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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小余尘封已久的记忆随之开启,往事历历在目。
“血满红河,百花乱舞。长夜深处,人界有主。”
这是眼前这个红衣人,当年在那场荒山中的选拔结束后,临走前留下的一句话。再加上那个来自天竺的阿布哈桑所讲述,说他们一行天竺武士暗中潜入夜神殿人界盗取武技的遭遇,小余现在已经能够猜到,这个红衣人十有八九便是这夜神殿人间的掌管之人,是为【人界有主】。
只见从薄雾中现身的这个红衣人撑着红伞缓步靠近,雌雄难辨的脸上神情似笑非笑,向小余缓缓说道:“你应该记得我。”
小余当然记得,而且对方此刻带来的这种莫名的冰冷,他甚至能够猜出对方的来意。
小余当即问道:“你是来杀我的?”
听到这话,那红衣人不禁笑了,叹道:“区区一个人界的灰衣教众,也值得我亲自来杀?”
他一边说着,一边好整以暇地转了转手里那柄红伞,又说道:“不久前有几个来自天竺的蟊贼潜入人界,不得已我只好亲自过来看看。等事情都解决了,我突然想起几年前曾经有四个孩子誓要同生共死,非要我破例让他们一起通过选拔加入了本教,于是便心血来潮过来看看。谁知一问之下,才知道当中居然有一个已经离开了教坊,甚至逃离了长夜谷。”
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地望向对面的小余,一字一句地问道:“既然走了,何必回来?”
伴随着他这八个字一出,小余仿佛是掉进了一个无底冰窟,整个人被冰冷的寒意侵袭,四肢都已动弹不得,就连挣扎反抗的念头都不敢生出。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体会到自己当年打过照面的这个红衣人有多可怕。即便是那恶僧慈信的【般若掌】和东吁伽末离的【大手印】,也不曾给他带来过这种能够令人直接放弃抵抗的压迫感。
小余只能顺着对方的提问,努力开口说道:“我并没有听说过,有教众不能离开长夜谷的规矩。”
红衣人又是一笑,柔声叹道:“看来你是忘了,所谓的规矩,从来都是由强者制定。而这人界的规矩,全都是我定的。”
话音落处,小余眼前不禁一阵恍惚,目之所及,天地万物似乎都化为了一片殷红之色,仿佛是被铺天盖地的血雾整团包裹起来,又仿佛是被鲜血汇聚而成的大海淹没所有。
这一刻,尽管有东吁高僧伽末离留在小余体内的纯阳真气发疯似地流转,却终究只是杯水车薪。就好比是把一杯热茶泼洒在冰天雪地当中,刹那间便被冻成冰霜,根本无济于事。
幸好就在这时,突然有一笔白色径直勾勒在了这片殷红之中,以这一抹白色为中心,漫天红色随之褪去,眼前的夜神殿人界也恢复如常。只听几声咳嗽声响,一名削瘦的白衣教众已从旁走来,手里还拎着一个包袱,却是小余刚刚见过的、地底教坊中的那位白教头。
看到白教头的突然出现,红伞下的红衣人不禁双眉微簇,冷冷问道:“你来做什么?”
白教头却不理他,只是不徐不疾地一路来到小余面前,吩咐道:“把衣服脱了……”
小余虽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此情此景,也只能依言照办,把自己身上这件夜神殿的灰衣给脱了下来,袒露出上半边身子。
白教头便将手里的包袱丢给小余,又吩咐道:“穿上。”
小余解开包袱,只见里面赫然是一件白衣。
要知道小余一早便听丧彪说过,夜神殿里的普通教众都是身穿灰衣,只有当中的高手精英,才能身穿白衣,以示区别;再往上成为地界四堂的教众,则是换成清一色的黑衣。
此时白教头将一件白衣交给小余,吩咐他就此穿上,也就意味从这一刻起,小余便已跻身成为夜神殿人界的高手精英了?
再回想当年荒山之中的那场选拔,小余和另外几个孩子曾遇到过两个白衣教众,一个手持弯刀,一个方脸空手,如今来看,此时的小余已经能够轻松应对教坊里的灰衣教头和小美那个身穿灰衣的“老爹”,应该也能和当年那两个白衣教众一较高低,的确已经具备精英高手的实力,当得起这一件白衣了。
于是小余也不多言,便当着那红衣人的面,将白教头送来的这件白衣穿上。对面那红衣人见状,目光中掠过一丝惊怒,再次向白教头询问道:“老白,你是要保这个小子?”
谁知白教头还是不答,就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待到小余穿好这件白衣,便收了他原本那件灰衣,就此转身离去,从头到尾仿佛根本就没有看到这个红衣人的存在。
伴随着白教头的骤然出现,又骤然离开,对峙中的小余和那红衣人难免都有些愕然。但是不管怎样,小余能够感受得到红衣人带来的那种冰冷的压迫感,因为白教头的干预,如今已然消失不见。
也就是说,对方暂时没有要杀死自己的意思了?
当下小余便向对面那红衣人说道:“我知道这里的规矩是由你定的。但我也曾经说过,终有一天,你我之间的规矩,将要由我来定。你今天来杀我,是因为害怕那一天的到来?”
听到这话,那红衣人顿时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淡淡说道:“笑话,你虽然在教坊里学的不错,但是要想胜我,别说是这辈子,下辈子也不可能有机会。”
说罢,他凝视小余半晌,又说道:“区区一只蝼蚁,也用不着我亲自出手捏死。我倒要看看你日后如何通过我人界的神殿选拔,进到神寂山中的地界。”
说完这话,红衣人便再不多看小余一眼,就此撑伞消失在了远处淡淡的白雾之中,只剩小余一个人默默站在原地。
小余深吸一口长气,过了良久才逐渐平复心神,竟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他其实并没有兴趣往上晋升什么地界,甚至从心底不想替夜神殿效力。此番之所以回来,不过是听了血木之中那个神秘存在的指引,想要面对自己那所谓的命运,谁知到头来竟然惹上这么一个可怕的对头,实在并非所愿。
然而事已至此,小余也只能选择接受。他见那位白教头并未再次现身,只能依照原本的安排,独自沿神寂山的山脚绕行,来到了人界的食坊所在,请人带他去见此间主事的那位邓坊主。
看到小余重回此间,这位邓坊主似乎并没有感到意外。因为对小余这样的孤儿来说,能够加入夜神殿成为门下一员教众,无论如何都是他最好的选择。
邓坊主随口询问了几句关于白教头的事,便向小余问道:“所以你这次回来找我,是想从在我这里学些什么?”
这个问题小余早已有过思考,当即回答说道:“白教头让我来找你,听你的安排。你觉得适合教我什么,我就学什么。”
听到这话,邓坊主不禁掩嘴一笑,随即叫来一名上了年纪的灰衣老者,向小余说道:“这位是我食坊的老吴,你叫他吴管事便是。从现在开始,你就听他的安排。”
小余也不多问,当即应允下来,跟着这位吴管事去了食坊后院。一路上那吴管事斜眼瞥了小余身上那件白衣好几次,忍不住嘀咕道:“这小娃娃不过十多岁年纪,却已混到白衣加身,却要来我食坊做些打杂的活。莫不是垂涎我们邓坊主的美色,甘愿犯贱?”
小余听在耳中,并不理会,很快就跟吴管事来到一座堆积成山的柴火跟前。只见吴管事从中抱出一截腰身粗细的树干,丢到小余面前说道:“这长夜谷、神寂山的数千人,每日饮食都是由我食坊负责,这些柴火便是每日烧饭所用。从今天起,你就先在这里劈柴,劈出的每一根柴,不能超过你手臂的粗细。我随时会来检查,要是干得不好,便罚你没肉吃!”
小余点头答应,眼见不远处已经有两名少年在用斧头劈柴,便去问他们要来一柄短斧,就在这后院之中开始专心致志地劈柴。
要说用利斧劈柴,倒也不算什么难事,难就难在体力消耗极大,往往难以持久。这一点从旁边另外两名少年身上便能看出,每劈开十来截粗壮的树干,就要停下来歇息半晌,然后才能继续。
然而小余这些年在教坊地底的石牢中练得身强力壮,加上如今又得了伽末离的内力,正是精力充沛之际,只觉浑身气力没处发泄。
于是伴随着他这一持斧劈柴,但听摧枯拉朽声不绝于耳,一截截竹竿粗细的木柴不断落于斧刃两旁,渐渐堆成两座小山,当中竟是全无休息。另外两名少年见状,都是目瞪口呆,到后来干脆停下手中动作,坐在一旁观看小余的表演。
小余只管一门心思劈柴,有人前来送饭,他便停下吃饭,吃完了继续劈;待到天黑困倦,他便睡上几个时辰,醒了继续劈。如此过了三四天,小余起身要去取柴来劈,才发现原本的丈许高的一座柴山,居然已是空空如也,却是所有树干都被他给劈完了。
小余只好去问另外两名劈柴的少年,那两名少年就像是看怪物一样瞪着小余,说道:“兄弟,这些柴火是食坊一个月的用度,如今都被你一个人劈完了,哪还有柴劈?你要是还想劈,那也得等到月底从谷外运来新的柴火了。”
说罢,眼见小余还是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两名少年只好去请来那位吴管事定夺。那吴管事看到眼前这副光景,也是惊骇得半晌没能说出话来,最后才吞吞吐吐地向小余吩咐道:“既是如此……那你便去挑水,把食坊里的所有水缸全都填满……每天都要挑!”
小余依言照办,便问人讨了一副扁担和两只木桶,沿着食坊外的河流一直去到山壁瀑布处,取清澈的河水挑回食坊,倒进各处房舍外每一口储水的大缸之中。
待到所有水缸都已装满,已然到了深夜时分。小余浅睡了两个时辰醒来,只见伴随着凌晨食坊中的炊烟四起,厨房开始准备今日的早餐,刚被自己装满的这些水缸转眼便已耗去了一小半的水。
显而易见,不同于之前劈柴的差事,这挑水的活可不是一劳永逸,而是每天都要往水缸里续水。小余再次将所有水缸装满,眼见食坊里的用水量实在太大,便找人询问,又去库房里新搬来十几口大缸,洗净之后也一并往里面挑满了水。
之后小余仍不满足,回想过往在小村里的种种生活,又在闲暇之余去寻来树木,劈开刨空做成引水的管道,前前后后花了半个月时间,从那瀑布下的深潭一直搭到食坊外面。伴着清澈的河水源源不断地流来,食坊里的教众往后就再也不用走远路前去挑水了。
小余的这些举动,那吴管事自然看在眼里。待到管道搭建完成,吴管事已是一脸铁青,心知挑水的差事再也难不倒小余,又吩咐他负责食坊里的日常清扫。
对此小余依然毫无怨言,趁着食坊每日空闲时,不但将常年烟熏火燎的每间房舍清扫得干干净净,而且还将破旧之处重新修缮加固。不过两个月的时间,整个食坊便已焕然一新,其间上上下下所有的教众,也都知道了有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白衣高手心甘情愿在此打杂,都对小余称赞不已。
如此一来,那吴管事就算有心为难,也已束手无策。最后他只能向小余认输,说道:“小兄弟,老夫在夜神殿里待了六十三年,什么样的高人没见过?倒是像你这样的……这样的奇人,我还是打头一回遇见!罢了罢了,算我服了你啦,从今往后,你什么活都不用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