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8日,格林威治时间上午10时,北纬60度以北、东经70度以西的西西伯利亚上空,一架20年机龄的普通货机正在平流层中平稳地飞行着。
刺眼的阳光透过驾驶室玻璃上方的遮光板,在克里斯丁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与他脸颊上的大片的烧伤瘢痕融为了一体。
赛格兰坐在克里斯丁的身边,悠闲地用右手食指敲击着自己的大腿,目光时不时地瞟向面前的屏幕面板。
不一会儿,一个小红点从屏幕边缘移向中心,而那个代表飞机自身位置的十字形图标逐渐与红点重合。
赛格兰见状,直起了身,轻轻按下了面板上的的一个崭新的红色按钮。
伴随着轰隆一声,机身抖动了一下。待机身重回平稳后,赛格兰解开安全带,蹒跚地向货舱走去。
他弯腰扒在一个舷窗上,望着机尾处正在徐徐随风扩散的大片白雾,露出了得欣慰的微笑。他等了几个月,终于等到了今天这个吉日。
早在6个月前的北半球夏季,赤道太平洋东部和中部海面温度就持续异常偏冷,终于在11月初达到了极盛,被誉为有史以来的最强拉尼娜事件。
而这个与大名鼎鼎的厄尔尼诺相反的气候现象、与“圣婴”所对应的“圣女”,已在11月中旬导致了北极极涡的分裂与南移。这南移的极涡又会导致堆积在西伯利亚地区的冷空气频繁爆发南下,引发一次次寒潮。
而恰巧的是,即将发生的这一次寒潮,即将走“北方路径”。这就意味着它并不会乖乖地沿着东南方向逐步南下到鸡胸部的东南沿海,为沿途地区带来十几度的猛烈降温和五级以上的大风。
它会在鸡的后背上分裂为两支,一支走上述的老路,另外一只沿着西南方向奔赴到平均海拔超过4000m的青(长得像鸡腿一样的)藏高原。
那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由于地形高大,在高原的上方存在一个很神奇的地方,叫做“上对流层-下平流层”。在那里,空气的垂直运动十分活跃,被称为是对流层物质进入平流层的一个大窗口。
在夏天,高原附近沙尘源地产生的沙尘,甚至可以直接通过深对流直接通过这个窗口被输送到平流层中,继而被高空的盛行风带到太平洋另一头。
而反过来,来自平流层的污染物也可以由此进入对流层。
因此,那些包埋在水溶性基质里的腺病毒,将会乘着北风,一路来到窗口,接着,顺利去到它的目的地,随着南下的冷空气扩散到那里的每个角落。
想到这里,赛格兰笑得更得意了。他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在过去的27年里,他无时无刻都不在期待着用自己出众的想象力和高超的技术,为人类带来永恒的盛世。即便,他在21年前就失去了他的绝技——锌指,他也从未放弃过努力。
21年前,华盛顿大学圣路易斯分校。
里德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面对一台崭新的机器,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董事会主席,作为一个十足的商人,果然是深入洞察了人性。圣加蒙的医美项目,还在进行动物实验时,就已经召集了200位志愿者。
至于为什么是200位,是因为一期临床试验不需要那么多人,200位是最大上限。实际上,报名参加的人远超这个数额的十倍。和婴儿屁股一样光滑的脸,果然是很多人的毕生心愿吗?
里德不由地在内心发出疑问,可随后便自嘲般地笑了。
答案是显然的。除此之外,他们甚至还希望自己永远不会长胖、永远拥有紧实的肌肉、拥有顶级聪慧的头脑、永远生活在这美丽的世界上。
列夫·托尔斯泰说过:完美无缺是神的本性,渴望完美无缺是人的本性。里德觉得他这句话说得没错,如今他已经见识到了真实的人性。甚至,真实的人性比这句话的描述还要令人悲观。
因为那些生来就残缺的人,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被淡忘了。
圣加蒙在改变战略策略之后,以最快的速度停止了所有罕见病和遗传病的研发项目,只留下少部分未结题的公益项目。而他们宣称,从此以后,彻底取消相关疾病研究。他们不再满足于成为少数人的救世主,而是试图成为所有人的造物主。
而他那个执迷而疯癫的儿子,承接了圣加蒙一半的新项目,已经被捧上了神坛。那些疯狂的人们,每天都在关注着赛格兰的最新进展,他们在卧室墙壁上张贴他的海报、他们收集关于他的报道做成剪切报、他们不断地为他送上美丽的鲜花。
想到这里,里德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不一会儿,克鲁格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里德,圣加蒙那边又来电话催了,问我们什么时候把样机送过去。”
里德叹了一口气,缓缓转身,说:“机器还有些问题,告诉他们再等一等。”
说完,里德便起身穿好大衣,细细地锁好办公室的门,离开了。
晚上,罗克溪畔的小木屋。
里德刚刚开进街区,就远远看见皮特扒在透着暖黄色灯光的玻璃窗上,向他招手。
于是他停好车,急切地走进家中,给皮特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皮特安然地依偎在里德的怀里,然后忽然挣脱,拉着他走到客厅的窗边。那里摆放着十多盆铃兰花,可是已经全部枯萎了。
里德安抚地拍了拍皮特的后背,惋惜地说道:“又死掉了一盆是吗?没关系,明天我会再到温莎太太的花房,去买一盆新的给你。”
皮特转过身,伴着天真的笑,张了张嘴,最终说出了自降生以来的第一句话:“谢谢你,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