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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我是悦星传媒公司的星探马礼柯,觉得你的外形很有潜力,不知道您有没有考虑过进入演艺圈?”
“我们公司现在正在寻找一些新面孔参与项目,你的外形和气质真的非常符合我们目前的需求。”
姜祖低垂着头,手指抠在书包带上打搅,显然很不适应。
坐在对面表情热络的男人往桌上推了张名片,稳稳落到姜祖面前的果汁旁。
“我和阿祖今年都念高三,先生。”陆林说。
马礼柯混了这么久的星探,看人多少有两把刷子。
谁家好学生高三了还在周三上午十一点乱晃?
马礼柯本来是看中了陆林。
少年在人群中太显眼了,白衬衣牛仔裤,身量颀长,棕发应该是天生的,颜色偏浅,透过树叶的光斑打在他立体流畅的五官上微晃,整个人清爽又轻盈。
他只是倚着树半耷眼睛闭目养神,都会引得路过的行人多看上两眼。
马礼柯走不动道,这简直是行走的好苗子!
在上前和少年交谈后,马礼柯得知,他叫陆林,今年十八岁,还是个高三生。
他在等人。
但凡是个有点良心的成年人,听到高三生后应该识趣离开,再不济也是要到监护人的联络方式另谈。
马礼柯良心早被狗吃了,但他被KPI压着,想也知道联络监护人大概率会被拒,还不如另外找人。
他惋惜摇头,打算离开,陆林却扬高音量。
“阿祖——这边!”
穿着校服的黑发男生从马礼柯身边跑过。
好高。
这是马礼柯的第一反应。
马礼柯一米七八,虽然平时逢人就说自己一米八,但也就骗骗自己。
被陆林叫做阿祖的少年起码一米八五,货真价实不掺水分,考虑到年龄,他或许还会继续长个。
就是太瘦了。
马礼柯看他的背影,校服偏宽,少年的背像竹竿,被包裹在衣服里晃悠悠的,随便刮阵风都能把他吹走。
“给。”少年从书包里掏出一件校服外套。
陆林接过,两下套在衬衣外,捋起袖口,随手把胳膊搭少年肩上,称兄道弟般把人带着往马礼柯的方向走。
少年比他高,稍微弯着点腰。
“不急去学校,先吃点东西,院长知道我一上午都没上学吗?”陆林问他。
回答的声音轻轻的:“我没给院长妈妈说。”
陆林竖起大拇指,撞了撞他肩膀。
他们和马礼柯擦肩而过。
在那个瞬间,马礼柯坚信自己在少年厚实的眼镜框下看到了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
大半被薄眼皮盖住,不知道是不是看晃了,马礼柯看到他眼瞳露出的部分是红色的,瞳孔有些尖锐。
看他老老实实穿全套校服,连拉链都拉到最高,头发也是再普
通不过的学生头,前不过眉侧不过鬓。
怎么都不是带美瞳巡街的叛逆时尚小孩哥。
鬼使神差的,马礼柯追了上去。
旁敲侧击得知,少年叫姜祖,和陆林都是孤儿院的孩子,两人今年十八岁。
这意味着他们没有,也不需要法定监护人,将自己负责自己的生活和法律事务。
姜祖看上去比陆林更有警惕心,坐在位置上整个人都紧绷着,但远不如陆林会和人打交道。
陆林一直在兜圈子,没说答应也没说不行,就算表达了想要了解的意愿,在听了详细解释后也只是客套笑笑,转头问姜祖:“你觉得呢,阿祖?”
姜祖把眼睛藏在镜片后:“我、我不知道。”
一顿饭下来,陆林什么也没答应,还骗了顿饭钱。
临走前,他对马礼柯说:“我们会考虑的,谢谢您。”
马礼柯也不心痛挨宰,还是老好人模样乐呵点头。
“名片你们可以收好,我们公司就在市中心,地址很方便,有想法的话可以抽空来一下。”
“到了之后,我们会安排专业人员进行沟通,做形象测试,看看更适合的发展的方向。”
马礼柯走后,陆林立刻收敛了笑,对姜祖认真说:“别信,那就是骗子。”
姜祖:“好。”
“班主任没说我什么吧?”
“老师关心你……”
“关心我这个拖班级后腿的?闲的慌。”
姜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嘴笨找不好措辞,一时间哑在那里。
陆林拿走了那张名片,揣校服口袋:“上午的笔记借我抄抄,谢了。”
姜祖这才松了口气,点头:“好。”
*
“您还在生气吗……?”系统小声问。
楚祖:“有点。”
系统:“……”
它其实不太懂。
之前《霓光之冕》的时候卢锡安诺把人压榨成那样,宿主也该干嘛干嘛。
怎么到《桃李不言》,送个校服就能让他不爽快三小时。
“赛博朋克世界观能活就行,但现在是现代都市。他自己没穿校服也不想办法,直接翘课,还叫我也翘课给他送校服?”
楚祖说,“我这脑子本来学得就费力,上午做个数学题都跟看天书似的。能正常上高三算我在拿命熬,他心里一点数没有吗?”
系统听宿主噼里啪啦一顿冷酷输出,最后还给出结论:“这人脑残吧。”
系统琢磨半天,犹豫说:“您……是不是因为没能算出那道复合函数大题……还在无能狂怒呢?”
楚祖:“……”
楚祖:“你好烦。”
回溯剧情后,楚祖率先面临的挑战……就是面前的数学卷子。
和杀人放火不一样,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靠的就是勇气。
但数学这种东西残酷异常,你掏空勇气严阵
以待,该不会还是不会。
你崩溃,抓狂,哭诉哀求说我把命都给你,它说你的“解”写得很端正,请继续。
简直无从下手。
楚祖老老实实坐在位置上,又是翻教材又是在草稿纸上疾驰。
半小时过去,除了题头的“解”,他还是什么都没能写得出来。
系统看不下去了:“我……我给您报步骤您写吧……”
楚祖:“我以前是文科生。”
“嗯嗯嗯,所以我报步骤您写怎么样?”
“而且很多年没碰过数学。你不是人,你不懂。人类最聪明的时期就是高三,越往后越弱智。”
“……所以您写不写?”
楚祖冷笑:“你质疑我?”
系统:“……”
姑且把这算是代入角色的必备步骤,不然系统说服不了自己。
眼前这个和数学题你死我活的痛苦高三生,和之前大杀四方的反派大佬……居然是同一个宿主扮演的。
正和智商较劲呢,楚祖手机震动几下。
高中生本来不该带手机,孤儿院的学生情况特殊,老师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楚祖没打算看,系统提示:“陆林发来的。”
它说,“学校不穿校服不让进,陆林校服在课桌里。他十点左右到校被拦,理论未果,一气之下翘课了。现在让你去给他送校服。”
楚祖由此记恨上了。
和老师说明情况,老师也很爽快,楚祖出办公室时还多关心了他几句。
“最近复习得怎么样?”
“还跟得上进度吗?”
“现在已经开始二轮复习了,放平心态,该学的都学过,把不清楚的知识点巩固一下就行。”
对于姜祖而言,勤能补拙是真的。
随着年龄增加,他学得越来越吃力,但他肯下苦功夫,同时记得院长妈妈的叮嘱。
他从来不对自己的愚笨感到羞耻,学不懂的东西他都会拿去问老师,一遍又一遍,直到弄懂。
老师们也很怜惜来自孤儿院的上进孩子,教书育人本就是职责所在,能看到姜祖的成绩一点一点往上提高,他们比谁都高兴。
虽然现在也只是勉强能够到三本线的程度,偶尔发挥不好直接往下垮一大截,但对姜祖而言已经是极限了。
老师又说:“陆林他……你和他关系好,有时间帮忙劝劝。老师原本是建议他留级一年,把身体养好,也能更快跟上进度。他要强,现在弄成这样自己也着急。”
“再不行还能复读呢?你们都还小,有什么来不及的。”
拿着假条光明正大离开学校,在路上的时候楚祖问起陆林的情况。
系统悄悄把输入栏里存好的函数大题步骤保存标签,万一宿主想通了随时能抄。
它重新调出追溯后的故事线,飞速扫过。
……
陆林高二那年出了场意外。
因为受同学邀约去露营,陆林受了寒,发起烧。
一开始他也没重视,简单去医务室开了药,正常上课,等深夜真的烧起来,他连爬起来找人帮忙的力气都没有。
小学和初中的时候,都是姜祖早上喊陆林起床,一起去上学。
陆林高中依旧和楚祖同校,他考上了尖子班,对姜祖说他们的时间对不上,就不一起了。
尽管姜祖其实也会早起去学校学习,时间和尖子班的早自习时间差不多,陆林还是拒绝了和孤儿院的小伙伴同行,转而和新认识的班级同学在某个路口碰面,一起去上学。
这也间接导致了悲剧。
没人知道他在发烧,还是院长妈妈在清洁的时候发现不对,立刻把他送去了医院。
这场高烧不止因为风寒,还有腮腺炎等病毒感染。
没能及时治疗导致陆林的听觉神经受损,哪怕病好得差不多了,他依旧呆在孤儿院里适应着听觉问题,一边自学一边治病。
等到升上高三,陆林重返学校,他的摸底考试分数只比姜祖高二十分,当然挤不回尖子班。
老师建议干脆留级一年,陆林拒绝了。
“但他跟不上。”
系统说,“今早他请了早自习的假,先是去医院复查耳朵,查完后顶着大太阳跑回学校,刚好打上课铃。”
“门卫说了几句差生、逃课什么的,把他惹怒了,干脆扭头就走,现在才消气。”
楚祖:“这种容易被好解决的小事激怒的感觉,怎么这么眼熟呢?”
系统:“……如果您指的是小卢,那陆林罪不至此。”
*
确实如此。
陆林对姜祖其实算不错,小学的时候他就经常给姜祖撑场子,谁欺负他他就揍谁。
上了初中也一样,俨然一副老大哥形象,方圆十里都知道学校有对不好惹的孤儿院兄弟——主要是陆林不好惹。
你骂姜祖一句,标点符号都没骂完,他闻着味儿就来了。
偏偏孤儿院院长是个护短的,请家长也没用,人家本来就是弱势群体。
就算把同学揍得哭爹喊娘,那也是弱势群体,更何况,是谁先嘴贱的?
等到高中,学生开始有了明显分层。
不爱学习的有自己的乐子,想学的每天抱着书不撒手,没人有功夫去针对姜祖。
陆林也开始有自己的小团体。
而在陆林病好后,来到高三,他和原先的好朋友不在一个班。
朋友要么忙着刷题充分,要么在准备出国。
当因没穿校服被拦时,他能想到的人只有姜祖。
十八岁是个敏感的时间。
少年心气肆意,他们觉得每次坚持都能听到回声,连血都是滚烫的。
他们觉得自己比任何时候都要更接近梦想,再踏一步就是远大前程。
唯独姜祖不知道什么是前程。
他学
习也只是因为大家都在学,陆林问过他,想考什么大学,他说不知道。
如果能考上大学,院长妈妈和老师都会高兴,所以就考。
陆林原本也是高兴的一员。
现在他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余光看着这几年突然蹿高个字的姜祖,陆林想起上次摸底考,他和姜祖的名次隔得不远,中间是一条冗长的二本线。
陆林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僵在同学堆里。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需要和姜祖比成绩了?
陆林感到很难堪。
成绩不行只能怪自己,陆林也在奋力自救。
老师说的留级他想都没想过,因为不可能。
他们不了解,孤儿院每年给孩子的学费开销就那么点,九年制义务教育结束,他和楚祖在高中都是拿的政府补贴。
可政策没有给留级生补贴,复读也一样。
从小到大他都是孤儿院里最省心的那个,帮着解决了不少问题,而且孤儿院已经为他的病增大开销了。
要他去找院长开口要钱留级,陆林开不了口。
回到学校大概是下午一点,教室里为数不多的人都在趴着休息。
陆林路过姜祖课桌边上看到他的数学试卷,卷面干净,后面一页只在倒数第三道大题上写了个“解”。
这也是老师教的。
实在吃力的话,选择题和填空题的最后一题先留着不管。最后压轴大题别碰,题目都别看,保证把能拿的分数全部拿到手。
姜祖回位置继续埋头算题了。
整个下午,陆林都很烦躁,现在是四月,远称不上热,他却觉得窗户外的太阳又晒又亮,灼得皮肤发烫。
教室的空气沉闷,除了讲台的老师在讲题外,就只有笔尖在纸上摩挲的声音。
晚自习前,陆林听到同学议论。
“你听说那个补习班了没?历年押题贼准。”
“有病吧,四月了上新补习班?而且五月开始周末也要上课了,哪来的时间。”
“那我自己去了。”
“诶别呀,你偷偷早恋可以,偷偷进步就太不是东西了。一起去!”
陆林看了眼教室最前面挂着的标语:
五洲四海任我游,三堂二课皆用功,一生前程始于此。
他想,高考是公平的,可命运不是。
孤儿院的人生来就被抛弃,不被期待,他们不能生病,没有容错。
陆林去找姜祖吃饭,看到姜祖还埋着头算之前的那道题,一下午了也没半点进展。
他摸到了校服兜里那张名片,手指紧了紧,最后还是放开了。
*
“陆林怎么藏着掖着不把名片给您啊。”
晚自习结束回到孤儿院,系统还在嘀咕。
“他不给联系方式,那您怎么被黑心公司骗去干活?这剧情怎么走的,出BUG啦?”
孤儿院的
房间是四人间,院长妈妈体恤高三生,空出两间让姜祖和陆林单住。
房间里除了两张上下铺就是一张长桌,桌上堆满了书。
便宜台灯架在桌边,普通应付能行,但姜祖的眼睛本来就有问题,隔一段时间他就必须休息会儿,再继续学。
楚祖还在和那道函数题厮杀,也不计较系统的发言水平,有一搭没一搭回应。
“钻牛角尖吧。”
他啃着笔盖,“他应该是很要强的性格,本来也聪明,一直觉得孤儿院出身也没什么大不了。现在又缺钱又缺时间,高考要到了,突然被现实打了一拳,着急着呢。”
“哦对,你倒是提醒我了。”
楚祖放下笔,伸了个懒腰,起身拖开椅子。
“我得去关怀一下陆林。”
系统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一点:“现在吗?”
“没办法,我不懂言情小说,没研究过受众。按照原先剧情来我还得挨骂,只能另辟蹊径。”
楚祖避着光虚了虚眼,确定没什么大问题后慢吞吞往门口走。
“没当过舔狗怪不习惯,桑折现在不是被领养走了,不在孤儿院?我先去陆林身上找找感觉,等回去了快速上工,舔得男女平等,这下总不能骂我了吧。”
系统:“……”
说完这话后,楚祖可能也觉得充满了功利,不合适,他很快找补:“我和陆林现在关系也还行,看他心情不好,合情合理都得去问问。”
这话听着很有尊严,系统终于能接受了。
陆林没在房间。
楚祖纠结了会儿,是继续回去和那道题搏命,还是继续溜达找人。
最后他选择了后者,放过了今天的自己。
在院长办公室外,楚祖找到了陆林。
还没等他开口喊人,陆林直接把他一把拽过去,捂住嘴。
院长办公室豁开一道小口,院长妈妈正在和人打电话。
“以往都是两个名额,怎么今年突然……”
“不,我没有逼捐的意思,实在不好意思。只是太突然了,院里有两个孩子都要念大学,我……”
“对,陆林和姜祖。”
“您说……姜祖?以前不都是按照成绩来吗?”
“……”
在院长妈妈提到他们名字的时候,楚祖明显感觉到陆林捂嘴的力道都变强不少。
他问系统:“能知道对面说了什么吗?”
系统:“对面说要资助您上大学。”
它没懂:“按照院长的说法,之前一直是按成绩来,陆林现在成绩不是比您好吗?”
楚祖反应很快。
“因为我更惨。”
他说,“资助对象争气的时候当然选成绩好的,上一本算赢,上清北算中头彩。报刊杂志一登,大家都能乐呵呵。”
“现在陆林撑死二本,我撑死三本,都没法当噱头,那就干脆资助惨点的,节源,说
出去也好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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鱧?癑??卟抖羕襬???肋???“絙?()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的刹那,陆林脸色惨白,呼吸不上来,身体也在颤抖。
陆林一言不发把姜祖拉走了。
“你不舒服吗?”姜祖小声问他。
陆林收回心神,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把人拉到了孤儿院食堂,现在没人,灯关着,食堂里只有情洒下的羸弱月光。
月光中,陆林隔着厚实镜片也能隐约看见姜祖红色的眼睛,那双竖瞳感觉并不瘆人,因为拥有这双眼睛的人满脸关切。
“院长说我们之间只有一个人能受资助上大学。”陆林哑着嗓子道。
姜祖瞬间慌了。
“只有一个人上大学,为什么?不是只要考试就行吗?”
“只有一个人受资助上大学。”陆林说,“你知道受资助的意思吧?”
“……知道,对不起,我有点着急,没听完。”
原本只是想把现状告诉姜祖,但看着眼前人局促的模样,陆林心下情绪翻滚。
不该是这样。
孤儿院的孩子已经要拼了命才能够到起跑线,为什么再次之中又要分三六九等?
姜祖念了大学又能干什么?会有公司要他吗?他甚至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念书。
他没什么追求,只要周围的人对他好点就满足了,但又不擅长交际。
他以为这么多年没被欺负是因为大家逐渐接受了他,根本不是。
如果没有自己卡在中间,他早就被指指点点戳穿脊梁骨,大家看他就像是在看笑话。
先天眼疾又加智力缺陷……居然就是这么个人要抢走自己的机会?
陆林被自己满脑子的思绪给裹挟了,自生病来一直堆积在心中的郁气得不到疏解,在此刻被安静引爆。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陆林听见自己说。
姜祖迟钝思考了半天,没想出答案:“不知道……”
“我的成绩比你好,所以资助人会选我。你要念大学的话就只能靠自己,院长和老师都会推荐你申请国家助学贷款——你会欠一大笔钱。”
姜祖倏地瞪圆了眼睛。
他像是被攥住了喉咙,喘不上气,月光落到他身上变成霜,几乎快把他冻结。
只要稍微问问人就能知道,国家助学贷款还款期长,在学生毕业就业稳定后才开始偿还。
如果是生源地助学贷款的话,在校期间利息由财政全额贴息,毕业之后才会开始计息,提前还款的话没有任何额外费用。
没什么可怕的,这是一项完全的惠民政策。
可姜祖不清楚,他的智力和见识不足以支撑他去仔细思考,只剩本能的抗拒,甚至到了惊恐的地步。
()姜祖是因为父母欠债才被抛弃的,抛弃的过程堪称惨烈。
他不会怪自己父母,院长也一直在教他怎么和自己眼睛的异常和解,那他就只会把所有不幸归结到一点。
欠债。
院长曾经和陆林强调过,尽量别在姜祖面前提钱。
姜祖从小就比其他孩子要敏感,又受过伤,孤儿院没有余力找心理辅导,只能尽量避免刺激到他。
陆林一直觉得院长大惊小怪,孤儿院的孩子哪个不是出于各种原因被抛弃?
他知道姜祖的心智没有同龄人成熟,傻乎乎的还像个小孩,小孩是最好恐吓的。
院长不会找姜祖说资助变更的事,没必要,无论如何他也能受资助念大学,院长只会找上自己,劝自己接受这一事实。
陆林不接受。
可姜祖的反应远超他的预计。
姜祖整个人都僵住了,他个子高,背却弯着,苍白唇角打着颤。
几秒后,他突然后退,小腿撞上公共餐桌边的椅子,踉跄下没站稳,眼镜也摔在地上,被他一脚踩烂。
他没察觉似的,蹲下身神经质往桌下缩,咬死嘴唇,胳膊死死抱着头。
食堂的响动传到外面,院长很快赶来。
她开了灯,只看到呆愣的陆林,顺着陆林视线才找到桌下的姜祖。
“怎么了?”
院长快步走去,也蹲下身,低头看着发抖的姜祖:“阿祖,你先出来好不好?”
姜祖从指缝中定定看着院长,阴翳中的红眸沉寂,因为光线接触面小,瞳仁没那么尖细,像猫在应激后稍微扩张的瞳孔。
院长尝试伸出手,手即将够到的时候,姜祖又开始往后瑟缩,没完全挡住的脸上全是恐惧和畏缩。
“到底出了什么事?!”院长回头看向还没反应过来的陆林,“你跟他说什么了!”
陆林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没隐瞒,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给了院长。
听完原委,院长险些没定稳,胸口起伏几次,尽量让自己不要发火。
“姜祖的情况没你想的那么简单,陆林。”
她说,“当时在医院,医生先报了警,警察试图寻找他的父母,确实找到了。”
“他的父亲除了酗酒就是赌博,一天根本没有清醒的时候。他的母亲说什么也不让他回家。”
姜祖的母亲告诉警察。
从记事起,姜祖就没一天安生日子。
他爸爸把所有家庭原因怪到他头上,动辄打骂,如果不是他妈妈拼了命护住他,他早被打死了。
到了晚上,男人出去赌博,女人出去打零工,只有姜祖在家,追债的人找上门。
那时,铁门被砸出的重响比心跳还快,还重,陌生人在铁门外不断辱骂,高喊着还钱。
狗娘养的,欠债不还还有理了。
震天巨响和叫嚷混杂——还钱,还钱,还钱。
姜祖的妈妈教他,躲
起来,阿祖。
躲起来,捂住耳朵,不要听,不要理,不要发出声音,等我回家。
邻居实在受不了,投诉报警,他们不得不搬家。
一次,两次,三次……
可夜晚的梦魇总是如影随形。
到后来,连姜祖的妈妈也被折磨垮了,狠心和男人一起把他丢到了游乐园。
“他妈妈求警察,她已经逃不掉了,让阿祖离开,他还小,总会忘记这些事的。最后警察把他送来了孤儿院。”
院长神色愈发难看。
“怎么可能忘得掉呢……他今年十八岁,心智发育迟缓,他生活只有孤儿院和学校,没有那么多美好的东西来填充童年。他早就不在乎被抛弃了,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害怕什么。”
“桑折走后他就只有你一个朋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陆林……”
最狰狞的伤口留在皮肤上也只有疤,姜祖的疤谁也看不见。他视力不好,连自己也瞧不着,只有重新流出血来才能窥得疮痍。
陆林触电般战栗了一瞬。
他赶紧趴下来,去看姜祖情况。
刚刚成年的姜祖和小时候没什么区别,能想到的保护自己的方式单调得枯燥,他只记得这个。
躲起来,阿祖。
躲起来,捂住耳朵,不要听,不要理,不要发出声音。
陆林只是想恐吓,让姜祖主动放弃上大学。他不知道他度过了怎样的九年。
“对不起……”
陆林和院长携手把长桌搬开,灯光下的姜祖找不到能躲的地方,浑身开始渗出冷汗。
陆林把他扶起来的时候,手底下的皮肤都是凉的,又僵硬。
院长想从他手里把人接过来,姜祖却反过来抓住陆林,他把自己绷得紧,眼里也像是浸了汗,好一阵子才轻轻开口。
“我不上学了。”
他个子高,攥紧陆林的胳膊的时候腰弯着,重量压上去,祈求般说,“陆林,你帮帮我,我不上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