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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盯着徐风雷看了好一会儿。
徐风雷依旧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缄口不言。
“你就非不肯说是吧？”
李二恼道，
“你再这样，朕可真的生气了！”
徐风雷听到这话，不禁有些无奈。
“陛下啊。”
他道，
“您就不要为难我了，再怎么样，储君也不是我一个外臣能来提议甚至是做决断的。”
“假设我提议立甲皇子，结果最终您选了乙皇子，那这个乙皇子登基之后，必然会记恨于我，我在新朝还怎么混？”
“反过来，我提议立甲皇子，结果陛下也的确选了他，那似乎我就有了建议扶保之功，成了将来新皇帝的从龙功臣。可这仔细想也不是好事。”
“皇帝当施恩于天下臣民，哪里有当大臣的，有恩于皇帝的？还是扶上皇位的大恩，那多让新皇膈应的？”
“说不定，到时候陛下也会担心我居功自傲，于新皇不利呢。”
徐风雷所言，乃是掰开了讲的大实话，没有一句虚的。
“别人自然如此，可你不同啊！”
李世民却摇头道，
“你是太子太师，无论谁当太子，你都有教化之恩，地位都不同于一般大臣。”
“况且朕也打算让你在新朝地位超然，当一个能匡扶皇帝的辅政重臣！如商朝的闻太师，如蜀汉的诸葛亮。”
“所以，朕绝不会担心你居功自傲，新皇纵然登基了，也没资格施恩于你，反倒是你，还要时刻教导训诫他呢！”
“你尽管放心说吧！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了，朕对你的信任，是与所有外臣都不同的！”
李二的意思也很明白。
朕信任你，所以朕本就要给你超然的地位！
有此承诺，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
“陛下之所以对我信任，那是因为我进退有据，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心里都清楚明白。”
徐风雷应道，
“若是反过来，陛下还会对我这般信任吗？”
“就比如这件事，以我的性子就不会瞎掺和，我的这些性格特征，才是陛下信任我的基石嘛……”
信任是怎么来的？
是互相试探，互相磨合来的，且是易碎品，不是一颗永流传的金刚石。
特别是和皇帝之间的互信，维系的难度就更大。
李世民听完这番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感叹道：
“听明，朕现在才知道，为什么朕那么愿意把你当朋友，掏心窝子的话都乐意跟你说。”
“你的分寸，确实是拿捏到了最好啊……”
“好吧，朕不勉强你了，这件事情，朕自己好好去想吧。”
徐风雷咧嘴一笑。
“这样才对嘛。”
正聊着，城楼之上，火光骤起。
暗中保护皇帝的禁卫上前打开了城门，守将常何已从楼上快步走下，神色肃然。
以常何的资历和地位，其实现在都不用值守了。
可今天李世民还是安排他守玄武门，为的就是确保万无一失。
“朕回宫了。”
李世民拍了拍徐风雷的肩膀，低声道，
“你也回去，早点休息。”
“遵旨。”徐风雷拱手行礼，转身便要离去。
“等等。”
李世民忽然又叫住了他。
徐风雷转过头来，神色有些疑惑。
“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李世民抿了抿嘴。
“在侯君集这件事上……是朕太任性了，朕，错了。”
李二望着徐风雷，缓缓道，
“朕现在也是后悔没听你苦口婆心的劝说，最终闹出这乱子来，说到底，也是朕咎由自取。”
“望你谅解。”
徐风雷微微一笑。
一个皇帝，愿意放下身段和骄傲来道歉，已经是尤为不易了。
也就是李二，换别的皇帝哪会有这样的姿态？
“原谅你了！”
徐风雷大度的一摆手，洒然道，
“走了！”
说罢，他便利落的转身，只剩下李世民留在原地脸色一黑。
“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
李二嘴里嘀咕道。
原以为，徐风雷会客气的说什么“陛下并无过错”，又或者什么‘陛下无须自责，最终结局是好的’之类的话……
这样自己也能心安理得的接受。
结果这小子来了这么一出，直接大咧咧的接受了道歉！
这给李世民整的都有点不会了！搞的好像他真的做了对不起徐风雷的事情似的……
“末将参见陛下。”
常何屁颠屁颠的跑了上来，单膝下拜行礼，谨慎道，
“陛下可安？”
他是知道今天非比寻常的，当看到侯君集和一干人等被五花大绑的押送回宫之后，便更加确认了！
“嗯，朕安，回宫吧。”
李世民转过头来，淡定挥手道，
“朕乏了。”
在其他臣子面前，他这威严君王的形象还是要保持的。
“遵旨！”
常何起身挥手。
两列禁卫开道，护送皇帝入宫！
……
次日。
一则爆炸的消息在长安城内疯狂传开！大街小巷上，百姓们嘴里‘谋反’、‘篡逆’之类犯忌讳的词语频频出现。
而官府，似乎并没有加以制止，任由流言传播。
徐国公府。
“干爹，干爹！”
“大新闻喔！昨夜侯君集假传圣旨，意欲谋反，结果刚进城门就被拿下了！”
“外面都在传，是您老人家运筹帷幄，料敌以先，这才轻松慑服这个乱臣贼子！”
“啧啧……听他们额吹您，咱这个当女儿的脸上也有光啊！”
徐风雷正早起练功，便听一道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
只见武二丫兴奋的冲了上来，汇报着长安城里的最新消息。
作为暗网首领，她自然是永远都在吃瓜的第一线！
“哦？是吗？”
徐风雷收功擦汗，笑道，
“都怎么夸我的？说来听听？”
武二丫连连点头，道：
“有说您是慧眼识人，说您的第三只天眼早就看出侯君集不是好人，所以早对他有防备！反倒是皇帝被愚弄了，轻信了这个乱臣贼子！还好有您在，不然长安就乱了！”
“老百姓们都夸您是国之柱石，皇帝没您根本不行！”
“还有说侯君集刚要造反，就被您直接于大军之中擒拿，您一抬眼，五万将士连动都不敢动，那叫一个霸气啊！”
“还有还有……”
徐风雷：“……”
“这……太离谱了也。”
他有些哭笑不得。
昨天的事儿，其实主要是皇帝的威慑，自己只不过是做了个收尾的工作而已。
只是，皇帝不可妄议，焦点自然就放在了他这个太子太师的头上，七传八传，也就越传越离谱了。
这样搞下去，怕是自己也要跟闻太师、二郎神一样有三只眼了。
“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哈哈哈……”
武二丫倒是挺兴奋的，连道，
“我干爹就是牛！没毛病！”
“可给我牛坏了，插会儿腰……”
她一手撑着腰，一边问道，
“那干爹……侯君集这回应该是必死无疑了吧？他会被怎么判罚？”
“凌迟处死？诛灭九族？”
徐风雷摸了摸下巴。
要是没有昨天他射皇帝那档子事儿，可能还不至于这么严重。
可现在嘛……
“大概是的，不过具体还要等朝廷的审判。”
他道，
“毕竟，咱大唐是个讲法的国家嘛……”
武二丫点了点头，而后凑到徐风雷的耳边，低声问道：
“那太子呢？”
“太子会被废黜吗？”
“说起来……干爹你应该很伤心吧？承乾大哥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会跟侯君集勾搭在一起。”
徐风雷闻言，却是哈哈一笑。
“我哪里会伤心？我高兴的很！”
他道，
“你承乾大哥也聪明的很！这事儿，其实是他下的一盘棋！”
“你听哈……”
接下来，徐风雷便如数家珍一般，将李承乾的布局和谋划给武二丫讲了一遍，听得这妮子目中异彩连连。
“妙啊！”
她听到最后，不由得拍手称赞道，
“这样一来，承乾大哥不光是帮您报了仇，还把自己给摘了出来，可以此为契机退位。”
“不过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想当太子，太子诶！将来的皇帝诶！换了我，我肯定不可能放弃的！”
“那至高的权力，最高山巅的风景，摸一摸，站一站也好的啊。”
徐风雷摇了摇头。
“人各有志，不是每个人都渴望权力的。”
他道，
“就比如我，就没那么贪恋权位，只喜欢混日子。”
“你也不要太贪权，过犹不及，暗网的势力不要无限膨胀，万一哪天触碰了逆鳞，会被一锅端的。”
武二丫吐了吐舌。
“知道了……”
她应了一声，转而又赞许道，
“那这样看来，承乾大哥还是很聪明的。”
“一石二鸟，他的战略达到了圆满的成功啊！”
徐风雷颔首。
“嗯，等这场风波过去，皇帝就会找个时间找个理由，免去承乾的太子之位，降为亲王。”
他笑道，
“能从太子这个位置上好好退下来，毫发无伤的，上下几千年都没几个。”
“承乾，也算是一朵奇葩了。”
“于我而言，我也没什么不满意的，他既找到了自己想走的路，我便支持鼓励他。”
武二丫学着徐风雷的习惯动作，也摸了摸光洁的下巴。
“那么，谁接太子之位呢？”
她沉吟道，
“让我猜猜……”
“我猜……是李治！”
徐风雷眉头一挑。
“何出此言？”他有些讶异。
这妮子，猜的挺有水准的啊！虽然候选人就那几个，但一下判断准还是挺难的。
毕竟。连李世民现在这会儿都还举棋不定，在那纠结呢。
“情报告诉我的。”
武二丫笑嘻嘻的道，
“当今陛下很宠这个九皇子，甚至还带在身边亲自抚养。”
“再加上九皇子李治所表现出来的仁孝，这是最讨老一辈人稀罕的品质啊。”
“还有，长孙无忌和这个李治走的很近，虽然他是三个嫡皇子的舅舅，但只有李治跟他很亲，其他几个说实话，跟您这个当师父的更亲。”
“所以我想，长孙无忌一定会全力扶保李治上位。”
徐风雷脸色一黑。
“所以你还是把手伸到皇宫里去了？”
“皇宫里的事情，都是秘事！万一被察觉触碰到了皇帝的这底线，你就完蛋了！整个暗网怕是都要被连锅端！”
武二丫撇了撇嘴。
“不怕，我有干爹这座大靠山呢！”
她昂首道，
“干爹不倒我不倒！”
“哪天干爹倒了，那我自然就收敛了……而且，宫里太监宫女真的很好收买啊！甚至都不用收买，他们都眼巴巴的往外兜售宫中秘事呢！”
徐风雷：“……”
“这帮混账东西，敢泄禁中语！”
他皱眉道，
“你收集一些证据，我找个机会修理一下他们。”
“反了天了！”
武二丫闻言，顿时不满道：
“这不是自断臂膀嘛……”
徐风雷却是严肃道：
“这不是自断臂膀。皇宫里的信息你可以获取，但不能获取的这么容易。”
“你获取起来容易，就说明别人也一样可以轻易获得，万一有些看似无用的信息落到有心的贼人手里，那便会酿成大祸！”
“这事儿，必须要提前解决，要是等陛下发怒，那暗网的臂膀才是真的要被断了！”
武二丫脑筋也马上转过弯来，点了点头。
“那好吧，那我也只能把他们给卖了。”
徐风雷的神色这才缓和。
小事可以蒙混，大事绝不能马虎。
“干爹，要我说啊，你也得跟这个九皇子搞好关系啊，名义上你还是他的师父来着，总也得教导教导，混个教化之恩吧？”
武二丫贱兮兮的道，
“万一他真的被选为太子，那将来跟他关系最近，扶持他功劳最大的就是长孙无忌了！”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等陛下驾崩后，你可就得靠边站，位次排在长孙无忌之后了！”
“这你能甘心？”
徐风雷嗤笑一声。
“这有什么甘心不甘心的？我本来就打算退隐了啊。”
他应道，
“当权臣有什么好的？一天到晚不是忙这就是忙那，还要顾虑皇帝的猜忌，还得压制下面想把自己取而代之的人。”
“说不定到最后，还不能落个善终。”
“你的话提醒我了，我得离李治远远的，最好他直接把我给无视了。如此，方可归隐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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