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纵是谤满天下我又有何惧

楚靖对岳不群说完这番话，就回身踱开几步，重新落座，端起一杯重新沏好的热茶，喝了口水，双眼似开似闭，心中思忖不停。

他所为一切自然都是有想法的，只有一年时间，若要改变武林格局，对这种群雄聚会的机会就不能放过。

若是单纯为杀嵩山派的人，就这几头烂蒜，又能经得住自己几掌拍？

只是他们就是用来揭正道魔道这块烂盖子的撬棒，从哪方面讲，杀他们也得先毁了他们的名。

今日之后，自己势必名传天下，所以得让自己的身名立住了，以后一步一步做出某些事来，不显得那么突兀，也更顺理成章，江湖上人人自危的局面才不会出现。

而对岳不群这人，说实话，他不想诛心论罪，这人如果能及时收手，不再想方设法霍乱江湖，他就还有救。

毕竟今日之后，嵩山派必然自顾不暇，华山派没了外部压力，他若还想搅风搅雨，那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心中思忖已定，霍然站起身来，双目神光闪闪，环顾四周，朗声道：“我适才对五岳派出言不逊，尔等不服者众！

纵观全场群雄也有大多数人，也心下只觉是楚某在以武欺人！

呵呵，那楚某想问问，适才嵩山派凶蛮霸道，大家伙本就有目共睹。

再者武林中近几十年来仇杀不绝，你们五岳派难道心里真没点数吗？

到底是因为什么，江湖格局才会如此？

谁考虑过？”

陆柏插口道：“那是因为魔教中人作恶多端，杀人只凭一己好恶，根本没有善恶是非之分。

而今遍观你楚靖行事为人就是如此！

你这等人就是入了魔道，这就是江湖大乱之源！”

陆柏看到天门道长适才对楚靖进行质问也就罢了，那华山小辈弟子都敢对楚靖直斥其非，他身为嵩山太保，还能不如他。

现在也是豁出去了，楚靖本就是针对他嵩山派而来，而今二师兄还在对方控制之下，就连他和费彬师弟，大概率是活不了了。

可纵是如此，只要能将楚靖打进魔道，天下皆敌，他也算死得其所！

陆柏这番话之所以能朗朗上口，他就是报着必死决心说出来的。

楚靖神光直盯陆柏，呵呵冷笑一声，道：“陆柏，果然好想法，这就是五岳盟的常规操作吧？

经你一说，楚某这就成魔道中人了！

可你却忘了，我楚靖是什么人！

你莫说楚某行为是魔道做派，嘿嘿，今日之后，纵是说我就是魔教中人，谤满天下，我有何惧？”

忽地人丛中有一人说道：“陆太保，你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这位楚公子，虽说有些狂悖无狷，但说他是魔道中人……

呵呵，他若是魔道，你嵩山三大太保，恐怕早已身首异处，又哪有你在这里说话的机会！”

这人语声响亮，又苍劲有力，众人齐往发声之处瞧去，有些人却看不到人。

有人就脱口问道：“是哪一位在说话？”

那人霍然站起身来，但见他身高七尺，虽已年逾六旬，满脸却透着英悍之气。

有人识得他是丐帮副帮主张金鳌，众人见了他左顾右盼的威猛眼光，一时齐齐禁声。只听他道：“这位楚公子虽说行事手段有些偏激无状，可老叫花只觉他所言也不全是无的放矢。

大家伙都是江湖上的好汉子，都带着耳朵，长着心，我们就先听听他的高论又如何？怎么就给人扣一顶魔道的帽子了？

是不是魔，难道嵩山派说了就算吗？”

群雄心想：“这话倒也说得有几分道理。”

张金鳌又道：“咱们今日天南海北齐聚一堂，也算不容易的很，若是这位楚公子真有高论，既是武林之福，也是我等之幸！

若是因为双方有过节，就随便说谁是魔道，那也太过蛮横霸道了。”

说着张金鳌双目闪闪，盯着嵩山之人扫来射去。

张金鳌身为丐帮副帮主，背倚天下第一大帮，在江湖上名头甚大，不弱于嵩山几太保。

这几句话犹似一个个大铁锤般打在陆柏胸口，他又见群情汹涌，直让这仙鹤手那张泛黄瘦削的脸上掠过一片红潮，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楚靖朝张金鳌拱了拱手，说道：“多谢张老帮主仗义执言！”

张金鳌摆了摆手，重新落座了。

楚靖环顾四周，朗声道：“这位嵩山陆柏说楚某这种人是大乱之源。

呵呵，楚某想问问，五岳派天天喊着和魔教斗个你死我活，这仇恨最先是因何而来？

魔教如果真的如此天地不容！

江湖中有少林武当，为何人家作壁上观，就看着你们与其拼命？

再者这天下还有朝廷，他们为何不发兵剿灭黑木崖？

嗯？这些你们可曾想过？

少林、武当，魔教哪个传承不是成百上千年？

少林寺，呵呵……且先不说。

那武当派被魔教打上紫霄宫，夺了镇派之物，也不见他们天天对魔教喊打喊杀啊？

唯独你们五岳派除了华山派百年前就曾名声显赫，其余四派以前在武林中有什么地位？

呵呵，五岳派声名鹊起，就是这最近几十年吧？

门派想要崛起就要先有名声，那名声怎么来的？

归根结底就是要打要杀，多少争端本就是因为你们个人私欲而起。

今天你杀了他，他的七大姑八大姨可不得出来报仇吗！

这一杀下去，仇恨岂能有穷尽？

仔细想想，场上有多少人和魔教的仇怨都是从你们上代延续下来的。

须知这种情况，若是不改变，在场诸位，难道还要让你们的后辈，再这样无休止的杀下去吗？

魔教中有些人是真的恶，自有取死之道，不得不杀！

可你们这些正道中人剑下亡魂无数，他们是否真的全都那么该死？

呵呵，你们都是武林中的成名厉害人物，恐怕没人去考虑过这些！

对，你们正派中人，讲究的是遇见魔教之人，拔剑就杀才是最基本操作！

谁要是做不到这点，谁就不是正道中人了！

由此可见，尔等这些人何其荒谬！

这等作为才是真正入了魔道，只要是自己人，做什么就是对。

只要不是自己圈子里的，那就是十恶不赦，得斩草除根！

尤其是嵩山派今日来此为了什么，天下英雄莫非都是瞎子吗？

左冷禅身为五岳盟主，是不是还想做五岳总掌门，然后是不是还想吞并峨眉，点苍，再然后和少林武当鼎足而立？

呵呵……志向倒是远大，可他配吗？

再看你们这掌门那帮主的，一个个还自视甚高，也不知哪里来的脸？

你们是为武学传承大放异彩了，还是为国为民做了什么贡献了？

这么有本事为何不去多杀几个胡虏？

动不动看不起朝廷，什么狗官之类的！

以一些贪官污吏打翻整个朝廷！

贪官的确可恨！你们呢？

你们这帮人于国于民又做过什么？

倘若没有朝廷，普通百姓如何有最基本保障的生活？

等着靠你们？

呵呵，那这普通百姓可倒了八辈子霉了。

如今朝廷再不济，遇到外敌侵略也还知道保家护国。

而你们一言不合，仗着自己会几手功夫，什么客栈酒楼随时都能大打出手。

何曾考虑过那些普通百姓？

或者有的人打完架，随手能丢几两银子，可若是伤了、杀了无辜之人，谁真正在乎过？

尔等武艺也算精湛，常人被其掌风扫中如何承受的住？

胆子小点的也能吓死！

本朝立国以来和外族征战从来就没停过，你们谁去边境杀过一个胡虏？

那些外族强敌谁出头去抵挡过？

这会是不是觉得此事有朝廷中人操心，甘尔等何事？

典型的有事靠朝廷，没事骂朝廷！

这手双重标准被你们玩出花来了，简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那些以厚黑著称的朝廷重臣，在这方面恐怕都未必及得上你们某些英雄好汉！”

楚靖这番话打击面积太广，早已让一些人心生不忿，自然也有一些人，心里有了些许想法。

突地人丛中有一人冷哼道：“哼……楚公子敢情是属鹰的，对朝廷之事知道得这么清楚？

不过这年头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

鹰的性子也开始大变了，不想着振翼雄飞，反倒与犬类狼狈为奸了！呵呵……”

楚靖闻言色变，循声望来，沉声喝道：“是哪位朋友说话，还请出来相见。”

那人哪有胆量与楚靖对阵，但楚靖目光已盯住他发声之处。

周围人早已听出此人这话赤裸裸就是在骂楚靖是朝廷鹰犬了，自怕无端惹祸上身，俱挪动脚步，避开身子。

登时在此人身周空出一片场子，他人虽没主动挪出来，倒显得比别人突出了一块。

这人见楚靖寒光闪闪盯住自己，身子当下就凉了一截，唯诺道：“我是骂鹰，又没骂你，出来便出来，谁怕谁了？”

他话虽如此，可那两脚却不听话，稳如磐石一般落在地上，看那架势，若是常人去推，要想挪动分毫估计也难。

楚靖冷冷道：“朋友这手指桑骂槐的本事甚是高明，让人不由钦佩。想必手上功夫就更高了，楚某虽不才，也想请教几招。”

那人眼见素有“托塔手”之称的丁勉尚且被楚靖当球玩，本就是想着他随便插句话就行，又焉敢真的出面应战。

可众目睽睽之下，不战脸上又挂不住，传扬出去日后必然没法做人了。

心下一横，鼓足勇气欲待出来，做个交代，可两腿仿佛灌了铅，怎么也迈不动步子。

再一看众人那副鄙夷之色，登时羞怒交迸，“哇”地一声竟然大哭起来，直是涕泪横流，几十岁的人比之小孩还自不及。

饶是楚靖见多识广，也不虞竟有此变，怔道：“你也是几十岁的人了，既然敢说话，如今这副样子却是做给谁看。”

那人闻言更是羞愤，再也站立不住，霍然转身，分开人群，掩面疾奔，看这身法速度，轻身功夫还不算太差。

这人一走楚靖就听得有人说了，这是岭南“梅花剑”周无现。

楚靖知道这人来了这么一出，那江湖名声算是毁了，可这人也是自取其辱，怨不得谁！

突地脑中灵光一闪，他妈的，感情这人是来蹭自己流量的了？

这人躲在人丛之中，若是自己不向他邀战或许不理会他，以后自己就是他的进身之资了，自己名声越大，这人就可以大肆吹嘘了，那名头也就越响了。

娘的，什么时候，蹭流量的永远不会少啊，今日偷鸡不成蚀把米也是应该！

楚靖真气流转，神光湛然，提气道：“适才被那不自量力之人打断了话语。

楚某话未说完，我就想说。

如今的江湖人物，一个个身怀一身本事却不干正事，为了扬名，就是热衷于好勇斗狠，就这也还罢了。

问题一个一个还杀出优越感了？

真是恬不知耻，还我是正道，他是魔教，这都是谁划分的？

仔细想想，这等人与魔教本质上有何区别？都是一个国家最大的蛀虫毒瘤罢了！

谁比谁又强到哪了！

真是马不知脸长，牛不知角弯！”

楚靖这番话说的是掷地有声，落在群豪心里那真是重字千斤，句句如刀，直戳所有人的心窝子，任他是在武林中名望有多大，也是无言以对。

因为有些年纪大些的有识之士，自然知道楚靖说的有道理。

这五岳剑派崛起就在这几十年，他们扬威江湖靠的是什么？

不就是今天你杀他，恩，他是魔道！

然后别人又报仇，那报仇之人就是邪魔左道之士了。

几十年下来，好像真的是这么回事了。

还有那少林、武当向来执武林牛耳，他们为什么不去灭了魔教。

这五岳剑派天天嚷嚷着灭魔教，喊口号倒是积极，也没见真去啊？

此时张金鳌豁然站了起来，拱手朗声说道：“楚少侠话说的虽然不是很中听，可其意思却是分毫不差！

我丐帮由唐初传之今日，也有千余年了！

前朝的萧峰、洪七公、黄蓉等几位帮主俱是当世扶危济困，为国为民的大英雄大豪杰！

那时我丐帮何等声威，如今传之今日，嘿，我等不肖，丐帮虽还是天下第一大帮，可那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我们叫花子人多！

却再也没了当初号令一出，群雄束手的威势！

我们这些后来人一代不如一代，日日都是江湖仇杀不断！

谁真正做到过一个侠义道中人该做的事？

老朽曾看过我丐帮留存下来的一些日志，南宋末年郭靖郭大侠说过一句话！

哦，他也是我丐帮黄帮主的丈夫。

他老人家曾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郭大侠武学修为冠绝天下，人品更是贵重无匹，当年号令一出，整个中原武林无论黑白两道齐奉号令，无有不尊，那是何等了不起！

他为了国家百姓，奋战一生！

如今这江湖上这大侠那大侠，简直笑话！

老叫花子虽威德也不足以服众，可这话确是要说，他们也配？

何时“大侠”这个称呼什么人都配用了？

先不说别人，就那塞北明驼木高峰是个什么人？

一个卑鄙无信之人竟也有人愿意称其为大侠！

叫他木大侠的人，在场诸人恐怕就有！

简直可笑！

侠义道中人急人所难，扶危济困，行侠仗义是最基本的行事准则吧！

可当世有几个人能做到？

这位楚少侠刚才所言句句不差！

有些名门正派弟子行事之恶比魔教更甚，我丐帮今日声势大不如前，人人敬我三分，也是看我帮帮主薄面！

老叫花子都知道。

所以有些事我不敢说也管不了，可今日这位楚少侠所言，实是半点不差！

想当年我丐帮在天下以抵抗外族胡人进犯中原为己任。

在江湖除暴安良，扶危济困为行事准则。

如今这江湖早都变了，什么正道魔道，以前中原武林就没有这个说法，而今闹的整个江湖腥风血雨，动荡不安，在场众位哪个没有责任？

今日老叫花说了这话，也得罪了众位英雄！

可我还是要说，我们如果日日仇杀不断，与国与民何益？

也请众位心里都好好想想？

魔教杀我，我杀魔教！

人人都以为自己是对？

可真是如此吗？

少林武当实力胜我等十倍，他们为何不去灭了魔教？

魔教若真如嵩山派大嵩阳手说的，他们要去荼毒普通百姓，朝廷为何不去灭了魔教？

是他们不知道魔教黑木崖在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