磨的脸上做出挣扎的表情。

自由与兄弟，他必须在此做出选择。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塔基拉的脸便一下子又黯淡下去，重新笼罩上一层就连秋日暖阳都无法驱散的厚重阴霾，这下子他又重新置身于阴暗之中了。

最后再看一眼门外的土地，克拉重新退回阴影之中，自由固然可贵，但于他而言，还有更加珍贵的东西需要守护。

牺牲绝不是自由的前提条件，斗争才是。

在前往一直被克拉所忌惮的手术室的路上，男孩一再和自己反复强调。或许是见识过的自由重新给了他勇气，这一次他握刀的手不再犹豫。

如果要作恶的话，就由我来做吧，因为我是哥哥。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被人所厌弃的诅咒双子，谁也没有教过兄弟二人关于情谊的一切，可他们联系彼此的纽带却要比那些大人们要来的稳固的多。

因为实验素材已经全部报废的缘故，前往手术室的路上静悄悄，曾经人满为患的牢房只剩下空荡荡的床铺，其中几间在斑驳的墙上还留有之前住客用血留下的图案，已经泛黑难以辨认，但他们的惊恐却永远留在了上面，就好像在死之前他们灵魂的一部分早已分开，化作影子与此地的污秽融为一体。

克拉会这么想也并非没有根据，因为无论何时，牢房的温度总会比实验室其他要凉上不少，就连山羊头本人也不愿意在这里久待，即便提人也会匆匆离开，尽可能不去给怨魂向自己索命的机会。

不小心踩断一截不知是骨头还是什么东西的脆物，阴暗的牢房里发出清脆的咔哒一声，本于黑暗中怡然徘徊的老鼠虫豸们顿时受到了惊吓，发出一片悉数声。克拉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害怕，他知道这些小东西并不会对他造成太大的伤害。他真正该感到警惕的，是金属碰撞的刺啦声，是山羊头尖锐的叫嚷，只有这些才会对自己生命带来真正威胁。

短暂喧嚣之后，又重归寂静，克拉走到牢房尽头，在一扇看似不起眼的铁门上，挂满重重枷锁，在这之后便是山羊头的手术室，是这座实验室真正可怖的地方。每一次进入，都会在克拉心底留下不可磨灭的可怖色彩。

他试着去推门，正常情况这扇门都是紧锁的，也不知今日是否是山羊头因为急躁而有些疏忽，这扇门并未上锁，轻轻一推便有了一道细微的缝隙。克拉触电似的将手收回，在没有做足心理准备之前，他还不打算进去。

别害怕，用力挥刀插进他的胸膛，就这么简单。这样一来，一切就结束了。

即便如此安慰自己，克拉也从未杀过人，一想到山羊头倒在自己手里的画面，他的手就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没等他做足心理准备，门的另一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那是类似于野兽的嘶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