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的。”潘文生应和着:“但当时我们不知道嘛。”
“虽然那时候我们不清楚WTG1643和地球的时间关系,但只要知道你们的关键节点是相同的就够了。说真的,一直到最后一刻,我们都没想过他会死。”
“毕竟我也是几个月前才知道,原来那个预测是错误的。”
他揉着鼻子,发出一声自嘲的轻笑:“原来他没来得及等到那个微小的错误被纠正,就和我见面了。”
所以他当然也不可能等到真正循环到来的那一天。
所以他满怀期望地迎接了自己的死亡。
秋恬感到自己有些发抖。
他肩膀重得抬不起来,眼眶酸涩而刺痛,胸腹也疼痛难耐。
“别这样,”潘文生捏了捏秋恬的肩:“已经过去了,都是四十年前的事了。快半个世纪啊……”
他仰起头,茫然地回忆着什么:“我其实不太想得起他的声音了。”
·
周书闻一直到深夜都没有回来。
秋恬等啊等,却只等来了灰头土脸的甘兴平。
甘兴平一进门就灌了一大杯水,坐在椅子上擦汗,他穿一件灰蓝色的POLO衫,很像给学生讲课讲累了的数学老师。
秋恬再给他倒了杯水,他也是一饮而尽,扭头一看秋恬的脸色当即吓了一跳:“怎么这样了?”
他不过出去了大半天,秋恬看上去比先前更加羸弱,肤色白得近乎透明,嘴唇是铁青的,五官和骨骼都没有改变,但莫名就是觉得单薄了很多。
秋恬拢着一件米色的毛线外套蹲坐到沙发上,指了指自己的身体:
“我现在心脏和胃好像都裂开了,我正在尝试让它们和谐相处,”他嘿嘿笑了下:“但还没找到窍门。”
“……?”甘兴平一口水哽在喉咙里,像听了个鬼故事似的惊疑地看向潘文生。
这孩子说啥呢?
潘文生的神情和秋恬一样平静,平静得下一秒就要飘飘然羽化升天了。
他耸了耸肩:“物理意义的裂开不至于,但体感应该差不多了。诶,还要不要吃点东西?”他越过甘兴平冲秋恬喊道。
秋恬双臂一直紧紧抱着胸腹,闻言艰难地趴到沙发背上,问站在冰箱门口的潘文生:“你看看还有没有蛋糕?”
潘文生拉开冷藏室的门,上下扫了眼,拿出一个透明盒子:“有,什么芝士什么蓝莓的……”
“对对对,就这个,”秋恬揪着沙发垫的穗儿:“我要吃!潘老师甘老师你们也一起来点呗~”
潘文生杵着拐杖慢悠悠给他拿过来,一边嫌弃地啧啧:“这么腻的东西到底谁在喜欢,一口下去我的血糖就要升天了!你自己吃吧。”
他把盒子随手往茶几上一扔,甘兴平连忙去接:“哎呀老师你轻点,当心给人蛋糕砸了……”
“没事没事,”秋恬摆摆手,一副超然物外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了,按着肚子慢吞吞把蛋糕拿过来,揭开盖子:“挺好的,没坏,甘老师你来点?”
甘兴平愣了下,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了我不了……”他往秋恬那边轻轻一推:“我血糖也高……”
“是吗,那真可怜。”
秋恬感叹地摇摇头,也就不再客气,拿着勺子直接挖了一大口塞嘴里,边吃边捂着肚子疼得倒抽气。
甘兴平:“……?”
他在说谁可怜?
甘兴平的俩眼珠子在潘文生和秋恬两人之间转了无数次,眼白都转出红血色了,还是掩不住其中的震惊。
他是一直跟在潘文生身边学习的,研究WTG1643也有二十几年了,虽说不像潘文生曾经接触过真人,但对理论上的一切还是如数家珍的。
所以秋恬此刻的状态他也相当清楚——
这分明就是逼近消亡的临界点了!
如果他还活在WTG1643,可以通过进入能量舱或者接受基地特殊服务中心的能量传导,来迎接没有痛苦的彻底消亡。
换成人类的话来说,就是没有一丝一毫痛苦的安乐死。
但问题是秋恬在地球啊!
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能量舱,也做不了什么能量传导。
他只能硬生生忍受着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每一个器官被撕裂销毁的疼痛。
这是比癌症晚期还要强烈数倍的痛啊……
可这……这怎么一个个都跟没事人似的呢?
潘文生就算了,他一直都这样,但秋恬本人怎么都没反应呢?
还吃,这身体状态真能吃得下么!
甘兴平一双手在膝盖上搓了又搓,终于还是没忍住,难以理解地看向秋恬:
“不是,你……”他欲言又止:“都疼成这样了,蛋糕是非吃不可吗?”
“没办法啊,”秋恬满嘴都是奶油,说话黏黏糊糊的:“保质期就这么几天,再不吃就坏了,扔掉多可惜。”
“……还真是节俭啊……”
“呃,其实也不全是,”秋恬锤着胸努力咽下一口,甘兴平看不下去了给他递了杯水,他混着喝下脸色才好了些。
“呼……”秋恬舒了口气,“谢谢你啊,不然我差点噎死。”
甘兴平:“……不客气。”
秋恬擦了擦嘴,说是要被噎死了,但仍然抱着蛋糕没撒手:
“其实也不是非得吃,主要吧我们那个星球物资太匮乏了,这种东西又带不走,吃一口……嘶……吃一口少一口啊……”
他的确疼得很厉害,一段话稍微长点就没办法说完整,得屏息着捱过一段才能接着开口。
显然这种时候再进食,会加剧他的难受。
甘兴平人都傻了,他才是要裂开了。
“可你都快死了啊大哥!”
一个五十岁瘦巴巴的小老头冲着外形不过二十出头的秋恬喊“大哥”,这场景怎么看怎么奇特。
但在座各位都清楚,秋恬的年纪真要算起,当甘兴平家的太祖宗都绰绰有余,是以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
“是啊,”秋恬咬着唇将吃剩一半的蛋糕放回茶几上,抬眼冲甘兴平笑了下:“不一定嘛。”
甘兴平:“?”
但秋恬没接着说话。
他疼得坐不住了,不得不蜷缩起身子侧躺在沙发上,呼吸急促而虚浮。
好几秒后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拿袖口蹭了蹭额头的虚汗,轻喘着说:
“说不定还能回去呢。”
他笑起来:“等我回去续到了命,再下来找你们玩呀。”
甘兴平:“……”瞠目结舌。
真是个纯天然的乐天派啊。
甘兴平摇摇头,自问自己永远达不到这种心态。
秋恬又坐起来了。
缓慢、艰难、身残志坚地重新把蛋糕端了回来,有种不吃光不罢休的架势。
“诶,周书闻呢?”他总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