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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今日方大开眼见。
晚间的酒馆,灯火辉辉,金光澄明,行走其中,宛如行走于一颗金珠的内里乾坤。白日再看,酒旗飘荡在乳白色的雾气之间,沾染上一层层的湿润气息。
门前可以摘石榴,院中需得打桂花,山麓小路一路通向青山之中??此刻,正是金秋,山里一定有许多野栗子都饱满得胀了口,像是一个个小刺球般落在树下,等着不怕扎手的人去拾取。
白日的酒馆,日光透过一扇扇、一格格的琉璃窗,令他们闪出了一簇簇可爱的金光,他躺在这名为“沙发”的坐具上,懒洋洋地曲起了一条腿。
阳光正照在他的身上,令他感到很舒服,甚至想要把上衣脱了,好好的、均匀的晒一晒??楚留香常年生活在大海之上,对于日光浴的喜爱,可以令他一整天都躺着不动,一会儿翻到正面,一会儿翻到背面。
不过,他还没有放浪形骸到在不太熟悉的女孩子家里脱衣服。
退一万步来说,这里是个酒馆......把风雅刻进骨子里的楚留香也不是很接受在酒馆前堂上脱衣裳。
早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他脸上的时候,他就听见了后院的动静,楚留香的眼睛闭着,耳朵却动了动,一只腿曲起,胳膊搭在沙发沿上,好似一只懒散大猫的尾巴一样,莫名其妙地动一动。
过了一会儿,他的唇角慢慢地勾起来,心道:原来是他,起这样早,真是辜负秋日好时候。
楚留香伸了个懒腰,慢慢地坐了起来,又去了趟卫生间…….………好吧,白日进卫生间,倒是没有晚上那种寒气咕嘟咕嘟冒出来的感觉了。
仔细拾掇了,楚留香推门进了后院,正瞧见了中原一点红立于树下,掌中一口青剑如毒蛇般蹿出,剑气逼人,树影簌簌,纷纷扬扬的桂花飘落下来,却又被他的剑气激得粉碎。
黑衣,青剑,丹桂飘香。
正房的琉璃窗开着,窗帘却没有拉紧,一阵风吹过,窗帘被吹了起来,楚留香便瞧见了一团躲在被子里呼吸的大团子,懒洋洋地翻了个身,继续安安心心地睡了。
中原一点红长剑一收,冷电般的目光已凝注在了楚留香的脸上。
楚留香刚好一伸手,撷住了一朵小小的花儿,四瓣的小小桂花在他指尖颤动,他轻轻一捻,却并未捻碎了它。
楚留香勾唇一笑,道:“秋日高阳,红兄怎地不多睡睡觉?”
中原一点红不说话。
他的目光凝注在楚留香眼下的......乌青上,脸上露出了一种尖锐的讥嘲表情。
??他昨晚上好像同乔茜一块儿“看电影”去了,被折腾得不轻啊。
他懒得同楚留香寒暄,利落收了剑,准备回屋去冲洗个澡,走了两步,又扭头对楚留香道:“不要碰前头的石榴树。”
楚留香挑眉。
楚留香复而笑道:“红兄,你不说还好,你一说………………”
一点红打断了他,阴森森地说:“你找死?”
楚留香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一笑,拱手道:“赵四?很好,在下赵四,幸会幸会。”
一点红:“…………………………
一点红:“...
一点红突然被戳中了隐秘的痛点……………
他扭头走了,再不理会这烦人的盗帅。
进了浴室,仔细冲洗一番,又草草地绞了头发,换了干净衣裳,马尾还湿润着,他就顺手用发带束了发,又把剑往腰间一别,推门出去,乔茜还没起,他准备去熬粥来。
楚留香微笑着跟在他身后。
-“.....“
楚留香解释:“昨晚我已经卖身给你们乔姑娘了??倒贴钱的那种。”
一点红:“..
一点红冷笑:“哼。”
楚留香哗啦一声打开了扇子,慢悠悠地一下下扇着。
一点红不理会他,径直进了厨房。
一般饭馆的灶房都在后院??这是因为灶房须得生火,生火自然免不得要烟熏火燎,设在饭铺前头,客人怎地能吃得下饭?楚留香跟着他进了那屋,心里不免暗暗惊叹??只道这酒馆真是步步精巧,处处不同。
再看这灶房,无柴无火,只伸手一拧,台面上便现出了一排幽蓝色的小小牙齿,令楚留香蓦地一惊。
这………………这是......!
他曾在川地见过类似的东西,叫做火井,当地人便是用这种东西去煮盐的??只是这陕地原来也有火井?又是如何驯服到如此服帖,说开就开,说关就关的?
又见那中原一点红随手拉开了一扇柜子??他还想问呢,厨房里怎么会有柜子。
柜子里有寒气飘出,里头的东西都用一种极为轻薄的透料子裹着,上头结了一层层的霜花,冻得比铁坨坨还硬。
楚留香:“..
楚留香欲言又止。
他看了看一点红,又看了看那奇异的冷柜??这简直比皇宫里的冰窖还要更冷!
楚留香的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要什么,一点红根本懒得看他,他自冰箱里取出了块面筋,准备随意调个凉菜。
楚留香叹了一口气,笑道:“我看,我即使问此物从何而来,红兄也怕不是要跟我说,此物是从树上掉下来的。”
-51:“..........
一点红提刀的手微微一顿,又被戳中了隐秘的痛点………………
楚留香如何能想到这样离奇的事情呢?不......应该说,他现在整个人都已被新奇的事物给包围了,并没有空细想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
灶房之干净整洁,远超他的想象,下头一排柜子,柜子里整整齐齐地摆着数个琉璃坛子,他们春天大概是挖了好些笋吃不完,于是加了清水,腌了酸笋,到了春末,恐怕他们又买了好些萝卜吃不完,于是也具是切了,一坛子腌得酸酸辣辣、另
一坛子里头也不知是放了什么好东西,味道清新,想来十分开胃。
还有一坛子黑乎乎的东西??这也是腌萝卜的一种,只不过不是新鲜萝卜去腌,而是晒的萝卜干再上锅去蒸,加盐腌了,如此重复几次,便成了一种在陕地十分常见的萝卜腌菜,莫要看这卖相不怎么样,配上小米粥可称绝配。
一坛坛腌小菜,整整齐齐的摆着,上头还贴了小纸片,认真地写了名字,只是还空着好几个坛子,一个上头写“青梅露”、一个上头写“糖桂花”、还有一个上面写“糖水栗子”。
青梅露的季节已过去啦,这是夏天才能弄的东西??他们几个夏天怕不是都成了懒猫,什么事也没做。
楚留香忽然忍不住勾起了唇角,他忽然感觉很愉悦,也很新奇。
愉悦的是,他在这里感觉到了一种对于生活的热忱。
中原一点红的大名,他的确听过,每一次都带着浓厚的血腥气,但楚留香瞧见的,却是一个隐居山间、自得其乐的松弛男子。
………………唔,应该算松弛吧?虽然他因为自己在他旁边看他切菜而握紧了菜刀。
新奇的则是,这里的日常生活,同外界全然不同,自成体系??很奇怪,如果这些新奇的玩意儿拿去称霸武林,楚留香都不会觉得这么有趣,可她,他们,偏偏就是拿来生活,日常的生活着。
这就真的让他的心如同挠痒痒一样……………好奇的不得了。
好吧,现在他真的觉得倒贴钱来这里做苦力是福报了......旁人怕不是还没有这机会呢。
如果楚留香是个现代人的话,那他或许会很爱看那种“奇幻日常”类的小说,比如什么“在霍格沃兹上学的日常”、“在九十年代修仙的日常”之类的……………
总而言之,楚留香对着一点红一顿缠,最后成功获得了昨夜那“琉璃刀壶”的使用权,打了一壶浓香的花生浆,这时候,一点红的小菜也准备好了,他自分了一些出来,兀自端去前头吃喝。
吃喝了干净,又自收拾了碗筷??刻薄的杀手可没这么好心,顺手帮楚留香一块儿收。
都收拾完,他似乎打算出门去了。
楚留香倚着门道:“红大爷,走好啊,早点回来啊。
-“...........“
一点红本来是要头也不回地走的,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得,对楚留香道:“对她说,我去镇上置办东西。”
楚留香道:“晓得了。”
杀手扬长而去,一眨眼,就走得瞧不见了。
楚留香又自去多盛了一碗花生浆饮,往里头融了些黄糖,多喝了一碗,这浆饮味道浓醇、口感顺滑??要说一定比驴拉磨来磨得好,那当然不一定,石磨磨浆子,多磨几遍,也能做到十分细腻,只是这刀壶之方便快捷,却是万万赶不上的。
过了一会儿,陆小凤与花满楼也起了,也来前头觅食,一瞧见楚留香,陆小凤一愣!
他盯着楚留香眼下那一抹乌青......
他自己的眼下当然也有一抹乌青......
陆小凤忽然“哼哼”、“哼哼”的笑了起来,意味深长道:“楚老兄啊......昨晚没睡好啊……………”
楚留香盯着陆小凤眼下那一抹乌青,苦笑着道:“惭愧,惭愧。”
二人相视一笑。
复而又打桂花,花满楼说算来日子也差不多了,既然乔乔想亲自做糖桂花,这几日就要打了,再迟,颜色怕是不好看了。
陆小凤翻了个白眼,道:“就她那懒筋!”
花满楼道:“所以,咱们正巧今日起得早,也没事做,不若就把此事了结了......我常听见阿飞路过树下打喷嚏呢。”
桂花,毕竟是一种香气十分逼人的东西。
二人这就说定了,各自吃了些早饭,又因懒得去山上砍根竹竿,便拉着楚留香一块儿来,楚留香那一手认穴打穴的功夫乃是一流,指力强劲,若他想要,一指敲断树枝也是稀松平常的事,对力道的掌控更是强悍,想震落一树的花儿,实在太过
轻松。
乔茜拾掇完毕,从屋子里推门出来时,花满楼已洗净了桂花,将湿润的花朵摊在院中,只等阳光烘一烘,一部分晒干了做干桂花保存。另一部分不用完全晒干,只等表面干了之后,一层桂花一层白糖的码到罐子里去,最后再稍微浸一点点白
酒,等到白糖完全融化掉,就可拿出来用了。
乔茜伸了个懒腰,去前头吃饭,余光瞥见楚留香正把自己瘫得平平的,黏在屋顶上,珍珠斑鸠蹲在他的胸口上,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一切。
35““
乔茜冲进厨房,过了一会儿,又冲出来,一跃跳上屋顶,把手里的小米撒在他胸口上。
10:“......“
傻咕咕:(@To
傻咕咕:(@v@)!!
它“笃笃笃”地狂叨一气,刺透了楚留香身上那件薄薄的衣裳,楚留香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的手本来正遮掩在眼睛上,此刻只好挪开了,有点无奈地瞧着乔茜。
乔茜若无其事地问:“海上会有海鸥来和你抢食么?”
楚留香笑道:“它们抢不过我......嘶!”
傻咕咕还在狂....珍珠斑鸠的数量多了一点,从一只变成了两只,另外一只听见这头的动静,也扑闪着翅膀飞了过来,探头探脑地想挤过来吃。
但由于乔茜把小米撒在了很小的一圈范围之内,完全被第一只傻咕咕给占据了,第二只在旁边看了半天,轮不上它吃,急得原地转圈,来回踱步。
乔茜狂笑。
楚留香道:“红兄说他去镇上买东西了。”
乔茜一怔,不由道:“他叫你跟我说的?”
楚留香似乎已经习惯了被鸟喙狂叨的感觉,根本懒得动也不动,又把手遮在眼睛上了,随意地道:“嗯。”
乔茜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一先前他说,再要离开,一定不会再来道别了......结果出个门还要报备一声,显然是不想让她误会他不告而别嘛。
瞧瞧!啧啧,瞧瞧!被美好懒散的生活腐蚀到舍不得走了吧!啧啧。
乔茜忍不住膨胀起来。
马上就是中秋了,最近还是要去赶一趟集的,到了中秋,自要置办些月饼;山上的野栗子成熟了,也该去收集一筐来,糖炒栗子她不会做,但是糖水栗子是要腌的??栗子壳要留一些,壳上其实带着非常好的栗子风味,然后就可以做栗子奶
油、做栗子蛋糕吃了。
乔茜想入非非中。
楚留香道:“明日,我带南宫灵离开,此事一了,再行回来还债。”
乔茜答应得十分爽快:“好啊,快去快回,我这里可缺人手呢!”
爽不爽快的,南宫灵就被关在这里,她既然不打算把人杀了,多呆一天,还多浪费一天的粮食呢??今天就让他把昨天那根打碎的红糖蜜藕给吃了!
楚留香忽冷不丁地道:“乔姑娘留下楚某人,不只是为了什么苦力不苦力的吧?”
乔茜惊讶地瞧着他。
楚留香意有所指:“其实,像红兄这样的剑法,我从前见过。”
乔茜道:“哦?”
楚留香忽然自怀中掏出了什么,扔给乔茜看,乔茜定睛一看,是块铜制的令牌,上头刻着十三柄长剑,正中一只手掌,意思十分明确??这只手掌,正掌握着这十三柄可怕的长剑!
乔茜心头一跳!
这就是......一点红从未提起的,他的师门。
薛笑人的阴影,从来都笼罩在他的身上......他们的身上,即使他绝口不提,但乔茜常常都能发觉,一点红刻意回避着某些团圆的、温馨的场面,他怕自己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乔茜盯着那令牌,眸光逐渐变得深沉了起来。
楚留香叹道:“果然如此......你是想叫我帮你这件事?”
乔茜道:“帮我嘛!”
楚留香失笑,道:“那位红兄知道你在到处捞人准备救他于水火么?”
乔茜:“.
“
乔茜卡了一下壳,忽然又哼了一声,蛮横地道:“我不管,我说了算!我的事情我说了算,他的事情还是我说了算!”
楚留香手中令牌随手一?,直接扔给了乔茜,他忽然自屋顶上一跃而下,如优雅大猫般轻灵、落地无声,只有盗帅爽朗的大笑声在院中响起。
他只大笑道:“送你了,这东西你去拿给他看,指不定能吓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