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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小余身为地界教众,本该清楚这些外出办差的规矩以及任务失败的处罚。
只可惜他刚被分到夏风堂任职不久,再加上夏风堂的主要职责只是培训新晋教众,传授相关武技,就算外出办差,也只是充当协助冬雪、秋月二堂的角色,所以才会对这当中的规矩一窍不通。
幸好有了邓坊主的一番指点,也算临急抱佛脚,让小余提前有所准备。于是待到次日天亮,小余来不及再去见那位白教头,匆匆和邓坊主告别之后,便动身来到了长夜谷中神寂山的入口之处。
尽管小余手里有黑蛇的通行令牌,但山脚处负责守卫第一关的地界教众还是对他进行了详细的盘问。
听说小余是跟随冬雪堂教众外出办差的夏风堂教众,但负责这一趟差事的冬雪堂教众却在外面葬送了性命,驻守关卡的教众不敢大意,便让小余在此等候,同时派人上山通知冬雪堂的人下来处理。
之后冬雪堂果然来了人,乃是一名中年男子。小余本想向他解释几句,谁知对方却是一脸倨傲,只是吩咐小余随他上山。
小余便跟着这名冬雪堂教众,依次通过了上山路上的六道关卡,抵达半山腰那个六边形广场的时候,对方并没有带小余回夏风堂,而是直接踏上了前往冬雪堂的那一条路。
说来这还是小余第一次往来冬雪堂,远远望去,无论是其间房舍的规模,还是那一面面干净整洁的外墙,显然都要比自己所在的夏风堂气派许多,果然不愧是地界四堂之中地位最高的一堂。
只可惜那冬雪堂教众没有带小余从冬雪堂的正门进入,而是从旁边的一处侧门入内,里面则是一个三进三出的院落。行到院落尽头,乃是一个四面无窗的厅堂,除了一扇进出的大门,便只有墙壁高处开有一个方形通风口;尽管里面点亮了油灯,但整个厅堂却依然显得暗沉,给人一种莫名的压抑感。
那名领路的冬雪堂教众便让小余进去,自己则是留在外面,还将房门给关上了。小余独自进到堂中,借助油灯微弱的光芒,这才看到自己的对面是一张长桌,桌后坐着高矮不一的三个人,都是身穿黑袍的地界教众。
只见三个人的当中是一个枯瘦老者,被兜帽遮住了上半张脸,看不清模样。只能依稀感觉到他的年纪必定不轻,说不定都有八九十岁了。而在老者的两旁,则是一男一女两名黑袍教众,看年纪都是三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
待到小余在堂中站定,长桌后面右首边的女教主便淡淡说道:“你把这一趟外出办事的整个过程,从头到尾、原原本本说一遍。记住,这当中不要遗漏什么,也休想隐瞒什么,否则你一定会因此后悔。”
对于眼前这一幕,小余昨晚便已从邓坊主那里得知,知道这是冬雪堂对于堂中教众办差归来的例行询问,原本应该是针对负责此次任务的黑蛇,但因为只有自己一人回来,所以便只能找上自己这个协助办差的夏风堂教众了。
尽管只是例行询问,但小余心知大意不得,因为这趟差事终究是被自己办砸了,只能设法用谎言进行弥补。而在这过程当中,一旦被对方拆穿自己谎言,知道黑蛇是死在自己手里,甚至连雇主杜老爷也被自己杀了,那么后果可想而知,自己一定是被直接送上那所谓的【摘星台】了。
对此邓坊主不止叮嘱过一次,反复告诫道:“那摘星台凶险无比,只要上去了,结局便是九死一生。所以能够不去,便一定不要去。”
所以接下来这一番例行询问,倘若小余应对得当,让长桌后的三个人相信了邓坊主替他编造的谎言,再加上他们顾忌小余和天界的渊源,说不定便能网开一面,免于将他送往摘星台处罚。
于是小余便照那女教众所言,从头开始讲述整件事情。包括自己是怎么从胡老九那里接到的任务,到次日在广场上遇到黑蛇,对方还让自己帮他背行李,再到后来去往雇主杜老爷府上的一切见闻,全都一五一十地说了,独独只是隐去了大强小强兄弟和三义帮的事。
这倒不是小余说话啰嗦,而是邓坊主教给他的技巧。因为一个人若是想要用谎言骗过对方,那么就必须做到两个关键:
其一是“九真一假”,也就是说要想撒谎,一定不能全说谎话,而是要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面说真话,只在关键地方撒谎。如此一来,对方连听九句真话,无论如何也不会怀疑接下来的一句居然会是谎话;
其二则是当中所涉及到的一切细节,越是说得详尽、越是绘声绘色,可信度便会越高。所以要想成功撒谎,绝不仅仅是编造一两句谎言,而是为了这一两句谎言,往往需要编造出十几处乃至几十处细节。
果然,听到小余如此详尽的讲诉,刚开始的时候,长桌后那一男一女还时不时开口打断,对小余讲述的内容进行询问和质疑。到后来两人不但彻底相信了小余讲的这些内容,甚至都听得有些不耐烦了。若不是坐在当中的那名枯瘦老者一直没有说话,只怕他们两个都要催促小余赶紧讲完。
似这般讲了一个多时辰,直到长桌后那一男一女的脸上都已有了困倦,小余才顺水推舟,按照邓坊主替他编造的内容往下说道:
“……待到杀死李老实院子里面的两名家丁之后,又有一名侍女开门出来查看,黑蛇却没有杀她,只是将她打晕过去,说一会儿要用那侍女帮他消一消火。
之后黑蛇说我心慈手软,担心我坏了他的差事,便让我在院子里等着,由他一个人进屋动手便是。我只能听他吩咐等在外面,谁知他这一进去,眼看便是半个多时辰过去,其间也没听到屋子里有什么动静。
当中有好几次我都想进去查看,但是想到黑蛇一路上都说昨晚在艳香居里没能尽兴,我还以为他是在里面和李老实家的女眷亲热,自然不敢贸然闯入,坏了他的兴致。
到最后我实在等不下去,进屋一看,才发现屋子里空无一人,只有黑蛇的尸体躺在地上,竟是被利刃刺穿了心脏,身子都已经凉透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下的毒手。
看到屋子里的这般情形,我当时吓了一大跳,也不知应当如何是好。等我回过神来,急忙四下搜寻一遍,却什么都没发现,既没有看到杀害黑蛇的凶手,也没有见到李老实一家。
于是我只能将黑蛇的尸体草草收敛,然后赶回那位杜老爷的府邸去找雇主商量。哪只等我回到杜老爷府邸外面的时候,天色都已经黑尽,看门的家丁对我也没什么印象,只说杜老爷已经歇息,让我明日一早再来。
我只好在杜老爷的府邸外等候,找了一处僻静的街角过夜。不料睡到半夜,杜老爷府中突然火光冲天,上上下下乱成一团。我因为进不去,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第二天一早再去,才知道昨天夜里杜老爷府上进贼,不但劫走大量财物,还把杜老爷给杀了。
之后我又在凤鸣镇上到处打听,盘桓了几天,才听说那一夜杀害杜老爷的凶手,是当地一个名叫【黄天盟】的帮派,也不知他们双方有什么样的过节。至于杀害黑蛇的凶手是否也是那黄天盟的人,我便不得而知了。”
话到此处,小余这一番讲述也就算是终于结束,就连他自己也是松了一口大气。
长桌后面的三个人耐着性子听到此刻,哪里还有精力质疑小余讲述的内容?再加上小余说得十分详细,无论是当中所涉及到的每一处细节,还是他当时的想法,可谓一应俱全,自然也对小余讲诉的内容没有任何怀疑。
最后还是长桌后左首边的男教众提了一个问题,问道:“既然你们是去凤鸣镇办差,遇到这等事情,你为何不向凤鸣镇上本教的分舵求助?”
小余回答道:“我听黑蛇说过,知道凤鸣镇上有一处由冬雪堂负责的夜神殿分舵。但是我隶属于夏风堂,又是地界的新晋教众,就算想去,也不知道分舵到底在哪里。”
如此一来,长桌后的三个人便再也没有其它问题,双方也随之陷入沉默。
小余见对方不再发问,便主动问道:“黑蛇的这次任务,本是要杀掉凤鸣镇上的李老实一家,但如今显然没能完成。请问冬雪堂后面是不是还会另外派人前去完成这一任务,又或者是让我去将功折罪?”
他这个问题显然是明知故问,因为邓坊主早就给过答案,只是小余始终有些放心不下。
果然,长桌后那女教众已淡淡说道:“本教教众外出办差,乃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倘若差事没能办成,这只能说明雇主要让我们办的差事,远比预想中还要困难许多。如果还要本教另派人手去办,原是需要雇主额外补贴银钱。”
顿了一顿,她又说道:“至于你说的李老实一家,和我夜神殿本是无冤无仇,先前之所以让你们去灭他满门,仅仅只是因为收了雇主银钱。而今差事虽然没能办成,但我冬雪堂却也因此折损了一员教众,细算下来,无疑是本教吃了亏。
所以若是要我冬雪堂另外派人去杀李老实一家,非得雇主另外加钱不可。只可惜这位雇主杜老爷,眼下却已不在了,冬雪堂事务繁忙,又没有雇主追加的银钱,自然不必再与李老实这等寻常百姓纠缠,更不存让你去将功折罪一说。”
听到对方这般回答,小余这才彻底放心。
不管怎么说,自己搞出的这一连串动静,到头来终于也算是救了那李老实一家的性命。
只见那女教众说完这话,随即沉吟半晌,又说道:“按照冬雪堂的规矩,既然你没能取回由雇主签字确认的契约,那么这一趟差事,便只能算作失败了。”
说罢,她便向坐在当中的那名枯瘦老者询问道:“启禀祭师大人,因为这一趟差事没有雇主签字确认的契约,恐怕只能以失败记录在案,至于其中的整个过程,我们今日也已了解清楚,并没有什么疏漏。
按照冬雪堂的规矩,若是任务失败,那么负责执行任务的教众便要接受惩罚。只是眼下负责执行任务的黑蛇已死,回来的只有这一个从旁协助的夏风堂教众,并非隶属于我冬雪堂门下。此事最终应当如何处置,还请祭师大人明示。”
听到这话,小余才知道今日坐在三人当中的这个枯瘦老者,居然竟是冬雪堂的祭师,也便是整个冬雪堂修为最高的【雪之祭师】,难免心中惊讶,担心自己的这些谎言是否会被对方识破。
谁知听到女教众的这一询问,当中的这位雪之祭师却沉默不语,许久都没有回应。
众人自然不敢催促,只能静静等候他的发落。然而又过了半晌,这位雪之祭师依然沉默如故。
那女教众只能再次开口询问,随后便见这位雪之祭师枯瘦的身躯一震,脱口问道:“怎么,他说完了么?”原来竟是睡着了过去。
看到眼前这一幕,小余不禁有些同情这位冬雪堂地位最高、修为最强的雪之祭师。试问他都一大把年纪了,今日却还要亲自前来听自己编造这些破事,最后竟扛不住当场睡着过去,感慨之余,又隐隐觉得有些好笑。
但是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待到那女教众重新说明情况后,这位雪之祭师顿时神色一肃,正色说道:“外出办差的教众没能完成任务,便要送上摘星台接受所有地界教众的挑战,胜则生,败则死。这可不是我冬雪堂一堂的规矩,而是整个地界四堂六关共同的规矩。不管他是夏风堂的人还是春花、秋月二堂的人,岂有例外之理?”
听到这话,一左一右的男女教众急忙站起身来,恭声说道:“是。”
紧接着那男教众便从长桌后行出,向小余说道:“走罢,我这便带你去摘星台。”
得到这一结果,小余不禁错愕当场。
早知道会是这么一个结果,自己昨天夜里又何必浪费时间让邓坊主编出这些谎言?甚至方才来的这一路上,自己还在反复推敲演练,生怕出了什么纰漏。倒不如直接告诉长桌后的三人是自己杀了黑蛇和雇主杜老爷,反正结果同样也是被送上那所谓的摘星台。
于是小余只能跟着那名男教众出了厅堂,一路来到冬雪堂的后面,却是和自己所在的夏风堂后面一样,乃是一大片临近悬崖的空旷之地。
但与夏风堂不同的是,就在前方的悬崖边上,霍然有一座由木头搭建的平台,通体悬空探出山崖,上面只是铺了几张简易的木板,整个不过丈许见方。薄雾之中,偶尔有山风吹过,伸到悬崖外面的整座木台也随之晃动不休,又或者说是摇摇欲坠。
只听那带路的男教众已向小余介绍道:“这便是摘星台了。”
顿了一顿,他又问道:“关于摘星台上的规矩,是否还需要我替你解释一番?”
尽管他有此一问,但他脸上的神情显然并没有要回答这个问题的意思。因为在他看来,眼前这个夏风堂的少年,几乎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看到修建在悬崖外的这一座颤颤巍巍的木台,仿佛随时都会散架坍塌,小余这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说被迫登上摘星台的犯错教众,结局都是九死一生。
似这般险恶之地,且不说之后还要在这座木台上面生死相搏,单单只是站在上面,说不定都会一不留神掉落悬崖,摔一个粉身碎骨。
当下小余只能深吸一口长气,向那男教众反问道:“谁来和我打?”
那男教众却没有回答,只是让小余独自登上这座摘星台,然后敲响了台前一面古旧的铜锣。伴随着低沉的铜锣鸣响,声声刺破薄雾,顷刻间便已飘荡于整个地界。
只听那男教众已缓缓说道:“我也不知道你的对手是谁,我只知道他们当中若是有人认定自己有十足的把握赢你,自然便会上台。倘若你能侥幸获胜,便能平安度过这一关。当然,倘若三个时辰内都没人敢上台向你挑战,也算你过关了。”
小余微微一凛,还没来得及细想,便看到前方的薄雾中陆续有披着地界黑袍的身影晃动,一个个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幽灵。而这些同僚望向摘星台上自己的眼神,更是像一只只饥肠辘辘的恶狼。
可想而知,这些听到锣声赶来地界教众,都是因为觊觎自己身上的这一枚夜之星。但是也正如那男教众所言,他们若非有十足把握,也不会贸然赌上自己性命,从而踏上这一座凶险至极的摘星台,来和自己一决生死。
想到这里,身在这座摇摇欲坠的木台之上、原本还有些胆怯的小余,不禁挺直腰身,冷眼面对这些闻讯而来的地界教众。
这一刻,小余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回到了当年在苍山之中狩猎时的场景。不同的是,这些透露出野兽般目光的地界教众才是猎人,而自己却变成了他们的猎物。
然而就在这时,忽听人群里传来一声惊呼,随即问道:“二哥?”
话音落处,一个和小余同龄的黑袍少年已快步出列,俊俏的脸上写满惊愕,正是被分到冬雪堂任职的小帅。
看到小帅居然也来了,小余先是一愣,立刻又是一喜。
倘若今日之事是小帅上台来向自己挑战,然后不敌落败,那自己岂不是就能顺利过关了?
想到这里,小余急忙说道:“好,那你来和我打!”
谁知小帅也不知是没能明白小余的用意,还是害怕踏上这座随时都有可能散架的摘星台,兀自呆立半晌,随即笑道:“二哥你开什么玩笑!皇天在下,厚土为证,我们可是义结金兰的兄弟,我又怎能为了区区一枚夜之星,就来和你拼个你死我活?”
说罢,小帅当即守在这座摘星台前,转向到场的这些教众说道:“你们全都给我听好了,台上这一位是我二哥,乃是今年神殿选拔的第一名,就连人界总管洛无心都是他的手下败将,你们可别不识好歹!要是有哪个不长眼的想上来找死,那得先过我这一关,除非是从我黎文帅的尸体上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