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命运

吃完东西后，两人也不想玩一些过于刺激的游戏，于是便选择在乐园里闲逛起来。幸好乐天世界除了游乐设施外，也有不少商店，足够两人在那里打发时间。

两人都只是店里闲逛，甚么都没有买，不过即便如此，他们也获得不少乐趣。

紧接着，两人看向上方时才发现，在室内园区的上方有热气球盘旋，虽说是热气球，但其实只是外形跟热气球一样，实际上只是跟着轨道行驶的机器罢了。

不过这足以让两人感到很有趣，而且在那里两人可以独处，安静地欣赏室内园区的景色，远离喧闹的人群，所以他们便坐上了「热气球」。

他们从高处俯瞰底下的景色，原本密密麻麻的人群顿时变成一群蚂蚁般，心中也因此出现一股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们来拍照吧！”来到这种特别的地方，权恩妃下意识地拿出手机，准备和陆晓风一起自拍。

只不过当她看向陆晓风时，却发现陆晓风正在看着上方的轨道发呆。于是权恩妃凑到他身边，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去，但没发现甚么特别的事。

“怎么了吗？”

陆晓风听到权恩妃在自己耳边说话，这才回过神来。他摆摆手向权恩妃示意︰“啊！没事。”

但权恩妃当然对这个响应不满意，只见她撇着嘴，不满地抗议说︰“你刚刚才答应我的，要主动把心里的想法告诉彼此，不能等对方问才说。”

“可是，这真的只是一个很无聊的想法而已。”陆晓风露出苦笑，他还是有些低估权恩妃在这件事情上的执着程度，没想到她连自己脑海中随便闪出的一个想法都想知道。

见陆晓风不从，权恩妃便开始撒娇︰“不管，我就想知道嘛！”

“好吧！”陆晓风整理了一下思绪，试着把脑中那杂乱无章的想法传达给权恩妃知道。

“你相信命运吗？”

“命运？”权恩妃有些错愕，她没想到陆晓风刚刚竟然在思考这样的问题。同时以她对陆晓风的了解，陆晓风可不是一个迷信的人，平常连鬼片都不怕，因为他打从心里不相信那些怪力乱神的事物，所以不由问︰

“我一直以为你不信这种玄妙的东西。”

陆晓风摇摇头，微笑着解释道︰“我不认为命运是种迷信，预知未来并不是不可能的事，只不过我不相信靠着所谓的风水命理就可以得知一个人未来的命运。”

“举个例子，如果我现在放手的话，我手上的手机会发生甚么事？”陆晓风举起手机，向权恩妃示意道。

虽然不知道陆晓风打算做甚么，但权恩妃还是乖乖地回答问题︰

“掉下来。”

“没错。”陆晓风松开手，手机立刻像权恩妃说得那样往下掉落，然后陆晓风又用另一只手接住。“你看，你这不是已经预测了一小部份的未来了吗？”

见状，权恩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而你预测未来的方式并不是风水命理，而是科学知识，所以只要用对方法，未来并不是那么虚无飘渺的存在。”说完，陆晓风又抬起头，看着「热气球」所行走的轨道，缓缓地述说起来︰

“可是，知道未来后才是问题。人们对未来有两种看法，一是决定论，也就是说未来早已决定好，无论你做甚么都无法改变未来的结局。”

闻言，权恩妃不由皱起眉头，撇着嘴说道︰“好悲哀的理论，这样不就代表我们的努力全都只是白费功夫，没有任何意义。”

权恩妃的想法并不难理解，基本没有人会希望自己的人生只是别人早已写好的剧本。在这套论述下，人只是命运的提线木偶罢了。所以陆晓风又说︰

“那倒不用担心，虽然我并不了解量子力学，但是听说以目前的科学研究看来，未来是不确定的，也就是说命定论并不成立。”

听完这句话，权恩妃彷佛松了口气般点了点头。

安慰完权恩妃后，陆晓风才又继续说下去，话匣子打开后要再关上可没那么容易。

“虽然如此，但决定论在艺术创作上仍然一个很重要的主题。当然在过去人们相信的其实是命定论，两者的结论几乎一致，但是论证的过程却有很大的差异。”陆晓风知道自己的论述并不严谨，但是这又不是学术讨论会，只是情侣间的闲聊，所以他十分随意地用一句话便带过了。

“在命定论的作品中，人虽然只是命运的提线木偶，不过也因为如此而赋予了人类一些意义。”

“意义？”权恩妃有些迷惘地重复这两个字。

“嗯，比如希腊悲剧中俄狄浦斯王的故事，俄狄浦斯出生时被预言将会弑父娶母，所以他的生父忒拜国王便将他抛弃了，后来在因缘际会之下，他又被科林斯的国王所收养。长大后的俄狄浦斯得知自己将会弑父恋母的预言，为了避免预言成真，他离开科林斯，无意中回到自己出生的国家忒拜，并且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杀死自己的亲生父亲，最后甚至当上忒拜的国王以及迎娶自己的亲生母亲。”

“这一切都正如预言般，俄狄浦斯拚命地想要阻止预言实现，但正是他的抵抗将自身带向命运为他安排的道路。而这正是希腊悲剧的内核，命运对个人的嘲弄。”

“命运对个人的嘲弄。”权恩妃又再一次地重复着陆晓风的话。

忽然，陆晓风将视线转向在热气球底下的人们，他们当然没注意到陆晓风的视线，而是专注在自己的事情上，继续和身边的人有说有笑，让乐园里洋溢着快乐的气氛。

看着底下的景象，陆晓风又继续说道︰“这个故事是希腊悲剧中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古今都有许多学者都将这个故事解构了一遍又一遍。”

“虽然故事属于悲剧，但故事本身的意义却并非全然都是悲剧色彩。俄狄浦斯在得知自己的命运后选择反抗，正是这样的举动导致俄狄浦斯王后来的悲剧，但是在命定论的叙事下，难道他顺其自然反而会逃脱得了命运？”

“正如俄狄浦斯反抗命运的举动，是这个故事悲剧的内核，但不要忘记俄狄浦斯的反抗本质上是带有积极意义的，因为人类在命运面前是无力且渺小的存在，所以俄狄浦斯的反抗带有十分瑰丽的色彩，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壮举。”

“我想正是这个故事如此丰富的意涵，才有办法让那么多人着迷，事实上许多艺术创作者都倾向于悲剧，也是因为悲剧比喜剧拥有更多层次，还有能容纳更多的意涵。”

陆晓风说得有些忘我，等他回过头来看向权恩妃时，只见对方张大眼睛傻愣愣地看着他。看见对方的反应，陆晓风不禁莞尔一笑，随即试着把话题带开︰

“不过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命运存在，那我和你相遇便属于命运的安排了。”

听到陆晓风的话，权恩妃这才回过神来，脸上旋即露出甜蜜的笑容，兴致勃勃勾住陆晓风的手，追问道︰“怎么说？”

“你不觉得我们认识得太过巧合了吗？刚好我那天加练，所以比平常要晚离开公司，而你刚好那天临时要到网吧顶替别人的轮班，而且刚好还被一个中年大叔骚扰。如果这些事随便一件都没有发生，我们都未必会认识，甚至是在一起。”

“所以我们两个在一起是命运的安排。”陆晓风直直看着权恩妃的眼睛，说出这句话。

权恩妃顿时感觉心里犹如浸泡在蜂蜜里般，笑得喜不自胜。只不过仍然装作不卖账似的，对陆晓风质问道︰

“油嘴滑舌，以前没少用这招讨过女生的欢心吧？”

面对这种话术，陆晓风也是很熟练地处理︰“没有，我没有对你之外的人说过这种话。”

“哼哼哼。”权恩妃喜上眉梢，发出颇为得意的笑声。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坐在热气球上，专心欣赏在热气球上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