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凌沉眉凝思,片刻后才慢慢道:“延年益寿的诱惑,凡人根本抵挡不了。灵药这个口子一旦打开,又没办法依照施政者本意管理好的话,只怕会像一场狂风巨浪,把为官为将、有权有势者卷入其中,难以自拔。”
“在灵药面前,只怕什么都可以交易,什么底线都可以逾越。若是放在普通民众中,再闹也不会产生太大的动静,但要是放在那些身处高位的人身上,最终只怕会,误国殃民……”
他一开始只是小声试探着回答,说到最后,竟觉得恍如一下子打开了扇窗户,看到了外面真实世界一般,字里行间也有了几分掷地有声的味道。
嵇伯瑜暗暗给石凌叫了声彩,说道:“你所说的,正是现在赤离官场的局面,一地为政者不问民事,一心扑在灵药里面的多不胜数,民怨积之甚重。”
“民怨积生,势必会影响王国气运,这样的局面不是帝王家想看到的吧?要解决的话,从源头下手,不让灵药如此简单流通不就行了?”
“干脆全部划给一府一院,这样王国灵修力量能强大起来,那些官员也能安守本分做事,岂不是两全其美?”
石凌说着说着,倒是眼前一亮,觉得自己这个点子还真不错。
嵇伯瑜却叹道:“你这就想得太简单粗暴了,要是照这样一刀切下去,直接把灵药卡死,那些已经沉迷其间的人会作何反应?只怕朝夕之间就会人心思变。”
“你更不要忘了,站在如今权力舞台中央的,不是灵修士,而是那些服丹成风的官家人,他们会蠢到自己举起刀来,砍掉自己的脚吗?”
石凌一下沉默了,这难道就是个无法解开的死结?
照这样下去,赤离岂不是国运堪忧?
“在绝对的诱惑前,均衡之道何其难哉,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得了的……”
嵇伯瑜正感慨着,忽然眉毛一挑:“总算是来了,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石凌不明所以,鼻中突闻到股淡淡香味,然后眼前已经多了一个人。
一身不带半点褶皱的紧身夜行衣,衬得身材愈发凹凸有致,脸上蒙着黑色面纱,仅露出一双英气磅礴的狭长凤眼。
这不是柳长笙临死前都想着要抱回家的那个女人吗?她怎么来了?
石凌只一眼就瞧出来了来人是谁,毕竟沐灵枫那一身英气实在不是什么夜行衣能遮住的,光那双眼睛里透出的寒光就足以暴露其身份了。
当然了,那身材也是无法遮住的。
如今这么一看,果然如柳长笙所说那样,是符金猪的级别……
“看什么看,再看戳瞎你的眼啊!”沐灵枫喝骂道。
石凌脸上一红,赶紧移开眼睛,却听旁边嵇伯瑜做贼心虚般轻咳几声:“我这不是没认出你来吗?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石凌转头一看,这黑夜里都能明显瞅见嵇伯瑜脸上一片闪亮的骚红色,原来院长大人看得比自己还细致。
“来归来,您虽然是院长,但答应我的东西得先给我。”沐灵枫双手往胸前一叉,明显不买嵇伯瑜的帐。
“好说好说!”嵇伯瑜毫不介意,像市井小贩般忙不迭掏出枚玉简,轻轻一抹后递过去。
石凌看到,嵇伯瑜抹去的是玉简上密密麻麻的黑墨符文,比之前给他的那十三枚存储汤钺王墓中所藏拓本的玉简上的还要复杂。
这玩意中的东西难道比汤钺王墓中所藏还重要?
沐灵枫将信将疑地接过去,石凌能感觉到她呼吸猛地一停,然后变得急促起来,胸口急剧起伏,可见其内心波澜之猛烈。
沐灵枫将玉简收入了手腕上的灵器中,朝嵇伯瑜深深鞠了一躬:“院长放心,就算我死了也不会让它落到其他人手里。”
嵇伯瑜呵呵一笑:“这么郑重干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玩意。”
沐灵枫愕然片刻后道:“也只有您说得出这般话了。”
旁边的石凌被勾得心痒痒的,有心想知道这玉简里是什么,但两人显然没打算说,也只能假装什么也没听到。
“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嵇伯瑜对沐灵枫交待一句后,
拉着石凌走到一旁。
沐灵枫微微点头,黄光一闪,手里已经多了个六角阵盘。
这个阵盘与柳长笙的摘星盘相比,少了几分古意盎然,却多了几分霸道气息。
她单手托盘,闭上眼来,另一只手缓缓覆盖在了小秋洛山的护山大阵上。
几个呼吸后,以其手为中心,一圈圈细微的灵气涟漪开始荡漾开来。
石凌瞧不出门道,只能眼巴巴地望向嵇伯瑜。
嵇伯瑜原本正赞许地看着沐灵枫展露本事,感觉到石凌赤诚的目光,笑着解释道:“这是灵枫的独到本事,她能在不引起灵阵示警的前提下,悟其奥义,进而加以衍化。世事变迁,天道有常,列阵之道,亦合此理。今日要是没有她,换成谁来都不行。”
“啥意思?”
石凌听得头都大了,嵇伯瑜讲的字个个他都懂,怎么合起来就感觉不像人话呢。
嵇伯瑜耐心极好,拉着石凌蹲下身来。
地上有一株杂草,数片草叶上,粘着些米粒大小的草籽,还有颗颗安静躺着的晶莹夜露。
嵇伯瑜拣起一根针尖细的草,在露珠上方指点着道:“你姑且可以把这一颗颗露珠看作是笼罩整个小秋洛山的灵阵,这旁边的草籽就是你和我。现在要进到这露珠覆盖的地方,你觉得有什么办法?”
石凌心里冒出个点子却没有说话,他明白自己肯定是讲什么错什么。
嵇伯瑜也不卖关子,猛地一下将其中一颗露珠戳得水花四溅,没了踪影,然后将草籽轻轻拨到了露珠所在位置:“你估计也想到了,最简单的自然是破阵。灵阵都被破了,又岂能再有反应?你那好友,柳长笙家祖上就是精于此道。”
“但是呢,这么硬破到底不适合现在来用,我们要用的,是另一种更妙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