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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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老爹就独自离开了小村，说是要去十几里外的镇上去买东西。

小余、阿玲、大强和小妹四人用昨晚吃剩的馒头充饥，然后按照老爹的吩咐，把家里所有的屋子清扫了一遍，然后就没事可做，只能坐在家门口的地上，一边闲聊，一边等老爹回来。

待到日头偏西的时候，村子里突然有了骚动。

话说他们自幼生活的这个无名小村，总共不过七八户人家，大都是些独居的老人。仅有的几个成年男子，若非身患残疾，便是天生痴傻，跟本无力外出谋生，只能留在此间种些糊口的庄稼，或者是去山里挖野菜、捕猎物，日子过得十分清贫。

而此时村子里面的骚动，则是来自村口方向，好几个村里的老人相继围了过去，发出七嘴八舌的议论声。

小余等人听到动静，也急忙凑了过去，才知道原来是他们的同伴、外出狩猎的丧彪终于回来了。

村里几个老人的围观议论，是因为这个只有八岁多年纪的丧彪手里，此刻正一左一右，分别拖着一只成年的死狼。

丧彪这一趟狩猎，居然孤身一人猎到了两只狼？

面对村口处众人的惊讶，面色阴鸷的丧彪一言不发，只是默默拖着两只狼尸，往自己家里大步走去。

这边的四个孤儿见状，也是惊骇不小。为首的大强当即上前招呼，问道：“丧彪，你这次出去狩猎，没有受伤吧？”

丧彪只是摇了摇头，神情一如既往地孤傲，全然不理会他们四人，径直走到老爹的房子外，将两只死狼随手丢在门口，头也不回的进了屋子。

对于丧彪的这副做派，另外四个孤儿早就已经习以为常。即便是他们当中年龄最长、个头最高的大强，也不敢轻易招惹于他。因为比起苍山之中的各种野兽，和他们一同长大的这个丧彪，本身更像是一只凶猛的野兽。

等丧彪进了家门，门口的阿玲才嘟着嘴小声嘀咕道：“不就是猎到了两只狼，有什么好神气的？小余昨天还杀了一只成年的大老虎。”

旁边的小妹忍不住问道：“阿玲姐姐，老虎和狼，哪个更厉害一些？”

阿玲说道：“当然是老虎更厉害了。”

小妹“哦”了一声，问道：“那这么说的话，还是小余哥哥要更厉害一些了？”

阿玲没有回答小妹的这个问题，因为已经有人替她回答了。

只听一个男子声音冷冷说道：“要是真打起来，你们四个加在一起，都不是丧彪的对手。如果是性命相搏，他一个人就能杀光你们四个。”

四名孩子霍然回头，原来却是老爹回来了。

只见老爹肩上扛着一大扇肥瘦相间的猪肉，怀里还抱着一只比他们脑袋还要大的坛子。

随后老爹招呼几个孩子进屋，让他们将自己带回来的这扇猪肉洗净、切块、焯水，然后热起油锅，亲自下厨烹制。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锅里炖的五花肉已是肉香四溢，馋得一众孩子坐立不安。老爹又让他们洗了几颗白菜，却不切碎，直接撕下整片菜叶丢进锅中。待到白菜熟透，饱含肉汁，老爹才将这一整锅白菜炖肉搬到桌上，叫大家取碗筷一起来吃。

尽管他们几个孤儿常年在山中狩猎，平日里却极少吃肉。

因为按照老爹的说法，山中野兽饥不择食，身上若非有病，便是带毒，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胡乱食用。也就只有镇上和城里的那些有钱人，平日里吃腻了家养的牲畜，才会花钱买山中的野味尝鲜，其实却是蠢笨至极。

所以老爹今夜准备的这一大锅白菜炖肉，对他收养的这五个孤儿来说，几乎等同于过年开荤了。

正是长身体时候的五个孩子，自然抵挡不住这一大锅炖肉的诱惑，全都吃得津津有味。就连一向不怎么在意食物的丧彪，也只管一个劲地埋头猛吃。

直到五个孩子好几块肉下肚，老爹又抱来他带回来的那只坛子，拍开坛口的封泥，在他们每个人面前的碗里，分别斟满了一碗浑浊的液体。

闻到碗中液体淡淡的甜香，阿玲第一个问道：“老爹，这是什么？”

老爹淡淡说道：“这是用大米酿造的酒，是粮食之中的精华。不但是世上最好喝的东西，而且是世上最神奇的东西，能够让人忘记一切的烦恼和痛苦。”

阿玲将信将疑，浅浅喝了一口，只觉满口甘甜，果然出奇得好喝。她忍不住连喝几口，很快就将碗里的酒喝得干干净净。

小余、大强和小妹也紧随其后，一边吃肉，一边喝完了自己碗里的酒。

只有丧彪全然没有去碰自己碗里的酒，只是一个劲地吃肉。

对此，老爹并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往小余、阿玲、大强和小妹面前的碗里不停斟酒。

没过多久，大锅里的炖肉已被吃掉了一大半，加上几大碗米酒也随之下肚，四个孩子酒足饭饱之余，神情都开始有些恍惚。

老爹才向丧彪问道：“你不喝酒？”

丧彪头也不抬地说道：“不喝。”

老爹缓缓说道：“如果我告诉你，今晚一定要喝呢？”

丧彪猛然抬头，用凌厉的目光望向对面的老爹。

老爹也在看他，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丧彪沉默半晌，突然伸手抱过桌上那只酒坛，放到嘴边仰头猛灌，不过片刻，就把坛里剩下的半坛酒喝一滴不剩。

终于，三男两女五个孤儿酒肉下肚，都已困倦不堪，恨不得就地睡下。

只有小余还记挂着正事，问道：“老爹，我们五个都到齐了，后面我们是什么安排？”

老爹却没理会他的这个问题，而是缓缓说道：“都去睡吧，今夜的碗筷也不用你们收拾了。”

小余也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到屋子里的，然后就直挺挺地躺在了床上。

或许是因为被山洞裂缝中那棵【血木】刺入身体，至今还觉得精力旺盛的他躺在床上，听着另外四人熟睡的鼾声，他依然保留了一丝清醒的神智。

他始终觉得，今天晚上老爹安排的这一大锅白菜炖肉，还有那一大坛酒，似乎有些反常。

再联想到昨天夜里他在后院里看到老爹脸上那种诡异的神情，小余潜意识中那种莫名的直觉又再一次出现，告诫自己似乎将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迷迷糊糊中，半睡半醒的小余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房间里传来动静。

他不禁凝神细听，在确认并非自己的幻听之后，急忙努力睁开眼睛。

只见昏暗的屋子里面，朦胧中依稀有一道灰色的人影，正默默站立在他们五个孩子并排熟睡的大床前面，然后用一只手抱起熟睡中的阿玲，另一只手则抱起了阿玲旁边的小妹，径直带着两个女孩子往门外而去。

这是怎么回事？

小余还来不及细想，立刻发现此刻的床前，分明还有另外一道灰色的人影，而且已经抱起了熟睡中的大强，正准备伸手来抱自己！

惊恐之中，小余已彻底清醒过来，脱口问道：“你们是谁？”

说着，他奋力一脚，重重踹向床前向自己正向自己伸手的这道灰色人影。

灰影似乎没料到小余会突然醒来，一不留神，竟被小余这一脚踹得往后退开几步。

小余没有耽搁，立刻从床上跳起，要去追门外已经抱走了阿玲和小妹的那道灰影。

谁知他刚来到门口，屋子里被他一脚踹开的那道灰影，已突然出现在门口，怀抱熟睡中的大强，堵住了小余的去路。

对方如此之快的速度，显然出乎小余的意料。

他甚至都有些怀疑，对方究竟是人是鬼？

小余急忙抬头，却没能看到这道灰色人影的面容。

因为对方的头上，此时赫然罩着连在他灰色斗篷上面的兜帽，以此遮住了整个脑袋。深夜昏暗的屋子当中，跟本无法看清兜帽里面对方的脸。

小余只能往前猛冲，想要将对方撞开，却被灰影伸出的一只手轻轻按住头顶；任凭小余如何拳打脚踢，都无法触碰到对方身体的分毫。

这就是成年人和只有七八岁年纪的孩童，身体上存在的不可逾越的差距。

小余当机立断，急忙抽身后退，打算从窗户那里跳出屋子。

不料窗外也有灰影晃动，之前抱走阿玲和小妹的那道灰色人影，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窗外，只等小余自投罗网。

小余已经无路可逃。

他立刻想起，屋子里面的大床上面，眼下分明还睡着一个丧彪。

只可惜平日里犹如野兽般凶猛的丧彪，今夜因为半坛酒下肚，任凭小余如何呼喊，也只是发出低沉的鼾声，怎么都叫他不醒。

紧接着，门口怀抱大强的那道灰影已发出一阵狰狞的笑声，同时向小余缓步逼近。

千钧一发之际，小余突然全力撞向身旁的墙壁。

虽然家里就有砖窑，但是他们几个孤儿住的这间屋子，却只是用泥土堆砌的土屋。而小余此刻撞向的这一面墙壁，还是上个月他们刚刚修补过的。

“轰——”

伴随着土墙的坍塌，小余径直破墙而出，滚落到了屋外。

然后他一边大喊，一边往院子里面狂奔而去。

忽然，黑夜中一张被火烧毁了半边的脸颊，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小余面前。

看到如此恐怖的一张脸，小余反倒松了一口大气。

是老爹来了，而且他的手里还提着一根粗壮的木棍。

小余急忙说道：“老爹，有两个人来房间里面抓我们，阿玲和小妹已经被他们抓走了，你快去看看！”

老爹脸上却不见半点慌乱，依然平静如常。

他举目望向小余身后，缓缓问道：“是他们吗？”

小余急忙顺着老爹的目光回头去看。

哪知他刚一回头，老爹突然挥出手里的木棍，重重敲在小余的后脑处。

“咚——”

小余只觉脑中一空，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就此缓缓倒下。

最后一刻，他脑海中残存的一丝神识，突然想起自己曾在梦境之中听到过的一句话：

“绝不可以相信任何人，包括你身边所谓的至亲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