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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赛斯离开之后,米尔便打开了这周从帝都发来的邸报,翻阅了起来。
连续几个小时的虚与委蛇,让他感受到了几分疲惫,需要做一些其他的事情来换换脑子。
整个帝国的态势,从表面上看,是相对比较平稳的。
与北方联合王国在边境线上的对峙进入了一个相对平衡的态势,马上就要进入枫叶月(十月)了,在大雪的影响下,不论是士兵还是北方联合王国本身都需要休养生息。
对东南边两个小公国的用兵,倒是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状态,帝国海军突袭抢占了三个登陆口,并将海岸线牢牢地控制在了手中,而陆军目前也已经推进到了内陆的暹罗江边,与仅剩半拉疆土的公国军队隔岸相望。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想起前不久那几个福斯特公国到桑兰帝国求学的留学生,米尔不由地感叹,这心态得好到什么程度,才可以让他们无视自己国家深陷战火侵袭,却依旧有心情在敌国游山玩水的。
“桑切斯,你知道国家是怎么形成的吗?”
米尔看着邸报上对几场大胜的赞扬,逐字逐句地阅读着,试图从一些细枝末节地描述之中发现自己的猜测。
当他的目光掠过一行文字时,满意地笑了,然后对身边的管家抛出了这个问题。
但并没有等待桑切斯回答,便自问自答般地开启了话匣。
“在很久很久以前,人类刚刚学会耕种旱稻的时候,社会中奉行的是平等主义。头一年是丰收,后一年的收获就会因为土地肥力下降,进而收成会越来越少。”
“所以在那个时候,他们就需要不停地进行迁徙,因为居所不定,无法实行土地私有,有威望的长者在每一次迁移之后会将土地均分给每个家庭。”
“而当他们开始学会种植水稻之后,情况就发生变化了。由于天然的水稻田并不多,这些新开辟的农田由一些家庭独自经营,在第二年也不再将水田归还给集体再分配。”
“之前没有阶级之分的人们开始分裂了。”
“少数人成了水田的拥有者,大多数人在耕地失去肥力了之后便没有了土地,继续开始了迁移。”
“而为了保护自己的水田和土地不受侵扰,定居的人们开始花费大量时间建造堡垒,并且还把到处流浪的人俘虏过来当成自己的奴隶。”
“因为他们不需要再花费时间去寻找足够肥沃的土地,就能够让奴隶在稻田里一年到头地替自己干活,收获的粮食完全足够养活他们。”
“自此,阶级和国家的雏形就出现了。”
说到这里,米尔看向城堡外不远处欣欣向荣的领地,想到从今天开始里德地区各个家族领地在秋收之后要发生的这重大变化,嘴角泛起了一个微笑。也许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那些领地井喷式的发展所带来的繁荣要更胜于今天的诺德马克领,但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能发现这隐藏在昌盛之下的隐患呢?
“所以桑切斯,粮食才是一切的根本。粮食安全始终是一个地区稳定和发展的基石。”
米尔并没有将这些东西解释给赛斯听。
这种现实主义的推论并不适合输出给这些在神权影响下长大,连吃饭之前都要感谢“克诺斯”的人们。
“您能这么想,老侯爵在天堂里一定会觉得十分欣慰。”
桑切斯看着今天发生的一切,再听着米尔的这番话语,心中一直以来害怕小侯爵在“伪装自我”的过程中迷失沉沦的担忧终于一扫而空。
其实只有他和维克多尼亚才知道米尔是多么富有思想、知识和野望的领主,只是可怜从那么小的时候就需要周旋在各方势力之中,忍气吞声,还要装出一副天真乐派的模样。
这几年的时间里,米尔虽然埋下了不少用来收回对领地控制权的伏笔,但随着距离他十六岁的生日越来越近,心中不免得还是会有一些焦虑。
特别是近两年来,那位皇帝陛下赏赐的东西里面连一样可以用来果腹的东西都没有了。
根据邸报上的内容,正常情况下,帝国应该在取得阶段性胜利的时候选择去消化战争成果。
新获取的土地需要丈量,人口需要统计,城池要委派官员,人心需要安抚。
就算是想要一战全功,也应当是选择在明年开春的时候绕过暹罗江这一天堑从西南面的高原取道。
如今却仍旧将重兵安置在江边,并且让海军船坞和帝国造船厂加急打造内陆船只,试图渡江作战,将整个帝国内部的战争情绪拉升到了极致。
可见帝都那边为了掩盖这些年因为推行“州郡”制度产生的巨大矛盾,已经需要用厉兵秣马式的对外战争来转移国内的视线。
相信未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涉及各行各业的贵族与商人手中会持有大把的金银珠宝,而粮食、矿产、木材、马匹、棉花、羊毛等战略资源会大批量地被帝国这台已经满功率开启的战争机器所消化,变成各种武器军备源源不断地送往前线。
倘若米尔是一个正常的领主,现在应该会担心这种战争情绪一旦超过了负荷负载,会演化成一种大面积的恐慌与社会动荡。
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目前的情况只能说是利弊各占百分之五十,甚至有可能会更有利于他对掌控领地谋划的布局。
『不过最坏的打算还是得做好,用温水煮的青蛙依旧会有跳出来的风险。』
五个月的时间并不算多,虽然恰巧卡在了秋收春耕的时间节点上,可很多事情比预想中的开展了晚了一些,到时候还是需要利用好自己的那个约瑟夫叔叔,来延缓各方势力为了自己“亲政”所计划的那些行动。
“对了,桑切斯。”米尔左手手肘撑在桌面上托起了自己的下巴,右手食指有节奏地在桌面上敲击着,“最近教会那边有没有新的赐福准备?我听说麦克·安德森军团长的父亲似乎要回归克诺斯的怀抱了。”
“关于这件事情,正要向您汇报。”桑切斯从右手的文件夹中取出了一封信件和公函,“麦克军团长在前线已经向帝国递交了允许其父亲卡斯柏·安德森伯爵回归故土休养的申请,国防部军属司已经通过了申请,并且向侯爵府发来了安置公函。这一封是由麦克·安德森军团长写给您的亲笔信件。”
“安德森老伯爵的故乡是在布莱恩堡,对吗?”
“没错,侯爵大人。”
米尔接过桑切斯递来的信件,检查了一遍封口上的火漆,确认完好无误之后,用裁刀轻轻插入羊皮纸与火漆之间的缝隙里,慢慢地翘起边缘。
信上的内容非常简单,无非就是拜托诺德马克领妥善地安排好即将到来的安德森老伯爵一行人,在他们达到之前修缮一下在布莱恩堡的老宅,以及借几名礼官去负责丧礼的相关事宜。
“看来这一仗还得熬上不少时间。”
米尔拿起刮刀将信件中比较重要的内容小心地刮除,干透且变得坚硬的墨迹在刀尖一点点变为细碎。
轻吹了一口气,抖掉了碎末后,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已经变得不完整的信件后,就羊皮纸丢到了一边。
桑兰帝国的世俗礼仪里并没有前世封建王朝守灵与丁忧这一说法,虽然从信件字里行间的事无巨细中,米尔能看到麦克·安德森对自己父亲即将逝世的痛心与思念,但令人遗憾的是,前线战事的吃紧由不得这位一军首脑返回帝都。
选择将老伯爵送回离开数十载的故乡,是麦克唯一能给到自己父亲的慰藉。
“这是国防部的火漆印,信件应该是由国防部审核后,觉得有部分泄露后续军事决策的可能性才重新封口的。”桑切斯提醒道。
“没错,是这样的。”米尔有些出神地呆望着桌面,心里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许久之后说道,“桑切斯,你现在和布莱恩堡联系一下,让他们务必做好老伯爵的迎接工作。然后派几名骑士顺着邮道去找到安德森老伯爵的车队。”
一边说着,米尔拿起羽毛笔一边在纸上写了几行字。
“把这封信件再誊抄几份,盖上我的私印让骑士们随身携带,找到车队之后就转交给老伯爵或者随行管事的。记得交代他们,因为国防部转交的公函到的太晚,伯爵老宅的修缮和布置来不及完成,务必要让老伯爵到诺德马克领的城堡暂住几日。”
“明白,侯爵大人。”
“赶紧去办吧,我这边让维克多尼亚照顾就可以了。”
在米尔的目送中,桑切斯行完礼便弯腰退出了书房。
随着大门紧紧地关上,小侯爵惫懒地瘫坐到了椅子上。
将坐垫靠到腰间,双臂挂在座椅扶手上头,整个屁股滑到椅面的边缘处,两条大腿随意地搭着,端坐了大半天的米尔终于找了一个让自己可以舒适放松的姿势。
『幕僚、幕僚、幕僚啊。』
『想摸鱼、想躺平、想混吃等死......』
离开管家的监督后,因为疲惫而觉得心烦意乱的米尔抄起面前的邸报,小孩子赌气一般地揉成一团丢了出去。
就当他准备闭上双眼的时候,一双纤纤玉手搭到了他的太阳穴之上,小心翼翼地揉捏了起来。
“唔~~~”
恰到好处的力道、如温玉一般的触感,米尔瞬间就舒服地从胸口吐出了一口浊气。
当指尖从头皮轻轻划过,整个人感到一阵酥麻,随着手指轻柔的节奏,一股微妙的压力在他的头部扩散开来,
每一次按压都似乎在试图解开米尔脑海中紧绷的结,带来了丝丝凉意与舒适,让思绪变得清晰而轻盈。
『手如柔夷、肤如凝脂。终温且惠,淑慎其身。』
『怪不得古代君王就喜欢窝在后宫里面,没电脑没手机的,是得多花时间好好享受享受“美人恩”啊。』
“维克多尼亚,你盗贼的本领又精进了,我都没有察觉你什么时候到了我的身后。”闭上了眼睛享受了一阵的米尔,有一句没有一句地和身后的女仆长搭起话来。
“用城堡外的话说,已经到了八级的水准了。”女仆长将手按在了米尔的肩膀上,阻止了他要起身的动作,“再放松一下肩颈吧,都劳累一天了。”
“八级?”没有拒绝维克多尼亚的好意,米尔调整了一下坐垫在后腰的位置继续说道,“已经算是上位阶了吧,你能打得过人殿同位阶的净化师或者惩戒人吗?”
“你是说罗素主教吗,小米尔?”维克多尼亚轻笑了一声,“如果你想,自己往他的酒杯里倒一瓶毒药,或者趁他睡着了用小刀擦一下他的脖子就行,哪怕是教皇亲至也救不回来。”
“可是我曾经亲眼看到教会圣殿军徒手接下了骑士突刺的长矛,在一些典籍里也看到过上位阶以一敌百的记载。”
面对米尔的疑问,维克多尼亚没有继续回答,而是将手指在桌边的裁刀上面划过,一滴血珠从她的指尖冒出,然后点在了米尔的后脖颈上,小侯爵顿时感觉半边身子失去了控制。
“口中吐出的微风可以吹起一张纸片,海上的狂风可以掀起一阵巨浪。力量确实有大小之分,但他的本质是不会改变的。”
“我们还是一个个会生老病死的人,会受伤会流血。只是比普通人多了一些技巧,拥有更敏锐的感官,更强迫的身体。”
“没有人可以凭借一人之力去抗衡一个军队,如果有,那也只能是智慧的力量。”
“所谓的位阶,其实就跟帝国的爵位是一样的,只是一个代表强弱的称谓而已。无非位阶标榜的是力量,而爵位对应的是权利。可是谁又能保证一个帝王不会被现在路边的一个乞丐给拉下宝座呢?”
面对维克多尼亚的微笑,米尔眨巴了两下眼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女仆长这才满意地将手指从他的脖颈上移开。
“你只用一根手指就把我控制住的事情,很难让我相信你的这番说辞,哪怕你说得再像一个哲学家,也缺乏说服力。”米尔一边敲打着自己依旧有些发麻的胳膊,一边朝着她撇了一眼,“不过有句话你说的没错,没有哪个帝王能够保证不被一个乞丐给拉下宝座。”
『至少我就知道有一个叫朱重八的猛人这么干过。』
“咚咚咚。”
就在米尔还准备和维克多尼亚继续讨论信仰和力量的问题时,书房的大门被人敲响了。
“请进。”
“侯爵大人,罗素主教问您是否有时间一起喝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