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正烈,骏马嘶鸣,旌旗蔽空。
封地骑士们的三角旗和没有采邑的征战骑士们的燕尾旗聚在一起,一同拱卫在诺曼男爵的方旗周围,鲜艳的家徽在招展的旗帜上非常醒目。
在这些旗帜号召之下的是男爵领的军队,他们正在校场集结,忍耐着日渐寒凉的秋风,甲胄俱全,士气勃发。
男爵没有征召武装农民,在这里汇聚的都是男爵领和麾下骑士采邑用心血和金钱培养起来的职业军队,全员脱产或者半脱产。
从乡村响应征召的骑士们带来了麾下民兵,这些人不需要发放工资,履行的是伙食待遇对应的军事义务,只有认定阵亡才会发放抚恤金给他们的家庭。
男爵领直属军队是从镇民中选调的青壮,这些平民家庭往往具有一定财富,希望通过投身军旅换取进身之阶,突破世代为民的局限。
这些人需要男爵发放薪资,装备最好,训练最严,士气也最旺盛,因为他们是统合在男爵的旗下,在为自己和家庭的未来而奋斗。
有些骑士采邑实力不足,带来的是领主私军,人数有限,但是河谷地普遍富庶,一个庄园可以养活很多人口,这些私军的精神面貌就比城镇里面灰头土脸耕耘生活的民众更好。
所有骑士和男爵自己的军队经过掌旗官反复清点,加起来已经过了四百之数,都是可以投身正面白刃战的精良士兵,甚至可以承压一定的伤亡而不溃退。
放眼望去,全套皮甲是最普通的装备,少数精锐在绘制有家徽的鲜艳罩袍之下还有链甲的痕迹,他们的铁制武器在诉说着武力的秘密,或斧或剑,或杖或矛。
在这个年代,一个男爵可以拉出这么一支军队是难以想象的事情,很多人类王国腹地的男爵响应征召都是几百农奴兵敷衍了事。
如果没有上级贵族统一采购民兵装备,农村征召出来的士兵基本都是五花八门的搭配,各种草叉、镰刀和锤子都很常见,头盔也不一定每个人都顶着一个。
那种士兵是贵族纷争里面被牺牲掉的人口,士气低下,生活无望,行军起来通常也是无比散乱,东倒西歪,完全就是歪瓜裂枣的乌合之众。
为了不消耗领主的核心实力,他们这些农奴在战场上死起来,领主可是一点也不心疼,鲜血可以染红一条奔流的溪水。
恐怕只有这些大后方的安逸贵族可以如此消耗人口,因为只要放任不管,每年让他们在地里撒种子种田,用不了多久,农奴就会像地里的野草一样冒出来,一茬一茬的。
除非是王国直令征召所有贵族,那些身处大后方的养尊处优的老爷自然都不愿意把所有家底砸到军队培养上面,更偏爱花钱享受生活,围场狩猎,载歌载舞。
他们一般喜欢豢养一支步战护卫队,这种士兵会给配给上链甲和全套制式武器,负责保护领主及其名下庄园的安全,然后通常都会重点配备一支弩手部队作为领地主力。
河谷地是新征服之地,这里的贵族都明里暗里地厉兵秣马,人手一支精锐之师,可想而知需要砸下去的金钱,也就只有这里富饶的土地可以供这些狼性的贵族挥霍,任由他们穷兵黩武。
于是,这支军队在校场之中集结,寒风拂面,冬日肃杀之气就从一张张坚毅的面庞上显露无疑,农奴兵在他们面前就是温顺的绵羊。
法师圣议会明令禁止人族内战的时候驱使死囚或者农奴到最前线作为抵御冲锋的耗材,不是出于对这种不仁战法的控诉,而是为了人类这个种族整体的人口上升。
在这个大基调一年年渲染之下,农奴兵这种廉价的乌合之众越来越少出现在战场上,避免了很多无意义的民众死亡。
农奴兵还是有不少贵族贪图便宜在用,但是一般会受到其他贵族鄙夷,而且在贵族之间发生战争的时候经不起别人精锐之师的冲击。
于是那些王国腹地的贵族为了在上层圈子里面的面子,就不会再让传出去农奴兵是自家主力、他们没有精锐军队的丑闻。
越来越多沉迷享乐的贵族向军事贵族学习,像模像样地用钱砸出来一支看得过去的队伍,至于实际战斗力又是另一码事了。
虽然每逢大战不可避免出于各种原因让民众减员,但是在生产力不足以供养过剩人口之前,人族的规模都是在这样的曲折之间保持上升的态势。
在母亲殷切的目光下,苏帷一身戎装,骑着萝卜,伫立在军队方阵之中,他忠诚的士兵们拱卫着领主的立足之地,像是云朵托举着天上的王座。
身边的士兵战意激昂之时,他们沉默得像是苦难行军的虔诚教徒,无形对比之下,在军队方阵之中非常突出,让那些骑士隐隐侧目,甚至相互眼神交流。
追随命运应许的伟大领主的辉光,苏帷麾下的士兵已经要投身于宏大叙事的篇章,这种觉悟超越了利益和生死,不因保卫家乡或是前途光明与否而变易。
在苏帷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他麾下的军队已经在精神上完成了蜕变,从唯唯诺诺跟着领主的服役士兵转变成了可以血战不退、无畏攻坚的战士,并且忠不可言。
比嗜血更纯粹,比逐利更崇高,这是集众意志的力量,他们的目标是创造一个新时代,这是伟大领主向他们承诺的未来——尽管苏帷没有向他们传达自己的福音。
辉光的君主是天上的高君,与他们同在、永在,无论他们去往哪里,辉光必眷顾、领他们回天上,总不离弃,直到他们现在所寄居的地成全了所应许的,流淌着奶与蜜。
赐给他们的地,他们要守这礼,要看见辉光的道理,记念着起誓,必使得他们的后裔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样多,五谷、新酒和油、牛犊与羊羔皆受赐福。
他们握起武器讨伐一切仇敌,是要让四境平安,是要没有一个异端在他们面前站立得住,要把辉光所看是好的留存,把所看是坏的抹去,在旷野上杀他们。
比起战士,他们更适合修士这个称谓,或许未来他们能被称为死亡天使。
这是一种诡异的变化,没有编纂圣典,没有传教士宣讲,一种原始的宗教出现在了士兵们中间,而且信仰坚若磐石,不受腐蚀。
苏帷·赫尔墨斯曾经拥有别人的信仰,但是信仰他的人都是追逐在神秘道路上的学徒,他们富有智慧,念诵尊名,日夜不忘。
然而一旦有了更权威的选择,他们就会改换门庭,而不像现在这些凡人的信仰那么纯粹——他们信奉的是力量,而凡人追奉光明,渴望去拯救,而不是被拯救。
这些拥有信仰的尚且是少数,暂时只局限在苏帷亲自率领、为他们指了路的士兵,而他们已经把苏帷从原初的伟大领主等同到了辉光的高君。
燃烧尊名的后遗症终究是体现了出来,即使所有生起的炽热都已熄灭,灌溉的生机都已沉寂,影响依旧存在,就像伤疤,苏帷已经为力量付出了代价:
【姓名:苏帷·诺曼(苏帷·赫尔墨斯)
极恶/正义:+150→+200
种族:人类(纯血)
等级:35
当前头衔:炼金术学徒
最高爵位:骑士
属性:生命13→14、精神13→14、耐力12→14、力量14→15、敏捷11→13、魔力9→10、念力8→10、感知8→10】
绿色身影的馈赠和冰冷太阳的火光形成了完美的平衡,在他身上残余的力量都在那场不可控的赤阳当空中消耗掉了,不增不减,混沌恒常。
苏帷可以怀疑这种平衡如天秤一样的收支是被缜密计算好的,双方的博弈得到这样的结果,就是让他在哪一方都没有倾斜。
最终的赤阳当空,是必然的结果,他自己点燃尊名,欺瞒命运,呼唤不属于现在的力量,本来就很容易把自己燃烧殆尽,回归辉光的本质。
倘若没有那场酣畅淋漓的释放,苏帷很可能已经变成了天上那颗太阳,拥有彻底的理性,舍弃所有的仁慈,化为了世界运行准则的一部分。
辉光要他做不仁的君主,就像绝对公正的太阳,极恶/正义的这场偏斜非常恐怖,常人行为决定的阵营只在-100~+100之间波动。
当这个数值在上下限突破一百的时候,就不再是衡量心理的标准了,而是塑造着真灵这个最根本的形态。
已知上下限的数值是500,苏帷要是继续点燃尊名,让自己朝着辉光的本质靠拢,总有一天会达到这个极限,那一天就是他回归太阳的时候。
即使他侥幸在两位伟大存在的博弈中保持了染色过程中的自我,也没有最终升入太阳,但是他的本质已经愈发染到最上居屋的色彩:
从赤金者的概念转向辉光的君主,甚至未来会成为辉光本身,继续燃烧自己,那些麾下的人迟早把他看作真正的行于大地的太阳。
在身为炼金术之王的时候,他就为了攻入大漩涡而燃烧过一次自己,他的真灵已经像是焚烧过后的森林,即使火焰熄灭了,阴燃的火星依然在焦黑的外壳之下等待着下一次重燃。
力量就像深渊,一旦开始滑坡就无法停止,这个过程不会随着苏帷的行为而变易,彻底的重锻也不能褪去真灵的本质,他能做的只有节制,推延那一天的到来。
那些拔擢属性的力量则是同时发源于肉体、心灵与灵魂,来自自己在萌芽之礼上点燃的余晖,也来自染色时候化为赤阳的残存。
萌芽之时,他的身躯就化为了琉璃的器皿,可以容纳辉光的驻留,在最上的居屋驻留,哪怕已经坠落,依然带下来一点点辉光。
于是这是一次均衡的提升,并且未来依然会提升下去,这场变故对其影响只在于催熟了余晖日落的过程,像是太阳照耀,时间在大树上迅速流逝,花朵凋零,果实成熟。
在前期,刚刚跨过学徒之门的人,其本质的基数过于孱弱,一点点辉光就可以使其拔擢,所以属性可以提升得很快,这是高神秘度对低神秘度天然具有的强大污染性。
以前有人专门计算过属性提升的曲线,得到一个统计学上的软上限,即每个属性大致有一个隐性提升上限,这个上限的具体数值决定于天赋。
在这个软上限之前,每点属性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在这个上限以后,差距则越来越小,直到碰到99点硬上限——尽管事实证明硬上限同样可以被突破。
这种因人而异的提升曲线很好地反映了天赋的差异,也是《混沌》对每个游戏角色进行数据化的解决方案,从统计学来说,平庸者是大多数,软上限基本集中在40~60之间。
曾经所有人的共识都是软上限越高,天赋越强,当年苏帷能够从茫茫人海中被挖掘出来,不仅仅是因为艰苦的磨难,还有念力属性的软上限几乎达到硬上限的超卓天赋。
精神和魔力属性的软上限同样是超越了绝大多数人,让苏帷在专精炼金术以外也是一位可以著书立说的魔法师,两者加起来,在精神领域他就是绝对的权威,一度被玩家们冠上“贤者”之名。
这些骤然提升起来的属性放到往日会让一个人出现极度的不平衡,曾经熟悉的身体变得陌生,可能控制不好力度,平地走都会摔跤,在地上磕出来一个人形的深坑,之前就闹出过不少笑话。
苏帷已经是在超凡之路上几乎走到最后门扉之前的人,所以再来一遍也可以对每个阶段的属性平衡驾轻就熟,很快就能适应提升后的属性,他屹立在寒风之中岿然不动,没有一丝不适。
诺曼男爵位于军队的中心,黑色重铠的身影像是海岸前的礁石,坚毅而强大,在风浪的捶打中已经成了一块磐岩,褪去散漫的贵族气质以后,他再次成为了当年那个战士。
拔剑向天,纛旗在他的上空飘扬,阳光正烈,反射剑身的光彩,如此夺人眼球,所有臣下的目光都汇聚在封主身上,等待着他下达战争的命令:
“昂首挺胸,我的骑士们,战争迫在眉睫,随我出征,远赴诺伦,红日方生!”
诺曼男爵一马当先,所有骑士鼓舞着麾下马匹,紧随封主披风之后,军队开拔,旌旗高举,紧张而整齐的步伐沉重,士兵们握紧武器,已经准备好斩断敌人的长矛,敲碎敌人的盾牌,血染黄沙。
苏帷驱马前行,城堡的巍峨身影在背后投下漫长的阴影,他麾下的士兵从黑暗处走向光明,就像赶赴一场应许的战争,那时应该正是阳光灿烂的日子。
尊荣、圣洁、奶与蜜的乐土——一场黄金的黎明就在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