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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余就算想破脑袋,也不可能想到眼前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阿玲,居然会对自己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惊骇之余,小余整个人都已僵直床头,甚至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阿玲这话出口,显然也觉得有些难堪,又重新垂下脑袋,不再吭声。
一时间屋内两人沉默不语,只有屋外的雨声滴答。
过了许久,阿玲才颤声说道:“小余,我知道这件事……不是太好……你让我想一想,应该怎么跟你说……”
随后她思索半晌,自言自语般低声说道:“这些日子我在春花堂里,确实过得挺好……平日里需要学习的炼毒和制药,因为老爹以前就是让我和小妹、小美三个进山去捉蛇虫,如今再来学这些,很快就能上手……
再加上春花堂的裴副堂主,一直都很关照我,所以这些日子在春花堂的生活,其实我已经很满足了。至少……至少比起以前跟着老爹的那些日子,还有被关在地底石牢里练功的日子,要好上太多太多……”
话到此处,她渐渐恢复了勇气,继续说道:“只是前几天裴副堂主来找我,告诉我说接下来我要学习的,便是……便是那个……男女之间的……那个本领。因为春花堂不同于地界另外三堂,若是有差事需要让春花堂的女教众去办,便是要靠……要靠那个本领……在做那个事情的时候……刺探消息,或者是暗杀。这是每一个春花堂的女教众都要学习的本领,我也不能例外……”
说着,阿玲撇了床头的小余一眼,又说道:“所以裴副堂主告诉我说,春花堂的女教众在学习这门本领之前,最好先把自己的身子……交给一个自己喜欢的男子;如果没有喜欢的男子,那么就找一个自己信任的男子,又或者是自己不那么讨厌的男子……
因为一旦开始学习这门本领,接下来将要面对的,就是形形色色的各种男子,谁也不知道自己将会遇到的是谁……在此之前,不妨遵照自己的意愿……把自己的第一次……交给自己选中的男子……我想来想去,就只有……只有来找你了……”
阿玲没有把后面话说完,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她显然已经讲得很清楚了。
小余也终于懂了,彻底明白阿玲今夜为什么会来,又为什么会向自己提出那样的要求。
正如自己那位师父所言,夜神殿者,淫邪之地也。
而地界四堂之一的春花堂,除了炼毒和制药之外,显然也是传授淫邪之术的地方!
所以当日曾和大家一起通过神殿选拔晋升地界的那个阿丽,由于没能被冬雪堂选中,只能被分派去春花堂,于是当场挥刀自尽。如今看来,恐怕正是因为她一早便已知道春花堂里经营的都是这等勾当,这才情愿一死也不愿加入春花堂。
想到这里,小余霍然起身,向阿玲说道:“我这就跟你回春花堂,告诉他们你不必学习这些肮脏的本领!倘若他们不答应,我们就离开地界,下山回人界食坊。甚至大不了就是离开夜神殿,像过去一样烧砖打猎,我们一样饿不死!”
谁知阿玲只是缓缓摇头,劝道:“小余,你先坐下。”
说着,她见小余还是满脸怒火,又说道:“你一直都比我聪明,也是真心为我好,所以从小到大我一直都听你的吩咐。只要是你的决定,我全都支持。但这一次却不一样……”
说到这里,阿玲抬头望向小余,目光中分明有一种罕见的坚定,缓缓说道:“这一次是我自己的事,也是我自己替自己做出的决定,希望你同样也能支持我。毕竟……我也没有其他的什么念想,更没有什么奢求,只是觉得现在过得挺好,春花堂里面大家怎么做,我便怎么做,这就足够了。”
听到阿玲这一番话,小余就像是一颗泄了气的皮球,缓缓坐倒在床头。
他能够明白阿玲的心思。对于眼前这个自幼一同长大、而且多次同生共死的阿玲,小余比任何人都能了解她的心思。
正如阿玲所言,过去从来都是她听从自己的决定,这一次,自己也该尊重她的决定。
小余只能沉默,又或者说是有一种有力无处发泄的无奈。
眼见小余不再说话,阿玲便站起身来,低声说道:“小余,我今晚来找你,就是裴副堂主告诉我的那个……那个意思。如果你觉得不合适,那就算了……”
说完这话,阿玲便已准备离开。
这一刻,显然轮到小余作出最终的选择了。
显然,对于阿玲提出的这一要求,于情于理,小余都不应该答应,也不可能答应。
如果是阿玲遇到了什么危险,需要自己解救,哪怕是要赔上自己的性命,小余也一定义无反顾。
可是像这种事情,就好比是要让小余眼睁睁看着阿玲堕入无边的黑暗深渊,非但无法阻止,而且还要自己帮忙推她一把?
对此,小余心中本已有了选择。
但是这一选择,却并没有想象中来得那么决绝果断。
若是换作以前,哪怕只是在数日之前,他一定很容易就能作出这一选择。
然而今时今日,此情此景,面对眼前的阿玲,小余突然想起不久之前,自己在【艳香居】里遇见的那个叫粉儿的女孩子。
今夜的阿玲,又何尝不是当夜的粉儿?
当夜的自己,同样作出了这样的选择,最后导致的结果,却是让那个叫粉儿的女孩子身心俱创。
甚至比起身体上受到的侵害,她心灵上受到的创伤,更是永远无法泯灭的剧痛。
所以对于自己心中本已作出的这一选择,小余终究还是犹豫了。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这一选择究竟是对是错。
如果是错,那么自己就不该一错再错。
于是就在阿玲即将踏出房门的一刻,小余终于还是开口叫住了她。
屋外雨声不停,其势越来越大,不但淹没了世间种种,更是洗刷着天地万物。
雨停之时,长夜已逝,天色渐渐重新亮起。
小余从床上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阿玲显然已经悄然离去,只有被褥间温存的余香。
小余愕然了好久好久,只觉昨晚发生的种种,似乎只是一场梦。
他也希望那只是一场梦。
但是留给小余思索的时间并没有太久,没过片刻,便有夏风堂的教众过来扣响房门,说有人来夏风堂找小余。听报信教众的口吻,似乎这位访客的来头还不小。
小余只能努力定下心神,穿好衣服出来。只见夏风堂的前厅之上,是一个三四十岁年纪的中年女子跷腿而坐,正好整以暇地低头品茗。
尽管她身上穿的同样是地界标志性的黑袍,却剪裁得十分合身,勾勒出她玲珑的线条。哪怕只是随随便便往那儿一坐,都能给人一种无尽的遐想。
小余本就心神未定,也不知这中年女子是何来历,只得上前问道:“是你找我?”
那中年女子闻声抬头,一泓秋水般的目光随之流转,来回打量着眼前的小余,随即笑道:“我把你的朋友阿玲照顾得这么好,昨晚又亲自把她送到你的房里,你便是用这样的态度和你的恩人说话么?”
小余顿时一惊,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中年女子笑道:“妾身裴南心,现任春花堂的副堂主。”
小余再次一惊,回想起阿玲昨夜提到的春花堂裴副堂主,一时竟不知应该是怒是恨。
只听这位裴副堂主已自顾自地说道:“饮食男女,人之大欲,男欢女爱,自古便是天经地义。一旦两情相悦,有感而发,山上水里,房中床上,皆无不可。便如世间万千生灵,于天地间自由交融,繁衍生息,又有什么好害臊的?
想我南疆大地,本就是一处无拘无束的极乐神域,只不过世代深受中原文化那些臭道理、破规矩的束缚,如今反倒变得不伦不类了。”
说到这里,她不禁轻叹一声,又冲小余笑道:“所以你也不必有什么负担。既然都已经去过极乐神域了,可想而知,你这一生,决计不会只碰过阿玲一个女子。同样的道理,你也不会是阿玲这一生唯一碰过的男子。”
小余虽然心中有怒,然而对于裴副堂主的这一番歪理邪说,竟是哑口无言,不知应该如何反驳。
只听裴副堂主浅笑两声,随即站起身来,说道:“好啦,我今日前来,只不过是要通知你一声,好让你知道自己欠了我这么一个天大的人情。待到我有需要的时候,自然会来让你报答。
至于你的朋友阿玲,倒是一个挺不错的女孩子。至少她很是清楚自己的能力和处境,知道面对眼前的现实,从来不会心存妄想。所以你尽管放心,只要我裴心南一日坐在春花堂副堂主的位置上,春花堂便一日不会亏待于她。”
听到这话,小余已然彻底明白了对方的用意。显然又是因为自己和天界之间的渊源,所以这位春花堂的裴副堂主才会挖空心思,通过阿玲和自己扯上这么一层关系。
然而正如对方所言,如今的阿玲毕竟是在春花堂任职,就算自己不肯承认对方这个所谓的人情,但哪怕只是为了阿玲日后在春花堂里的周全,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开罪了这位裴副堂主。
想到这里,小余只能沉声问道:“你要我怎么报答?”
却见裴副堂主微微一愣,继而苦笑道:“谁知道呢?大家活在世上,不都是过一天算一天么?明天的事,又有谁能说得清楚。”
说罢,裴副堂主便轻扭身姿,就此摇步离去。
临走前她又给小余留下一句话,掩嘴笑道:“话说你的这副皮相倒是生得不错,可比阿玲之前跟我的描述还要俊俏不少,想来迟早也会成为我春花堂的客人。等你前来春花堂做客的时候,我再好生款待于你。”
伴随着裴副堂主的飘然离去,前厅里就只剩下呆立当场的小余。
显然,自从昨夜与萍姑娘分别之后,小余冒雨回到自己的房间,而后再到眼前这一刻,这当中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非但突如其来,而且匪夷所思,甚至还是小余难以面对的不堪。
然而这一番滋味,小余却只能独自品味。既不可能向丧彪、小帅等人倾述,也不可能去找白教头、邓坊主、胡老九、傅正堂主这些人说,更加不可能去告诉萍姑娘……
于是之后的几天时间,小余除了吃饭睡觉,便是发疯似地苦练各种武技,直累得自己筋疲力尽,倒头就睡。实在练不动了,便去翻阅夏风堂里的武学秘籍,就连平日里与胡老九酒局都全部推掉了。
因为小余终究没办法面对那一夜发生过的事,也无法面对阿玲和自己,更加无法面对另外一个女孩子。
只可惜该要面对的,终究还是要面对。
转眼又是一个七日之期,通往神寂山山顶的工事处,萍姑娘如同往次一样,一早便等候在此。
看到小余的到来,头戴翡翠发钗的萍姑娘显然十分开心,几乎是小跑着前来迎接。
但是这一次的小余却仿佛是换了一个人,不但客客气气地避开了萍姑娘的嘘寒问暖,脸上也再没有她一直要求的笑容。
因为小余已经无法面对萍姑娘。
若说昔日在极乐神域之中的一番遭遇,并不算是小余自己的本意,那么数日前的那一个雨夜,却是不折不扣的、小余自己的选择。
这一回,小余不但肩上有了对于阿玲的责任,而且心中也有了对于萍姑娘的罪孽。
他深知自己已经配不上眼前这个犹如天宫仙子般的女孩子,所以只能选择冷淡。
鉴于小余的这一变化,萍姑娘难免大感诧异,而且不明所以。
但是她并没有多问一句,也没有深究这当中的缘由。
因为对于有些人而言,很多东西往往不需要点破,只需点到即止。
萍姑娘显然就是这一类人。
至少,她绝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女孩子,而是一个懂分寸、知进退的女孩子。
而这,或许是源自她常年在天界行走,早已习惯了这种看人脸色、自行揣测的岁月。
于是两人不再多言,默默跨入登山的竹篮,在绳索的牵引下升往山顶的云雾,然后前往天界禁地所在。
也就是说,那天夜里明明已经心意相通的一对少年男女,仅仅只是数日不见,俨然就变成了两个陌生人,剩下的不过是礼貌与客套。
人与人之间的礼貌与客套,往往就意味着双方关系的疏远。
天界禁地的山洞之中,木中之人继续传授小余中原【史家】的功课。按照他的说法,再有几次,史家的功课便将结束,小余也将开始学习诸子百家中【佛家】和【道家】的知识。
小余在浑浑噩噩中结束了今天的功课,临别之前,木中之人才缓缓说道:“年轻人血气方刚,耽于男女之事,原是再寻常不过。但若是因此深陷沉沦,未免得不偿失。”
小余微微一愣,心知自己这位师父已经看出了端倪,只得回答说道:“是。”
然而却听木中之人发出一声长叹,随即苦笑道:“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要说男女之事,我不但能当你的师父,即便是师祖也当得。今日要由我来劝你这些话,想想倒也有些可笑……”
小余默默退出山洞,在萍姑娘的引领下,默默行走于深夜的云雾当中。
待到行至下山的竹篮处,萍姑娘自然没有要送他下山的意思,由小余独自乘坐竹篮下山。待到离开常年笼罩山顶的云雾,借助微弱的月色,小余才看到竹篮的角落里摆放着两瓶美酒,显然是萍姑娘按照过往的惯例替自己准备的。
而除了这两瓶美酒,另外还有一枚晶莹剔透的翡翠发钗静静放在一旁,正是小余之前送给萍姑娘的、那件从杜老爷府上得到的精美首饰。
看到两瓶美酒和这枚翡翠发钗,再抬头望向云雾笼罩的神寂山山顶,小余不禁有些怅然,兀自呆立了许久。
最后他终于苦笑一声,收起美酒和发钗,回了夏风堂去找那胡老九喝酒。
似这般日复一日,转眼便是十余天过去。这一天夜里,小余和胡老九在他的屋子里痛饮,醉眼朦胧之际,忽然有人推门入内,却是夏风堂的郑副堂主。
眼见本堂的副堂主亲临,小余和胡老九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见郑副堂主瞪了小余一眼,随即说道:“冬雪堂的赵文重让我来通知你,明日一早去地界的广场上找他,随他外出办差。”
听到这话,胡老九率先反驳道:“我这兄弟今年已经协助冬雪堂出过一趟差事了,这才过去多久,凭什么又要让他去?”
郑副堂主冷哼一声,说道:“要怪就怪他自己已经答应了下来,现在冬雪堂的副堂主亲自前来要人,我有什么办法?”
说罢,这位郑副堂主又看了一眼醉醺醺的小余,语气稍缓地说道:“你只管去罢,这趟差事应当不会有什么凶险,权当是出去历练一番。否则他赵文重的胆子再大,也绝不敢带着我夏风堂的人出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