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治全面了解韩艺的计划后,立刻下诏,表达自己对于三门山事故的遗憾,并且强调朝廷将会进一步减轻漕运给百姓带去的负担,避免类似的事故再度发生,但他并未说直接废除漕运,这还是在给自己留有余地。另外,就是补偿问题,朝廷将会免除遇难劳役家里五年税收,还会给予一定的抚恤金,具体金额没有细说,这个李治也是交予韩艺去处理。
古代的抚恤金再多也就那样,以前几乎没有,死了就死了,这回也是韩艺建议的,而且因为有枢要大臣以及李凤等人“慷慨”捐赠,这一回的抚恤金注定比以前得要多多了。
当然,绝大多数的百姓关心得也不是抚恤金,这跟他们没啥关系,而是漕运之役,这可是关乎天下百姓的,百姓们也在翘首以盼,究竟朝廷会如何改革,如何进一步减轻百姓的劳役之苦。
不管怎么说,李治的这一道诏令下去之后,就是对于韩艺的最大肯定,因为目前除了韩艺的这个计划而言,也没有人提出更好的办法,能够减轻漕运给百姓带来的负担。
而韩艺的这个计划之所以通过的如此顺利,所遇阻碍甚少,是因为这个计划确实对于最高阶层以及最低阶层都非常有利的。
但是话说回来,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韩艺就会忍着,他不会去强求某些东西的,这也是老千的职业素养,尽量不去强求,因为当你希望在原有的基础上,争取更多的利益,那么风险就会成本增加,这是不划算的。其实很多事,他是可以去争取的,但是因为把握不大,他就不太愿意为此付出过多的努力,他尽量只争取自己计划之内的利益,之外的话,他一般不去多想。
如果不是三门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故,他不会去做这件事的,而如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故,他知道李治得给百姓一个说法,怎么也得做出一些姿态来,那么这就是一个机会。
根据利益守恒定律,既然最高统治阶层以及最低阶层都因此获利,那么中间阶层肯定是受害的一方。
能够从漕运中获取利益的,一般都是中间阶层,皇帝在其中的利益是常数,不是,因为皇帝就要那么多,你怎么也得给,这是没法去改变的。但是从中操作不是的皇帝,也不是宰相,而是地方官员,漕运通达的州县,官员得日子也好过许多。
而洛阳是大唐的经济中心,是漕运的运转中心,那么洛州三巨头无疑是这一回改革的最大受害者。
李凤、权怀恩、王大礼是后悔死了,他们当初只想借用士林给韩艺施加一些压力,让韩艺明白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可没有想到这狐狸没有打倒,反而惹得一身骚,如今士林中都还在争论的此事,没有人关注什么漕运,漕运对于士林而言,那都是下等人做的事,商人跟劳役在他们眼中没有一点区别。
而且,他们三人原本以为韩艺不可能兑现自己的承诺,可却没有想到,韩艺竟然真得拿出了一套完整的计划来,并且得到了皇帝、枢要大臣的支持,他们更加不知道的是,这枢要大臣中,正在酝酿着一波新得矛盾冲突,那就是杂色入流,而韩艺在此事中,刚好处于中立。
要说这漕运之事对于李义府、杜正伦这二位中书令而言,有多么重要么,还真心谈不上,因为在他们看来,你们将粮食运到长安来,不让我饿着就行了,至于怎么去做,跟他们没有多大的关系,他们也一直没有管过,这一直都是舟楫署的事,他们怎么可能会因为漕运之事,在这种紧要关头去得罪韩艺,万一韩艺偏向对方,这就得不偿失了。
“真是没有想到韩艺竟然真的能够想出一个办法来,这下可如何是好?”李凤此时是愁眉难展,不禁看向王大礼与权怀恩。
权怀恩哼道:“他别高兴的太早,这个办法究竟能否可行,还犹未可知。”
王大礼却道:“且不说这办法究竟是否可行,可问题是陛下与中书令他们都支持,即便不可行,那也得等到三年后再来下以定论,这三年后,会是什么情况,谁又能够猜得准呢。”
李凤轻轻一叹,道:“既然陛下恁地支持,那咱们也就算了,不要再在此事上争斗不休。”
“这如何能行。”
权怀恩道:“漕运之事,倒还只是其次,关键是他韩艺欺人太甚,来到洛阳,连半分薄面都不给咱们,倘若我们任其在洛阳胡作非为,那将来谁还会将我们放在眼里。”
李凤又问道:“那你说该当如何?”
权怀恩微一沉吟,道:“这事在人为,他韩艺再狡猾,可这么大的事,他一个人也是完不成的,而且废除漕运,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伤害的也不只是咱们的利益,还有许多人的利益,只要咱们将这消息给捅出去,让漕运官员都知道韩艺的真实目的,如此一来,他们都不会配合韩艺,那么,韩艺将面临着两难的境地,要么立即废除漕运,要么呵呵,他的变法就无法进行下去。”
王大礼手一抬,裂开道:“你若这么做,无疑是在帮助韩艺。”
权怀恩诧异道:“此话怎讲?”
王大礼道:“若是此消息传出之后,天下百姓都会支持韩艺的,纵使其它州县的官员想反对,也无济于事,因为漕运是否可行,关键还是在于百姓,若废除漕运,百姓自然就免于漕运之役,百姓自然会支持韩艺,若百姓都支持韩艺,那些地方官员又岂敢上逆皇命,下逆民心。”
李凤直点头道:“大礼言之有理啊。”
权怀恩气急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咱们就看着韩艺在咱们头上撒尿么。”
王大礼皱眉沉吟半响,道:“如今看来,想要阻止韩艺是很难的,至少目前是这样的。但是不管他韩艺怎么变,也无法改变我们在洛阳的地位,不管是漕运,还是商人,只要他们从咱们这里过,那么就必须受到咱们的管制,我建议与其想办法去阻止韩艺,还不如想想,我们该如何在其中发挥自己的作用,从而增加咱们洛阳在全国的地位。”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道:“在韩艺的计划中,仓库还是归朝廷管,那么只要咱们掌握洛阳的仓库,并且将其建成全国做大的仓库集中地,那么咱们洛阳的地位将会不减反增,只要洛阳的地位提升了,那么咱们的地位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权怀恩坐了下来,冷静了下来,思忖少许,道:“你说得不错,咱们先前输就输在,太执着于跟韩艺的斗气,而未从整件事去考虑,而韩艺恰恰与我们相反,他利用捐款一事,将我们卷入其中,同时又令自己置身事外。”
王大礼道:“而且此事对百姓有益,咱们可不能让韩艺抢走了咱们洛阳的民心,因此,咱们得在此事中尽力为洛阳百姓争取到权益,这样咱们的地位才能更加稳固。”
权怀恩哈哈笑道:“大礼,还是你想得周到。”
可见他们是合格的官僚,因为他们刚好处于中间,手中握有实权,但是又无决策权,他们只能奉行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策略,在政策中寻找自己的利益,而不是去拒绝执行,不具有决策权的他们,是玩不过上面的人。
幸亏他们是这么想的,否则的话,他们会死得很惨,别说百姓,韩艺可是连那些漕运官都没有打算留给他们,如果他们要反对,或者从中作梗的话,他们将会成为光杆司令,一个不得民心,不得君心的官员,离下野也只是分分钟的事。
为什么韩艺选择在洛阳布置整个计划,而非是回长安去,当然不完全是因为李治在洛阳,还有一点,就是洛阳乃是漕运的中心,在这里有着他需要的一切资料,包括人才,而他的这个计划,就是基于在这上面的。
在得到李治的支持后,韩艺也立刻如火如荼的干了起来,要知道,他只有三年的时间,三年内必须见得成效,别看李治他们现在支持,但是统治阶级可没有什么耐心的,而且朝堂的情况也是瞬息万变,韩艺必须得把握住这个机会。
今日,韩艺挑选出来的漕运官就从四面八方赶到了韩艺的庄园内,当然,这些漕运官主要都是来自于洛阳、汴州、长安三地,共有一百人,但是他们也都并非是这三个地方的人,有一部分是执行任务,押送粮食到这里,还未来得及回去。
“卑职参见韩尚书。”
“免礼!”
韩艺淡淡的点点头,目光从他们脸上扫过,发现他们脸上多多少少有一些忐忑不安,道:“我乃堂堂户部尚书,而你们只是一个个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押粮小吏,我问你们,如果我要整你们的话,还需要亲自出面吗?”
唐朝漕运官是没有官衔的,一般的称呼什么都是邢老大之类的,舟楫署拢共也就两个官员,一个令,一个丞,其余的全都是吏。
一些人唯唯若若的摇着头。
“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还要这般忐忑。”韩艺一笑,道:“我找你们来,当然是有好事便宜你们,否则的话,那我犯不着亲自出面。”
这些人听罢,觉得韩艺说得挺有道理,他们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韩艺要惩治他们,还需要将他们叫到自己的庄园来么,这不是杀鸡用牛刀么,不禁暗想,难道真有好事便宜我等。念及至此,他们渐进放松下来,心里还隐隐有些期待。
一旁的阎立本见韩艺两句话,就消除了这些人对于韩艺的恐慌心理,而且韩艺也只是将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告诉他们而已。
韩艺又是一目扫去,背负着双手,慢悠悠的走着,边走,边是笑道:“说得好听一点,你们是漕运官,说得不好听一点,你们就是一个跑腿的,除了朝廷发钱给你们外,你们跟那些劳役也没有多大的区别。我问你们,你们想不想当一名真正的官员。”
这谁不想啊!
这些人纷纷露出傻笑。
“你们这么大年纪,还要那脸皮作甚。说吧,想不想。”
“想!”
众人立刻齐声道。
“很好!”
韩艺道:“现在就有一个机会摆在里面面前,你们其中有些人原本就在洛阳,相信也对此事有所了解,朝廷有意减轻百姓的负担,减少劳役,因此打算将一些粮食交予商人押送,也就是说,将来朝廷不需要那么多押粮人员,你们面临着失业,但是这你们并不代表站在这里你的人。
俗语有云,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你们这些押粮人,有些人勤勤恳恳为朝廷办事,而有些人则是马虎了事,他们认为谁会在意他们呢?然而,如今他们就要为平时的马虎,不负责,而付出代价,我可以告诉你们,像那种人,将会失业,朝廷不会再要他们。而你们的话,我看过你们的押粮记录,都表现的非常良好,因此我打算将他们提拔你们。”
大家听得面色一喜。
韩艺又道:“虽说将粮食交予商人押送,但是朝廷也要派人监管,码头、河道、仓库,等等。而你们将会是我的优先人选。”
这绝对是提拔,以前他们干得是什么事,不也是风里来,水里去的,日晒雨淋,一年难得回一次家,如果只是监管的话,那明显要轻松多了,而且手中的权力也要大得多。
“蒙韩尚书赏识,我等定当竭尽全力。”
众人欣喜的齐声回道。
韩艺笑道:“你们不要高兴太早,我说得只是优先人选,但是具体还得看你们的是否有真才实学。”
大家一听,不禁面色惶恐,真才实学,我一个押粮的,哪有什么真才实学啊!
又听韩艺说道:“不过你们也不要太担忧,我说的真才实学,不是读书认字,而是对于运输的认识,你们都是来自全国各州县的,我你们对于自己家乡的河道是否熟悉,对于运输是否熟悉,仅此而已。”
你早说啊!
大家听得又是大松一口气,他们个个的经验至少十年,还是自己家乡的河道,这要不熟悉的,那真得拖出去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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