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邯郸城中,窗花伴新联,处处燃灯照岁。
赵王宫中,一片繁忙,平原君正带着宫人们做着最后的准备——登基前最后的准备。
停在偏殿中的赵王尸首已经在今日午后葬入了陵寝,尽管有公子偃的试图复辟,赵括仍是“不计前嫌”地给予了先王足够的尊重,亲自扶灵而出。
在赵括的坚持下,陪葬中没有了人殉,一尊尊烧制好的陶俑代替了活人,伴着赵王的棺椁一同出了王宫,又经过了邯郸的闹市,最后一同入了地宫之中。
早已安排好的不良人,向邯郸的百姓诉说着赵括的仁德——不忍活人殉葬,自此后自王以下,皆以陶俑代之......百姓闻之,皆颂其德也。
地宫之中,一通并不怎么哀痛的哭灵之后,众人纷纷打道回府。毕竟对先王尚有情感的官员都不在地牢之中,便在圈禁之内,在场的官员都明白,今日不是卖力气的时候,明日山呼万岁之时才是表现的时候。
赵括将人都打发走后,独自一人摸着赵王的棺椁,在心中默默说道:“封王非吾意,然既已至此,总该有故事让后人看吧!且看寡人将赵旗插满九州大地吧!汝可瞑目矣!”
少倾,赵括出,而断龙石落,翻起尘烟滚滚!
在完成了先王的下葬后,平原君领着众臣马不停蹄地就赶回了邯郸城中,慌忙换下一身孝服,换上红色的喜庆衣服便往王宫方向赶去,没办法,时间实在太紧了!
才布置好的白色帐幔要拆下,得换上红色的绸布,还有灯笼、摆设都全部要在一天之内完成更换,误了吉时可要不得!
好在,仍旧是赵括的强烈要求下,所有仪式都几乎被砍了,而需要装扮的地方也无非是寝殿、大殿、太庙,以及过道等几处地方而已。
这才有了在家家守岁之时,平原君仍旧忙碌在宫中的情形。
身处寝宫内的赵括,也没有能够睡着,站在寝宫门口,望着众人忙碌的身影,心中既有几分激动,更有几分沉重。
在先王墓室中的慷慨激昂已经消退,望着并不明朗的星空。历史书上一幕幕、一页页的人物画像在脑海中如同放电影般划过!
秦昭襄王,嬴稷,在位五十六年,秦国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的国君,采取远交近攻策略,发动了伊阙之战,五国伐齐,鄢郢之战,华阳之战,还有被自己改变结局的长平之战,可以说嬴稷一朝奠定了秦统一战争的胜利基础;
白起,担任秦军主将30多年,攻城70余座,灭敌以百万计,故称人屠哉!
范睢,献远交近攻之策,废贵族而尊王权,修褒斜栈道通巴蜀,虽然人有点儿睚眦必报,但富国强兵之略不下商鞅也。
上有德君,下有贤臣良将,中有秦法约束耕战,更兼关中之沃土千里,巴蜀之富甲天下,函谷之天下之险!
面对这样的一只战争猛兽,自己真的能赢吗?
得益于先王“卡牌收集者”的特殊爱好,自己手中的武将还真不少,廉颇、乐毅、田单、李牧、庞煖等等,皆是一时之选,用“战国第一大将”郭开同志的话来说:我大赵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会打仗的将领。
可是将领多,自己要面对的敌人也多啊!
代地需要一个主将防御匈奴;燕北需要一个主将攻伐东胡;蓟城还需要一员大将坐镇防范燕齐;三郡之地开年后也需要一员大将坐镇,协调三郡的兵力......
粗粗算来就至少需要四员大将,而目前能放心用的只有廉颇和李牧两人,甚至廉颇还需要调回邯郸以平衡以平原君和赵禹为首的朝局。等登基典礼后,必须往田单他们那边走一遭,白白封君,拿着俸禄,不
出把子力气可不行!
若说武将还有辗转腾挪的空间,文臣方面就真的是捉襟见肘了。
一代贤相蔺相如已然故去,接替他的平原君和亚卿赵禹,虽说也算能臣,可有一个巨大的问题是两人都已经垂垂老矣。
战将的青壮派自己已经有所准备——以李牧为首,任武、王樯、郑新、李义等人打磨一番皆有将帅之姿,赵启、李毅也是猛将之选。
可是,文臣方面,自己确实一筹莫展,手中真的是一张可打的牌都没有!
挖人!必须挖人!
下一任秦相是谁来着?
好像是?
不重要,重要的是吕不韦应该正在邯郸吧!至少,应该还没找到他的奇货吧!哦,对了,秦王国书中好像提了一嘴,说要换个质子?
不行,等天亮立即就让赵鲤去把吕不韦给找出来!要是颠颠跑到秦国去了,那自己可就亏大了!
想到赵鲤,或许这是自己最为得意的设计了!
只不过这只力量要继续存在于黑暗之中,明面上,自己要让刚刚从燕国蓟城带回来的李毅成立一支亲军,负责“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名字都已经想好了!
如此一明一暗,加强中央集权的同时,也互相制约互相竞争,自己才能稳坐钓鱼台上。
等吧!
等自己的政策落地,千年的智慧结晶,只要自己不跟王莽似的把步子迈得太大,只要不出现天选之子、大召唤师汉光武帝之类的秀儿,谁能挡吾哉!
慢慢来!
只要李牧将东胡灭了,自己头上的紧箍咒一松,再把辽东和朝鲜开发一下,然后,暴兵,南下!自东南而西北,席卷九州,谁能挡吾哉!
不急!
优势在我!不对,不对!优势在秦国,绝对在秦国!老子没优势,这辈子不可能有优势的!
站在殿门口的赵括想了许久,更想了很多!不知不觉中,头顶的乌云渐渐散开,皎洁的月光投向热闹的邯郸城,更添了节日的欢喜。
“从此,自己便是这方天地的主人了!”赵括望着头顶的明月感叹道:“不知家中的明月是否也如这一轮明月般皎洁,不知今年可还准备了自己的红包吗?又或者,那些个小家伙们是不是还在等着自己的红包呢?!”
在赵括的思绪逐渐奔腾之时,平原君也终于将各项细节再三地检查无误,而时已至亥时。知晓没有过多休息时间的平原君,干脆就在偏殿中小憩了一会儿。
宫中众人渐渐回归各处,各怀心思的看着空中皎洁的月亮,静静地等待着、守候着。
爆竹声声除旧岁,子时很快在各方的期待中来到!
宫中的宦者轻轻叫醒刚刚小憩一会儿的平原君。
整理好吉服,披上红色大氅,叫开宫门,由赵禹率领的百官早已等候在宫门之外。
转过身,以平原君为首,赵禹位列其右后侧,文武分列两列尾随其后,窸窸窣窣地,赵国文武鱼贯而入宫门!
入宫后,两队王宫侍卫扈从左右,踏着红色的地毯,在星星点点宫灯的指引下,众人很快来到了赵括的寝宫门外。
而已经接到汇报的赵括,也已经身着盛装而正坐于寝殿之中。
平原君上前三步,拜曰:“恭请新王,祭天拜地!”
身后众臣随即一同拜曰:“恭请新王!”
赵括起身答曰:“准!”
遂起身出殿,一辆不算华丽,却十分威严霸气的车辇早已等候在一旁,驭手正是一脸憨笑的赵启将军。别说硕大的身躯倒与这过分宽大的车辇
颇为匹配。
宦者为赵括稍稍撩起前襟,随即赵括一步,踏上车辇,新晋的宦者令则跟随在车辇一旁,待赵括坐稳,便肃声朗道:“大王,起驾!”
赵启闻言,缰绳稍松,马儿会意,开始向前踱步起来。
“哒、哒”的马蹄声在宫中响起,随即前方宦者也听到了宦者令的指令,手中长鞭在空中绕了三个圈后,狠狠地落在地面之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如是者三,少顿,有三鞭,复三鞭。
九鞭后,赵括乘坐的马车已经缓缓驶至宫门前不远,马车之前是以王宫侍卫组成的仪仗,马车之后,两队王宫侍卫将平原君所率领的文武众臣护在了中央。
随即,宫门再次打开,仪仗及文武众臣皆自左右两侧小门而出,独赵启驾着马车与赵括一同自正中大门而出。
及至马车刚刚进入门洞,王宫城楼之上两侧的号角“呜咽”地响起。
“王!”王宫城楼之上,众人高呼:“祭,天、地!”
马车缓缓驶出门洞,道路两旁早已准备好的额火盆中瞬间丢入了无数竹筒,爆竹之声,响彻宫门之前!
接着,王宫城楼之上,传来声响。
“咚......”
“咚......咚......”
瞬间,擂鼓大作!
自王宫而至城门楼上,如同号令一般,有慢及快,由小及大,似有排山倒海之气息,有如震天撼地之魄力,振聋而发聩者也。
端坐车辇之上的赵括,透过重重帘幔,静静的欣赏着眼前阵阵擂鼓与爆竹的共鸣,宛如回到了小时候的过年时节,那个趴在窗沿上的小孩,隔着并不太清晰的玻璃窗,静静地看着窗外那鞭炮齐鸣、烟火璀璨的欢乐情形!
可惜,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