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化淳见崇祯提及往事,心下也不由一酸,他此刻下身不得动弹,说话却没影响,谓然叹道:“唉……皇爷!老奴今日事发,也是咎由自取。
可实非老奴狼心狗肺,辜负您的信任!
实是老奴看不到大明有任何希望了。”
“阉货,什么叫看不见大明希望了?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能放此狼言大口?我大明的命运是你一介阉奴所能置喙的?
凭你也配!”
崇祯听曹化淳说他看不到大明任何希望了,安能不怒?
没气的暴走,都得说他脾气好了。
曹化淳凄声道:“皇爷,今日事已至此,奴婢也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就希望皇爷能开开恩,为我曹家留条血脉,不要牵连奴婢兄长一家。
有些话藏在奴婢肚里很久了,只是以前根本不敢说,可如今说不说都是难逃一死!
也就能敞开心扉说说了。
皇爷啊,老奴毕竟侍候了您近三十年哪,老奴就算真的是条狗,对主子您难道真的会没有一点感情吗?”
“说!你个阉货,今天朕就给你一个机会!朕也想听听到底有什么话还能让你东厂曹督公都不敢说!
嘿……还憋了很久?今天你就倒干净!”
崇祯怒气冲天,正说着拂袖一挥,转身已然上了玉阶高台,端坐在了龙椅上。
曹化淳顿了顿道:“皇爷您自御极以来,殚精竭虑,为了国家社稷辛劳操持,奴婢都看在眼里。
可您有救国之心却无救国之能啊!
您登基后任用的都是些什么人?
东林党,他们哪有丝毫本事,都只会喊口号,搞党争,搞内斗,最终都是一个劲儿的想着捞钱。
而且现在也不光是东林党人,就是满朝文武,您可以把他们拉出来,断无不可杀之人!
您前次募捐银两,满朝文武竟然只凑了二十万两!
不是奴才说啊,您随便去找一个四品以上官员,都能抄出来至少五十万两。
这种情景,真是令人可气又可笑!
而且就这他们在您面前还要哭穷,张着红口白牙,满嘴都是胡说八道!
可您都能信?也或许是您不得不信!
可这有区别吗?
最终都是一个结果罢了!
咱大明跟建奴作战多年,前几年卢象升身为统兵都督竟然被杨嗣昌、高起潜见死不救,害了性命。
事后,您还能听信那些小人谗言,反而怪罪卢象升!
人都战死了,您宁愿听信那些贪生怕死之辈,都不愿给一个为国战死之人一个体面,就是一个谥号,都不愿意给。
您恐怕都忘了卢象升战死时,还是为父服孝之时,他是您下旨夺情召回来的!
结果换来这么一个下场!
皇爷,这些您想过吗?
谁忠谁奸?谁勇谁废?您心里有数吗?
那杨嗣昌,何许人也?一个无能之辈!
若不是他父亲杨鹤当年提出什么“剿抚兼施,以抚为主”的狗屁策略!
闯贼与献贼岂能多次降而复叛,发展到如今这等声势?
就这您还能对他委以重任,因为他还能赦了那老杨鹤的罪!
皇爷,这等人本就是该诛九族之人!
您重用他们,呵……建奴打来,杨嗣昌、高起潜他们自己贪生怕死,反说什么先安内再攘外。
为了他们所谓安内之策,竟然对您以什么天象之说,劝您与建奴议和。
您虽然未明着同意,可心里怎么想的,别人不知道,老奴跟您几十年,又岂能看不出来?
那高起潜自然也能看出您的心思!
卢象升一力主战,杨嗣昌、高起潜一力要求和。
您既然明知他们主张不同,可又让卢象升与他二人一起共同御敌。
如此主张大为不同,又如何能在这军事上相互配合?
您如此作为难道不是在自毁长城?
呵呵……一个天下兵马大都督就那么战死在巨鹿,而高起潜统领数万关宁铁骑距离他只有不到五十里!
这等恶事两人做了,杨嗣昌竟然让卢象升遗体过了八十天才得以收殓。
可最终他们也没有被论罪,您还是照常重用。
奴婢也知道,您是因为袁崇焕之事,有了心病,对那些统兵大将都不敢信了。
所以才重新启用太监监军,给了他们诺大的权力。
可高起潜与奴婢一样,都是太监啊,虽然号称知晓兵事,可那都是纸上谈兵,如何会真懂打仗?
一个监军太监,可权力比统兵大将都大,任他卢象升有天大的本事,又哪有活路?
现在我大明能打的还有一个孙传庭了,估计也快步卢象升后尘……”
“啪”的一声响,“放肆!阉奴,到了这步田地,还敢咒孙传庭?尔当真不怕朕诛你九族吗?”
崇祯一听这话都炸了,直娘贼!
顿时怒极,岂能不拍案而起,心道:“你个阉贼,你编排朕以前也就罢了,如今确实发现有些地方做错了!
可那些事已然发生了,再后悔也没用!
难道让朕一个皇帝去认错?
纵然认错了又能有何益?
可朕今年才从狱中释放出孙传庭,刚任命他为陕西三边总督,这还没灭了闯贼呢!
这等诅咒之言都能说出口!
这阉货是真真的该杀!”
楚靖见“老丈人”满脸狰狞,因为起身太猛,拍案力道太大,那黑缎帽好似都要带不住了,显然此刻被气的是真想将曹化淳扒皮抽筋,诛灭九族了!
曹化淳见崇祯怒斥自己,肥嘟嘟的脸上却是没有丝毫惧意,反而温言道:“皇爷,您莫说诛奴婢九族,就是诛十族我大明也是开了先河!
诛奴婢一个阉货九族又能算得了什么?
老奴跟皇爷您近三十年了,如今到了这步田地,从未想过能活命。
之所以对你说说真心话,也是原因有二,其一就是这楚靖其人,老奴听过他的名头,在江湖上如今可说是如日中天!
他既然能进宫,拿住老奴,肯定是来帮皇爷、助大明的!
老奴就想着说些有用之言,若还能有助于皇爷,也好让奴婢兄长,化雨家不要受到牵连!
其二,奴婢也并非真是狼心狗肺之人,只是时势若此,奴婢才有了别的心思。
若有丝毫希望,老奴一介阉人,已然位及内臣之顶,又何至于此啊?
老奴说这些,至于您能不能听进去,老奴的心尽到也就是了,也算是老奴死前能为您做的最后之事了。”
楚靖见这老太监是真的豁出去了,直说了半晌,力数“老丈人”的不是。
心下也是转念不停,更对曹化淳这人不由赞叹:“这能走到皇宫大太监的人物,是真的不得了啊!
这是知道自己活不了了,肯定是想着说一些肺腑之言若让崇祯有了愧疚之心,自己兄长全族还能活命,更说不定自己都能活!
不过由此可见,崇祯什么性格,是真的都被手下这帮人给看透了啊!”
关于卢象升这人他还是听过的,这也是崇祯朝的庭柱了,可惜自己来的太晚,如今已经被奸臣害死了。
又想着若让这老太监能再多说一些真话,效果肯定会比自己说要强的多了,若是能让崇祯感到振聋发聩,这样自己也能省点心吗!
念及此处,遂拱手正色道:“圣上,这位曹公公既然在潜邸时就服侍您,且不说你们三十年的主仆情感了。
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此时多听听也无不可吗!
您忘了,我们那会说的,改变从现在开始吗?”
崇祯转头看了看楚靖,又扫了一眼曹化淳,长叹一声道:“唉……曹伴伴,你说吧!朕听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