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白墙,篁竹幽幽。
曲涧鸣泉之声如鸣佩环,被初秋徐风轻轻送入院房之中。
太一分院,聆泉山斋。
太一分院新人们的第一堂课。
“柳长笙,站起来听论。”一道拖长了尾音的吆喝。
石凌赶紧要脚将前面趴着的柳长笙踹醒过来。
睁着茫然惺忪的睡眼,浑身还冒着股傻气的柳长笙擦了把嘴巴的口水,显然一时半会没回过神来。
“学博叫你起来呢!”石凌小声提醒道。
“什么狗屁古史,净教些没用的东西。”柳长笙打了个哈欠,小声嘟嚷着,一脸不情愿地站了起来。
那刚才吆喝之人一身浆洗得有些发硬的素服,须发皆白,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不细看的话,几乎与眼角深得可以夹死苍蝇的褶纹难以区分。
他是太一分院古史堂的主授学博,名为周南轩,论资排辈,还在如今院长嵇伯瑜之上,算得上是太一戟州分院头号元老了。
“柳长笙,”周南轩年纪虽大,精神却很矍铄,“作为师长,我不允许你说你自己是没用的东西,你们都有若初升之日,将来都是大有可为之人。”
石凌差点就笑出声来,一旁的白启也是嘴角含笑。
没想到这看上去古古板板的老头耳朵竟然这么灵,还这么能调侃人。
柳长笙被噎得翻了个白眼,用更低的声音低估道:“这糟老头子坏得很……”
“胖子,对学博尊敬一点,不然我告诉你爹。”隔他不远有个小妹子古灵精怪地朝他瞪了下眼睛。
正当碧玉年华,虽然也穿着制式青岚服,却掩盖不住那一身的俏皮灵动之意。
柳长笙鼻尖轻轻一哼,却仍是不由得站端正了一些,似乎不愿惹这娇俏的小妹子。
周南轩微微一笑,又将手里的卷册举到了眼前,中气十足地继续念道:
“泛古前七千年,河公渡小部落中有人灵觉开启,观天地有灵,语出惊人,被人谓之异类,以火焚之,后寂寂百年。”
“泛古前六千八百年,有人误入野山深处,遇奇异竹林,若玉石琉璃,竹身有附云雷纹样者,凿之有浆髓溢出,口感甚佳。后流传至市,有人服下后异于常人,屠熊虎若宰鸡,此为泛古灵修第一人。”
……
能进到这太一戟州分院的大多都是人中之杰,很多都早已有了一定的灵修基础,对于周南轩讲的这些基本灵史常识,并没太多的人感兴趣。
一堂课下来,昏昏欲睡者十之八九,就连刚才训斥柳长笙要尊敬学博的小妹子,也是强撑着个眼皮在那里脑袋钓鱼。
周南轩也不在意,似乎只要没有人像柳长笙那样明目张胆地睡觉就无妨。到了课钟被人敲响,立马负着手施施然走了。
“这泛古灵史有点意思啊,没想到最初打开灵觉,观察到天地有灵的人竟然会被人当做异类烧死……”
石凌这一张白纸倒是满堂课下来听得津津有味,此时仍意犹未尽地拿着书卷。
“那可不,要是现在突然有人跟你说这世上有很多你看不到的东西,比如这房里院里到处都有鬼,什么吊死鬼、长舌鬼,有的还趴在桌上正看着你,你也会把他当异类的。”柳长笙抬起手,将桌上的书收入了手上明晃晃的碧玉扳指中。
“要死啊你,大白天讲这些。”旁边传来一声娇嗔,然后柳长笙便痛呼着跳了起来。
“沐灵淙,你不要太过分了啊!”柳长笙摸着自己的腰花肉,显然刚才被掐了一下狠的。
石凌含笑不语,柳长笙这是碰到对手了。
“你叫啥啊?在七星城好像没见过你,”沐灵淙从柳长笙背后探出个脑袋,打量了下石凌,若有所思道,“跟柳长笙这样的人能混到一起,肯定也是花钱买进来的。”
石凌瞧着她一脸猜透玄机的娇俏样子,顿觉有趣,忍不住调笑道:“你现在不也跟他混在一起嘛?你也是买进来的?”
“胡说!”沐灵淙好像很是在乎这个,气鼓鼓地道,“我将来是要做千机府主的人,会跟这死胖子是一路货色?”
说完好像想起了什么,摊开手在柳长笙面前道:“答应我的东西呢?”
“你小点声!”柳长笙做贼心虚地四处看了看,见人走得只剩石凌和白启了,也不避嫌,从扳指里取出只纸鹤在其眼中晃了晃,“我柳三爷亲自出手,童叟无欺。”
“你做的?能灵吗!”沐灵淙一脸不信任。
“哼,睁开你的狗……勾魂大眼看好了!”柳长笙信誓旦旦地取出来个巴掌大的圆形阵盘。
石凌无意中瞄了一眼,立马被吸引住了。
那阵盘古色古香,通体由不知名的灵木雕刻而成,色泽暗黄,光韵内敛。
盘表上是一圈圈的奇形符号,盘壁上锉画着四团已经十分模糊的篆纹,似画非画,认不出个所以然。
像这种阵盘一般都是列阵师所用,本身就是一件灵器。
上覆灵纹称天面,下镶指孔称地面,内藏玄机,既可以在列阵时辅助感受灵流变化,也可以在破他人之阵时探其阵机所在。
更有甚者,有藏阵于盘,呼之即出的神奇。
柳长笙将阵盘放在手中默运片刻,只见阵盘精光一闪,一道灵力障壁便将四人笼罩在了里面。
“别说我弄个假阵诓骗你个小丫头,你们试试看能破开这固若金汤的小铜灵阵不?此御守阵有多强,待会就能反过来证明我这破阵纸鹤有多厉害了!”
柳长笙抬头挺胸,信誓旦旦,像极了路边摆摊卖膏药的。
白启好奇地将手放在灵阵障壁上推了一下,没有半点反应。
石凌轻咦一声,好奇得很,抬手摸了摸,触之如一堵硬墙,他扬了扬眉毛,默运篆力,一掌推出去。
只听“嘶”地一声,障壁如纸糊般破开。
呃……
石凌有些尴尬地转过头来望向柳长笙,实在是没想到自己只不过稍微加了点劲就是这样的局面。
砸人招牌可不是什么道义之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