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到精疲力竭后沉沉地睡了过去。
周书闻不愿意让任何声源和光亮吵到秋恬。
他关闭了家里所有的灯,只留下卧室门边的一个小小地灯,散发出微弱的、令人安心的暖橘色光源。
毕竟秋恬现在睡眠质量肉眼可见地差了许多,周书闻在行走关灯和暂停一切可能发出声响的AI时,轻微的脚步和声响都能让无意识地抖动一下。
于是潘文生踏进门时,这座屋子几乎像个藏在深山里的洞穴,安静、漆黑,唯独温度暖得如同春天。
周书闻家里的装潢一向简洁,地上的血迹被收拾干净了,残留的食物和蛋糕却都还在餐桌上,散发着冰冷的香气。
当时他将秋恬抱回房间后,尽量冷静迅速地遣散了众人。
贺旗应该是完全想明白怎么回事了,一个劲不可置信地搓着脸颊。
其他人都还云里雾里的惊恐着,周书闻也没时间详细解释多少,只恳请他们一个字都不要说出去。
潘文生扫了眼桌上丝毫未动的蛋糕和生日蜡烛,随口道:“今天你生日啊?”
周书闻有点晃神。
从迎潘文生和甘兴平进门开始,他整个人都是恍惚的,顿了几秒才淡淡应了句:“是。”
“那是挺受冲击的。”潘文生自言自语。
周书闻没再说话,勉强勾了勾嘴唇,带他们走向卧室。
他小心转动门把,对身后两人小声道:“他刚才好不容易睡着,还麻烦你们动作小一点,不好意思啊。”
“没,没。”甘兴平在后面连连摆手,十分理解共情保证一定会注意的模样。
潘文生没什么反应,但进门后脚步的的确确放轻了不少。
他往里面扫了眼。
整间卧室都很暗,只有门口亮着一盏地灯,房间里装饰陈设都很少,但清一色是温馨的色调,就连床品也是泛着一点点珍珠光泽的米白色。
这样的室内装潢其实和周书闻本人的形象不太符合,但奇怪的是,也并不会显得过分突兀和割裂,好像他本来就是这样一个心肠柔软的人。
秋恬就躺在这样一个四处都柔软的地方,蜷在大床的右侧,安静得没有一丝起伏。
光线过于昏暗,潘文生不得不再走进了些,弯下腰借着暗光看清秋恬的脸色。
确实不大好。
怎么会消瘦到这种地步……
WTG1643的生命体和地球人类是有本质不同的,作为能量延续性生命从他们的第二十个周期后整体的能量磁场就不会有太大的波动,换到最浅层表现的来说,外形也就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哪怕是接近最后的衰亡期,因为能量的剧烈消耗承受巨大的痛苦,外观上也仅仅只是苍白一些,皮肤变得透明一些。
秋恬却肉眼可见地瘦了非常多,即便整个身体都藏在被子里,但露出的侧脸上挂不住一丝肉,脖颈也细得仿佛一只手就能折断。
“这是怎么的?”潘文生问:“他最近是痛得厉害吗?”
“对,”周书闻低低地说:“全身都很痛,所以也很少能睡着,今天大概是胃太难受了吧,吐了很多血。”
他胡茬都冒了出来,坐在床尾的凳子上,肩背塌了下来,整个人颓丧得不行。
潘文生“啧”了声,瞅着周书闻仿佛被击垮了的样子,很是不满地移开视线。
他从包里的象牙盒子里拿出那条项链,弯腰轻轻放到秋恬胸口。
像有感应似的,秋恬明明熟睡着,却下意识将项链中央的小匣子攥紧在心间。
潘文生冲两人使了个眼色,三人便一道轻声出了门。
客厅里,周书闻将沙发下的灯带打开了,潘文生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瞥周书闻一眼:
“我不是已经给你打过预防针了吗,吐血是完全可能发生的,怎么还丧成这个样子。”
“是啊,我怎么会这样呢……”周书闻搓了把脸,低头自嘲地笑了笑。
潘文生无声地叹了口气:“所以你连夜把我找过来是想做什么?”
“我没办法了,”周书闻很轻地说:“但我想你一直研究这个,说不定……说不定……”
潘文生轻笑,连名带姓地:“周书闻。”
周书闻抬起头,他身上穿着随手从衣柜里薅出的白T,沙发下灯带的光映地他侧脸格外英俊,眼中却饱含深刻浓重的不安。
“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学医的,”潘文生说:“那你应该知道,地球上的一切药物都没有用。”
周书闻没有说话,下颌一点一点绷出凌厉的弧度。
“没有任何一种药物能治疗他,或者缓解他的痛苦;当然了,也没有毒药可以杀死他。”
潘文生面无表情盯着周书闻的眼睛:“哪怕你现在给他喂下足以杀死一百个人□□,他也不会死。就像喝下一杯水一样,他的现状不会有任何改变。”
当然了。
周书闻当然知道。
从很早以前,大约是周书闻发现消炎药无法治疗秋恬肿胀溃烂的伤口起吧,或许还要更早,他就已经明白了这一点。
甚至因为职业关系,周书闻对现代医学于秋恬毫无用处的事实,比潘文生还要理解得更深刻,于是也更绝望。
这种绝望一直深埋在心底,在周书闻有意无意地回避下,化为不时泛起的忧虑。
然而现在彻底爆发了,血淋淋摊开在眼前,再也没有一丝一毫可供逃避的空间。
“你那个项链……”周书闻说。
“治标不治本,”潘文生说:“暂时或许能够让他不那么痛,但也没有更多的用处了。”
他没有详细说明,周书闻也就不再细问,喃喃地:“已经很好了,已经很好了……谢谢。”
“唉。”潘文生摆手。
客厅一时又陷入沉寂,周书闻没再开口,目光缥缈地盯着虚空,眼瞳漆黑幽深,好像什么都没想,又仿佛深陷在某种情绪里。
甘兴平喝完了一杯又一杯水,仍然不断擦着额头和脖子上的汗。
没办法,周书闻家温度开得太高了。
甘兴平已经把厚外套和开衫毛衣脱了都还是热得冒汗,剩下最后的一件贴身衣物,要是再脱好像也不太礼貌,只能硬忍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甘兴平将喝空第五次的水杯小心放到茶几上,那一声轻微的擦响唤醒了周书闻。
他抬起头,视线在灯带朦胧的光里缓缓聚焦,看向潘文生:“如果他不在这里会不会好些?”
潘文生眉毛抖了下:“……什么?”
“如果他从来就没有到过这里,”周书闻说:“如果他一直就在自己的世界好好活着,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他说这话时目光沉沉但极度明亮恳切,就像是下一秒就会付诸行动那般,有种诡异的天真。
潘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