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与风同行,露水蒸散,迷雾渐被吹化,又迎来新的一天。
当阿黛沙醒来的那瞬间,奥兰没有离开她的身边。
这是奥兰第一次如此,她感觉不再孤单。
阳光温暖房间,也融化她的私心,算计,多疑。
她看着奥兰长长地睫毛入神,突然伸手轻轻拨动,接着捏了一下奥兰的鼻子。
奥兰马上醒来。
当他睁开眼睛时,脸有点痒,因为阿黛沙正用头发划过自己的脸。
一切定格于这瞬间。
奥兰也发呆般看着阿黛沙,两人随后都笑出声。
幸福如此平澹。
阿黛沙开口道,“已经秋天了,麦田看过去就像金浪一样,这是农民一年中最开心的日子,接着是冬天,雪会下的到处都是,之后转春,周而复始,再到夏天时,将有一个新生命诞生。”
阿黛沙把奥兰的手放在自己的肚皮上。
“你!”
“我的月事迟了,我感觉身体之中,有一个新生命将诞生,你说会是男孩吗?其实我更喜欢女孩。”
阿黛沙看着奥兰的眼神,想看奥兰什么反应。
“你别冒险了,我安排人送你回去,塞恩大会万一有变,你跟我的孩子都不会有事。我马上准备。”
奥兰强行起身,却被阿黛沙推倒。
“骗你的,你再陪我一会。”
又是一番甜言蜜语。
一小时后,奥兰从床上离开,而阿黛沙在下床时,却摸着肚子,放慢动作,极为小心,她已经得到奥兰的答桉了。
今日是基督徒每七天一次的礼拜日。
以往这种日子,就是维京人最喜欢入侵之时,大多数的领民跟领主,都会到最近的教堂或者礼拜场所集会,防备最为空虚。
还有一天就是塞恩大会。
今天的祷告也会替国王祈福。
早晨八点左右,埃拉王在城楼上看着教堂方向,喃喃自语。
“你为什么要做这么多事?看看外面几百名白鹰士兵在,我已经跟奥兰谈好,你如果动手,万一失败,这些士兵马上会攻击我们。
就算我们打赢,也会影响我们收回南三郡的计划,再晚几天,那些土地上都会插上麦西亚旗帜。”
“你是国王,不是郡长,只有你谈条件的份,他也配,再说,他抓了我弟弟,直至现在我都没看到人,说不定已经遇害,既然你不愿意替我报仇,那我就自己来。”
“你报仇的方式就是私自联络‘路法斯大主教’?
还有跟约翰甚至王国其他贵族密谈,意图做出影响我利益的举止。
并把你的好女婿威廉也选为贵族代表,又多掌控一票。
海安,别忘了,我是你的丈夫。”
“埃拉,你也别忘了,谁扶持你坐稳王位的,没有我们家族在诺森布里亚郡还有卡来尔郡对你的支持,你就是个落魄王子,每逢你兄长生日到来,就要到王廷,像小丑般卖弄气力,以取悦国王。
你去找你的贱人女儿佩帕吧,把气发在她身上,她才是你能随意对待的人。”
这是两人无数次争吵中的一次,海安不放心上,径直走出。
埃拉王握紧的拳头又放下,神情变化不定。
中午过后,所有郡长跟教士都到了教堂内,城内士兵跟领民在外等候。
时近下午时,阿黛沙已经进入国王跟王妃的座位上,与他们畅谈起来。
随后阿黛沙跟王妃一同走出去。
埃拉王意犹未尽的看着阿黛沙的背影,他想再养一个情人……
慢慢地,贵族们陆续走出。
但先走出场外的王妃跟阿黛沙,越谈越欢,消失在人群中,海安甚至没有参加埃拉当晚的餐宴。
时近黄昏时,路法斯大主教很“特殊地”,带人到外围村镇,对这些无法到来的外围村民进行祝福。
这种反常之举,没有阻萨尔斯动手的计划,因为他发现大主教只带了两个随身助手离开。
这样更好暗杀。
昏黄太阳要落下前,周身散发火焰。
奥兰站在房间内,看着外头一棵老橡树飘动的落叶,几个眨眼之后,景色瞬转,大地进入夜空时分,橡树呈现黑漆,但是抬眼看天,星晨亮闪,又是新的美景。
自然美景会让人心情平缓,感觉渺小,压抑骄傲。
日以继夜增长的杀心跟统治欲望,令奥兰有些喘不过气。
他越来越喜欢一个人静静待着,思考下一步。
人生而孤独,死了也是孤独的,当人死了,能留下来的东西不多。
奥兰进入沉思,直至房间外响起泰坦的声音。
“阁下,已经提前跟陛下禀告,现在到了用餐时间,扈从来请您过去。”
“走吧。”
奥兰带了十人进入国王大厅,随后士兵退到屋外。
这一日,大厅内空荡荡的,除了上菜仆人还有保护安全的士兵外,没有任何郡长在。
奥兰行礼之后,在仆人安排下,做在埃拉王的长桌正对面。
奥兰不说话,埃拉也没追问,两人极为安静的用完这餐。
埃拉今日身边的扈从骑士是他册封的圣骨骑士—亚历克斯。
这人站的跟树木一样直挺。
全程不敢胡乱偏移视线,死死看着埃拉身边。
饱食后。
“亚历克斯。”
“阁下?”
“听说你也参与那场十分壮烈的坎特伯雷之战,并幸运地存活下来,给我说说,你是如何躲过维京人的攻击,还有那位圣骨伯爵的故事也说说,我十分仰慕抵抗维京人而战死的英雄。”
为从一位盗贼变为真正骑士,亚历克斯难免把听来的故事加诸身上。
这个故事他越说越流利,使人彷若置身其中。
维京人的凶残,圣骨伯爵的英勇,亚历克斯取走遗骨的惊险。
几米长桌之间,说的一旁仆人心神激荡。
“那你身上留下多少疤痕?”奥兰意味深长问了句。
“七条。”
“上回你不是说八条吗?”埃拉放下酒杯。
亚历克斯知道自己一时口快,马上解释,“陛下,有条伤疤其实是旧伤加上去的,我就不计入了。”
随后亚历克斯更主动介绍每一道伤痕。
奥兰已经不想听这些废话。
八条?
这就是圣骨骑士了?
身边保护自己的昆桑,从头到脚都是伤痕,但他从来都没吹嘘过一次。
埃拉就是个傻子,自己多忍他几天吧。
“陛下,我想同您说几句话,让他们都下去吧。”
奥兰说完,埃拉的眼神陷入警戒,但想到屋外也有自己的人,便挥手清场。
就剩两人,奥兰将袖口上的东西拿出来,丢给埃拉。
是一张草纸,上面写着明天流程,跟先前两人讨论的有些不同。
奥兰开始解释,“陛下,明天我怕会出意外。”
“什么意外?”
“我这几天闭上眼,便感觉有恶徒想害我,这预感太强烈了,睁开眼睛,听入耳中的亦是不利我的流言。
说我害死叔父,说我强占厄尔阁下领地,说我驱使维京人抢夺同信者,还说我蛊惑国王。
这些流言无一例外都从王妃阵营传出,您说,我该怎么办?”
“流言止于智者,奥兰。”
“但愚者总爱创造流言,那女人就是个蠢货!”
“你知道你正在污辱的是我妻子,王国女主人,你的女封君吗!”埃拉怒拍长桌。
“陛下,王妃必须依附于您,才是王妃,否则什么都不是。但她不明白自己的定位,不知道王国正面临什么挑战,她的眼中只有私欲。
她强行让其他郡长支持大主教出席投票,那死去教士的书田,不就又要重回教会手中?
威廉作为贵族代表,他代表谁?
他并不是郡长,只是依附于您,依附诺森布里郡下的一位男爵,多这一票等于变相分薄您之权利。
大主教跟卡来尔的约翰郡长来到丹城,第一件事都是去见王妃。
晚宴上,约翰看着王妃的目光,充满淫秽污浊,那不是一个正直封臣该有的。
王妃甚至派人暗杀我,您知道吗!”
说完,奥兰把上次跟格利泽宣誓时,自己割伤的手臂显露出来,让国王看。
埃拉半信道,“你随便弄个伤口,就说王妃暗伤你?”
“陛下,您的仁慈使您不相信,枕边人竟如此恶毒,我非常可以理解,不过,孩子犯错了,父母应当纠正,妻子跋扈,丈夫该引导她谦卑屈从。
您看看,今天晚宴,只我跟您,所有郡长都收到王妃的邀请消失,离城而去,这表明什么?”
埃拉被说到担心处,并不回应,开始倒酒,接着痛饮入喉。
他就等着奥兰说,有兴趣就回,没兴趣便一听而过。
“阴谋,一场巨大的阴谋正在酝酿!”奥兰说完,便不再言语,也自己倒着酒,慢慢品尝。
换成埃拉坐不住了,追问道,“我是他的丈夫,即便有阴谋,也不会是我,不管如何,明天我便会一统王国,谁都不能阻止。”
“陛下,铲除我后,所有郡长都支持您?
我看不尽然,分裂这几年,王国郡长们已经不尊重国王权威,互相开战,把边境线当成摆设,有时仗着人多,通行王室直领时也不纳税。
现在南三郡有多少人口您知道?
王妃在您的背后太久了,她的影子完全盖住您的光芒,更生出不该有的想法,您如果离世,您的儿子继位,她马上就会统治这个国家,成为女王。
她跟古列占了王室多少田地?您知道吗?
还有,我最近让人算了一次,加上外面那个盗墓贼,萨尔斯这个未来约克郡伯爵,您总共封赏王国一半的土地出去了。
您要怎么兑现承诺?
继续发动战争?
夜夜担心被这些不满的人推翻暗杀?”
奥兰这个问题,精准命中埃拉的窍门。
没成为王之前,他便把南三郡给封的七七八八,就连女婿威廉,都得到曼彻斯特男爵的身份。
早先,这种封赏,只要几张纸,一场仪式,就能换来那些人的拼死效忠,可现在解药成了毒药。
埃拉把身子靠在椅子上,良久无语。
一个没接受过君主教育,篡位之后,又沉迷酒色,污辱女儿的国王,时刻活在恐惧害怕中。
“换了王妃吧,陛下。”
这话让埃拉眼睛一亮,看到新的可能。
他把身子摆正,追问,“换谁?!”
“谁都行,法兰克的公主,威塞克斯的王女,随您喜欢,把以王妃为首的乱党剪除,您那些承诺便可以最大程度实现。
在您还活着时,再不会有人能威胁到您的统治。
连我也是。
我将会明天提出,增强国王权威,以后封臣禁止互相开战,每年要缴付的税收跟劳务,也将提高。
贵族应当尊重王室的条文,也要规范写入律法之中。
我们重新建立新的国家,您也将超越先王们。”
有时退一步,就是进两步,国王如果跟自己联手,对抗其他郡长,那自己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至于王权法条文,奥兰还留了一手,宫相(国王之手)地位将凌驾其他郡长之上,等同王族。
“你的想法可能吗?奥兰。”
“陛下!事情只有做了才知道,不算其他郡长,单就您跟我兵力合流,整个丹城有六成都是我们的人。
我只怕真动起手,叛贼死的太多。
会议上,我会安排一切,太阳下山前,一切都会回归正轨。”
“海安不能死。”
“当然,她可是尊贵的王妃,只有您能审判她,但诸如威廉,约翰这些野心家,应该训斥,让他们不敢再怀异心。”
说完,奥兰朝外喊道让昆桑进来,接着吩咐几句,昆桑走出大厅,但一会后,昆斯又带着几人,拉了一口大箱子进来。
箱子打开,赫然就是古列!
只不过他的嘴巴被塞住,意识不清,身子弯曲。
他的手脚先前都被折断,才能塞进这箱子中。
“陛下,他被史蒙伤害,我救下他时,就是这副样貌,现在我需要您一个保证。”
“什么保证?”
“杀了他,跟王妃完全决裂。”
“不可能。”
“我已经调动领地所有可以动用的军力,后路都安排好了,您不杀他,就看谁手快!
这口箱子送进大厅后,计时沙漏就开始走,只要时间一到,昆桑没有带着箱子出去,下面就会一片火海,王国的未来,全仰赖您的智慧决定。”
说完,奥兰关上箱子,并让埃拉王重新打开杀掉。
让一个人同意你的想法,好方法就是让他没有其他选择。
昆桑接着开始读秒,埃拉紧张大喊外面卫兵,但昆桑抢先一步,冲到窗口,朝外大吼,随后外面骚动起来。
大厅中,十几位士兵分成两派,剑拔弩张。
奥兰也走到窗边,看着天上,缓缓道,“今晚的月色真美。”
......
昏暗的乡道上,火把瞬间亮起。
大主教身边的两位助手变成二十人,人数反倒包围自己。
萨尔斯见刺杀败露,想要逃走,但周边森林,冒出更多士兵来。
阴沉着脸的王妃,看好戏的其他郡长,还有阿黛沙!
“陛下,跟我说的一字不差吧,刺杀大主教,并派人在路上狙击曼彻斯特郡长,奥兰已经疯了。”
稍早前,阿黛沙告诉王妃,奥兰用枚破戒指就想收买自己,并让王妃带着所有郡长亲自到场观看,坐实奥兰罪孽。
其他郡长见状真的发生刺杀行为,纷纷痛骂奥兰。
跟奥兰谈好条件的约克郡郡长及爱丁堡郡长,沉默不语,但这时不语,就表示屈从王妃的提议,明天大会上,要创造一个不需要国王跟奥兰的王室。
曼彻斯特的卡塔纳郡长,走到王妃身边,先对阿黛沙表示友好,“夫人,感谢你的义举。”
“不用谢,我只是要他知道,羞辱我的后果,以及帮助国家回到海安陛下的手中。”
莎丽也对阿黛沙行礼,并朝着月亮,双手合十赞道,“全知全能的主,感谢您听见我的请求。”
“现在杀回去,连夜审判这个混蛋?”威廉问道。
“不,奥兰有很多后续手段,比如萨尔斯没回去,他的士兵就会发动攻击。
他带了一千人来,还有北面那群维京人,也都听他指挥,因为他给维京人许了很大好处,我们临时征调兵力已经来不及,塞恩会议延期这么多天,他已经起了很大怀疑。
最好的方法就是让萨尔斯投靠我们,回去报假信。
我们一边征调临近城镇的士兵,把奥兰多拖住两三天,等到征集士兵到来,便在国王面前,揭穿他的卑劣,除掉恶魔。”
这个提议得到认同,众人看向萨尔斯,随后王妃开口,“悔改是你唯一的生机,否则,死。”
萨尔斯没想到会变成这种样子,一切都来得太突然。
奥兰要败了?
自己选错真王?
无论如何,自己还不能死,复仇的欲望让他将脸低下,随后又抬起时,更是装出可怜神情,并极力让眼中含泪道,“我愿意悔改,我愿意,我错了,陛下。”
随后萨尔斯用爬的爬到海安面前,想要跪在她的脚跟前,用头顶礼。
像条虫子一样蠕动的丑态,使海安决定,萨尔斯晚几天也要死。
暗流涌动的夜晚,却又没有任何事发生。
丹城大厅下方的骚动,很快平息。
萨尔斯回去报信,对奥兰报喜。
天亮时,所有与会郡长心中,都像压了一块大石。
政治靠队,一旦选错,后遗症巨大。
埃拉在大厅下方一块露天广场空处,举行王国中断多年的塞恩大会。
当所有郡长都到时,奥兰才跚跚来迟,但无人出声说他。
他的位子就在埃拉王左手边,坐下前,跟右手边的王妃海安,也礼貌打了个招呼。
当奥兰坐下之后,会议正式开始,但出来说话的不是大主教,而是一位奥兰叫不出名字的中年教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