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最后一丝阳光消失殆尽,圣加蒙公司的会议室里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之后,主席掏出银质的打火机,点燃了一支雪茄。他站在落地窗边,一边俯视着脚下的霓虹闪闪的夜景,一边默默地抽着。
那一缕缕的白烟,随着中央空调吹出的气流,飘到里德的脸上,呛得他一阵咳嗽。
主席听到后,不耐烦地侧目看了里德一眼。走回圆桌,把雪茄熄灭在烟灰缸里。然后挺起身,清了清嗓子。
“目前的形势非常严峻。一直以来,我们对锌指技术严密的垄断,一直饱受诟病。如果像CRISPR这种开源方法全面面世,那么业界的大多数人都会转而支持CRISPR。我们迟早会被抛弃掉。”
“是的。”刚刚发过言的学者激动地站起来说,“不仅如此,CRISPR的使用门槛极低。我们实验室已经有人试过了,从向导RNA的合成,再到基因载体的制备。这整个流程不到三天就能实现。只要经过培训,即使是十二年级的学生,也都可以流畅操作。
据可靠情报,已有相关公司介入。我们隔壁实验室已经接到了动物试验的委托,目标正是对标我们在这几年间,已经攻克的疾病。包括但不限于艾滋病、亨利舞蹈症和镰刀形红细胞贫血症。
要不了几年,我们将彻底丧失业界优势。”
主席听后,思索片刻,狐疑地发问,“难道这种技术,就这么完美无缺吗?一点缺陷都没有?”
学者答道:“其实,并不是完美无缺。实际上,CRISPR有着几个致命的缺点。首先,向导RNA特意向识别目标基因片段,需要目标基因上游十几个碱基处,具有特定的三个碱基对,必须是一个任意碱基再配上两个鸟嘌呤。
其次,它对基因片段的识别,具有容错性。有时候即便目标基因无法与向导RNA完全配对,也可以发挥剪切作用。
最后,向导RNA不能过长,所以它的特异性识别能力没有锌指那样完美。
但是,在开源、高效和低成本面前,这些都不是问题。即便是剪不到地方,或者剪错了地方,多设计几组就是了,总有一组能成功。”
主席听后,握拳撑在桌面的手,大拇指不断摩擦着食指腹。不一会儿,又清了一下嗓子。
“我宣布,圣加蒙公司锌指团队,从今天起,开始调整战略方向。
首先,提高市场占有率,量产锌指组装平台并出售。在CRISPR标准化产品面世之前,抢占先机。
其次,更改疾病研究方向。正在推进的遗传和罕见病项目全部终止,转而步入消费性医药市场。比如,攻克先天性肥胖症、定向改造肥胖相关基因、延缓衰老速度等。
最后,造物主计划提早提上日程。成立新的项目组,专攻基因与形状的关系,比如容貌、智力、体格等。
既然有人要跟我们抢蛋糕,那就主动把我们吃剩下的那一块让出去。我们再去做一块新的独享。我相信,在我们的持续努力下,一定能延续过去几年的辉煌!”
主席说完之后,会场一下子爆发出了激烈的讨论。各路董事和专家学者竞相讨论,嘈杂的声音像潮水一样把会议室淹没。
几分钟后,主席拿起烟灰缸,在桌上敲了两下,“安静,大家安静。有意见的请逐个发言。”
一名穿着华丽的贵妇人站起来说,“我支持你的做法。遗传病和罕见病的受众太小,只靠公益医药组织的拨款,和医治少量患者,收益太小。如果说,前期我们依靠攻克这类疾病来获得好名声的话,我们的目的其实已经达到了。以后,应该把精力放在消费潜力更高的客户身上。”
“是这样的。”
“没错。”
不断有人负荷着。
主席满意地点了点头,把目光对准里德,“专家组呢,有什么意见?”
坐在里德周围的几位学者面面相觑,有一位戴眼镜的年轻学者站起身说,“我们赞成开发新的项目,但同时也希望正在进行的疾病研究能继续下去。毕竟,治病救人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主席不置可否,“这个暂且不谈。对于新项目,你们有什么看法?”
刚刚做解说的学者开口道:“技术上倒是不存在什么问题,只是,如果项目进展顺利,成功走到临床阶段时。我们怎么才能招募来志愿者?
定向改造性状什么的,可不像疾病治疗那样容易招募到人。毕竟,得了罕见病不治疗就活不久,他们愿意孤注一掷。而像减肥、美容、变聪明这些,有谁愿意拿自己的命去赌?”
“呵!”主席听后轻蔑一笑,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这一点,完全是你多虑了。人的欲望是无穷的。拿那些爱美如命的人打个比方,只要我说,我能让她们的脸永远像婴儿屁股一样光滑,我保证来做志愿者的人,能够从这里排队排到圣路易斯去!”
他说完把目光转向里德,“你说是吧,我尊敬的里德先生。一直以来,你的实验室主持着圣加蒙所有的临床项目。而现在,是时候放手了。准备一下吧,把你手中的技术,交接给我们的研发人员。我们即将量产组装平台了。”
从主席点燃雪茄的那一刻起,里德就一直用手捂着口鼻,没人能看得到他的表情。只见他用浑浊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对方的脸,眼角时不时抽搐一下,一语不发。
当天傍晚,华盛顿大学圣路易斯分校。
这是赛格兰在实验室里那个黑色玻璃罩中连续工作的第184天。这半年来,基因编辑领域技术革新了数次,而其中最显眼的就是CRISPR技术了。
他既不像那些喜新厌旧且对锌指技术垄断抱有怨念的激进派分子一样,立刻投入CRISPR的怀抱。也不像这个实验室里其他的人那样,做锌指的忠实守护者。而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吃透了CRISPR的前世今生。然后带着他的老朋友锌指,一起投入了CRISPR的怀抱。
他测序了那些古老细菌中能表达出Cas蛋白的部分,然后人工合成多段向导RNA,包括已被圣加蒙攻克掉的所有疾病的剪切位点,以及他个人研究出的、在小鼠身上试验成功的具备抗衰老能力的AMPK基因,和能够提高学习能力的Foxp2语言基因。
这些一段段的向导RNA相关基因和Cas蛋白相关基因按照古细菌CRISPR系统的设计,被严格地组装起来。最终,他得到了十余个功能各不相同的CRISPR系统。
在抛却掉繁琐而恼人的动物试验后,那一小试管的血液,就成为了他最为自由和广阔的舞台。他利用锌指的精准编辑技术,将这些外源的CRISPR系统,编辑进了腺病毒的基因组里。
那些经改造了的、已无毒性的人工腺病毒,将像一辆卡车一样,载着这一堆沉重的货物,艰难地进入细胞内,把一车的货卸在细胞核内。让那些本不属于细胞主人的CRISPR系统,永远地被表达,永远地发挥作用。
想到这里,他不由地笑了。
当晚,他带着一个用塑料膜密封了十圈的试管和一个雾化器回到了罗克溪畔的家中。
他一进门便打发走了保姆,然后换上实验用的大褂,戴上手套口罩和护目镜。他小心翼翼地打开试管的密封膜和盖子,把其中的液体倾倒在雾化器药仓里,立刻密封好药仓。
随后,他端着雾化器走到客厅的床边。皮特正在那里摆弄着一盆盛开的铃兰花。
他走到皮那个小小身影身后,轻柔地拍了拍对方的肩。雾化器的面罩扣上了那个天真的笑脸。
10月15日。
南洲湾大学生科楼5楼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此时正热闹非凡。
两个工人正抬着一个黄铜质地的铭牌,往墙上挂。铭牌上写着:里德&诺奇&巨尖尖去个性化基因疗法联合实验室。
牌子挂好后,王峰、卢赫、诺奇公司代表和生科院的主要领导,一同站在铭牌前,每人手里都捧着蝴蝶兰对着镜头笑得灿烂。
咔咔一顿闪光灯后,在场的人互相热烈地握手、称赞道喝。
之后,一位领导走到镜头前,热情地介绍了起来:
“这是南洲湾大学生命科学学院的首个企校合作的联合实验室,打响了产学研运行机制的第一炮。今后,我们会将我们的改良锌指技术发扬广大,致力于攻克各类癌症,提高患者的生存质量,让人类真正有尊严的活着。”
话音刚落,藏在摄像机后的记者,瞬间涌上前来。
“据说,去个性化基因疗法能够让癌症治疗像疫苗一样简单,这是真的吗?”
“是的。不光是像疫苗一样简单,更是会像疫苗一样便宜。未来,每一个家庭,不论贫穷还是富有,都能承担得起这样的治疗。”
“请问,所谓的改良锌指技术,真的能完全做到精准编辑吗?众所周知,目前的广泛使用的CRISPR技术有着种种缺陷,而锌指真的如此完美吗?”
“是的。经我们改良的锌指,可以做到接近百分之白的基因编辑效率,安全性也较CRISPR有很大提高。”
“目前有种说法是,贵校的改良锌指技术,将引领人类进入造物主时代,未来,我们可以自由地编辑各个物种的基因,加速各类智慧生命的进化历程。您怎样看待这种言论?”
“是的。随着科技的进步,我们终将成为我们自己的造物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