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神符看样子似乎觉得不妥,蹙眉咬牙,迟疑道:“此举过于缺德,恐遭天下人非议谩骂,有些不妥。”
李道立拍着胸脯道:“叔王权当不知便是,一切后果由我一人承担!房俊那厮刁钻狠毒、手段下作,对其自当无所不用其极才行,否则若是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就该以直报怨!”
绑架长乐公主及其孩子的确很是令人不齿,但李道立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他此番被房俊勒索几十万贯,东平郡王府两代人的积蓄被席卷一空,更背巨额债务,若是不能从房俊身上将钱拿回来,自己如何面对子孙、死后如何面对父亲与叔父?
见李神符仍在犹豫,遂低声道:“如若大事可成,这点事又算得了什么,谁又敢多嘴多舌?”
李神符终于被他说动,但还是顾虑重重:“这件事我权当不知,你自去办理。”
李道立心中暗骂老贼无耻,让我出面动手遭受天下人嘲笑诘难,你在背后等着拿钱然后因果不沾?
不过眼下李神符隐隐作为宗室领袖,绸缪甚多,无论做什么只要得到他的支持都事半功倍,况且大家绸缪的大事一旦功成,那可是再多钱也无法比拟的,只能暂且隐忍。
李神符也对房俊的家产眼热不已,想了想,道:“不仅是勒索房二一笔,弥补之前的亏空,待到大事功成,你再出面弹劾房家父子的各种罪状,总要攒下一些家底留待日后才行。”
李道立不怕得罪人,只要那件事成了,无论房俊亦或是房玄龄都毫无权柄可言,任凭自己为所欲为,岂敢有半分抵抗?
想想房俊这些年积攒下的家业,李道立差点流出口水……
两人密谋甚久,茶水喝光了一壶,李道立最后问道:“现在河东、河南等地剑拔弩张,河东世家被房俊强制接管了盐池,岂肯善罢甘休?想必还是僵持下去,只是不知会否采取激烈措施,与房俊玉石俱焚。”
他们现在最希望的就是浑水摸鱼,局势越动荡、他们越有利,只不过因为晋王兵败之缘故,河东世家损失惨重对于宗室颇多警惕,所以他们插不进去手。
却是无比希望河东世家能够强硬一下,与房俊硬刚一波。
李神符却摇头叹息道:“依眼下形势来看,河东世家未必有那个胆量。”
李道立往前凑了凑,低声道:“那咱们是否推一把?”
房俊之举措等同于断绝世家门阀赖以生存的根基,天下门阀皆怒目而视,只不过因为各种各样的掣肘、忌惮暂且不敢妄动,可若是这个时候有人推一把,熊熊怒火极有可能瞬间成燎原之势。
李神符沉声道:“还不到时候,你莫要胡来,现在一旦乱起来无法把握局势,弊大于利,还是应当沉下心等着。”
李道立急道:“等等等,需等到何时才行?每过一日,李承乾的皇位便稳固一分,再等下去只怕永无机会了!”
“那也得等!”
李神符怒目而视:“现在大唐一统、四海归一,不是隋末乱世,不可能给我们逐鹿天下的机会!长孙无忌与晋王先后两次起兵之时李承乾根基未稳,叛军势大成席卷之势,可最终不还是折戟沉沙、兵败身死?那条路走不通!”
争夺皇位不仅只是兵变那么一条路,只需隐忍下去,找到机会由内而外、由上及下,成功的几率比起兵造反更高。
所要做的只是等着而已。
他七老八十尚能有耐心等下去,李道立年富力强为何反而等不得?
这个没能耐、又没耐心的蠢货。
李道立颇不以为然道:“算来算去有什么用?没听过哪一件大事是算出来的。”
古往今来哪一件大事是谋算出来的?越是精打细算、越是运筹帷幄,往往越是容易出现计划之外的变化,精妙的计划总是被一些忽如其来的意外所挫败,反倒是那些激情之下破釜沉舟的时候容易成就大事。
说白了,事成与败跟谋算没多大关系,关键在于“势”,大势所趋的时候即便欠缺谋算也能成事,反之,任你事无巨细算了又算,该失败还是要失败。
而“势”之所在,看不见、摸不着,唯有身体力行才能知道是否“大势在我”。
高祖皇帝当年若是运筹帷幄、暗算千万,岂敢于晋阳起兵逐鹿天下?
太宗皇帝当年若是排兵布将、谋算敌我,又岂能仓促之下于玄武门发动政变?
总而言之,事情是干出来的,而不是算出来的……
李神符气得吹胡子瞪眼,恨不能将茶杯砸在李道立脑袋上,骂道:“放屁!咱们身为郡王,太祖血脉、与国同休,要么十拿九稳、要么走投无路,否则何须甘冒奇险?不是我干大事而惜身,而是没有必要去承担那个风险!你这般贪功急进、躁动浅薄,迟早误了大事,害了大家!”
李道立吓了一跳,连忙保证:“叔王息怒,我也不过是说说而已,叔王说什么就是什么,小侄以您马首是瞻。”
年纪大的人难免腐朽昏聩,且越活胆子越小,但李神符的身份、辈分、威望摆在那里,足矣成为宗室领袖与李道宗分庭抗礼,若无他站出来主持大局,旁人根本不能成事。
李神符见其神色便知其心中不服,遂警告道:“勿要自作聪明,若上苍垂怜眷顾自会给我们机会,否则就蛰伏下去老老实实忍着,做一个忠臣顺民,千万不要荼毒子孙、贻害无穷。”
“喏。”
*****
长长的车队自商於古道走出,沿着洛水抵达洛阳城外,早已等候在此的上百骑士纷纷下马,单膝跪地予以迎接。
为首的王玄策则躬身上前来到其中一辆马车旁,一揖及地,恭声道:“在下王玄策,恭候武娘子多时。”
一只雪白纤美的素手撩开车帘,露出一张明艳秀美、千娇百媚的俏脸,秀眉俊眼顾盼神飞,丝毫没有长途旅行的困顿疲乏,笑盈盈道:“自家人,何须这般多礼?”
王玄策道:“在下深受越国公简拔之恩,以家臣自居,不敢僭越半分。”
武媚娘柔声道:“你亦是世家子弟,才能卓著、勤勉任事,二郎素来对你寄予厚望,如今更举荐你任职右金吾卫长史,何曾将你当做家臣看待?挺直腰杆,拿出气魄,勤勤恳恳的做一番大事,给自己谋一个出身,也给妻儿挣一份荫萌,方无愧于天地。”
“谨遵武娘子吩咐!”
王玄策心中激荡,非但没有收敛礼数,反而单膝跪地,以家臣、仆从之礼相见。
“行啦,这荒郊野外的风大,住处可安排好了?”
“商号在慈惠坊购置了临街的商铺、宅院,是为总号,在下已经命人收拾一新,武娘子可即刻入住。”
“那就入城吧,车马劳顿,实在是乏了。”
“喏!”
王玄策起身,快步走到路旁翻身上马,带着百余骑簇拥着武媚娘的车队浩浩荡荡入城,直奔慈惠坊而去。
慈惠坊位于南市之北,与南市中间隔了一个通利坊,毗邻洛水,驻扎于尚善坊外的水师部队可以沿着洛水快速支援,再加上商号的守卫以及武媚娘身边的家兵,防卫力量极其强大。
商号就位于慈惠坊北侧,沿着坊墙开通了门阔五间的三层楼房,隔着一条街道便是水波荡漾的洛水,水师兵船游弋其上,即可快速登陆支援,亦可由此登船顺流而下撤出洛阳,安全方面可进可退、万无一失。
武媚娘下车之后巡视一周,很是满意,这才入住商号后院的房宅,让随行的下人将携带的各种吃穿用度之物安置好,烧了热水,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
热水将本就欺霜赛雪的肌肤蒸得愈发白里透红、吹弹可破,妩媚的容颜愈发多了几分水润秀美、我见犹怜,穿上粉白色竹叶纹的襦裙,丝带系在腰间愈显盈盈一握,上身淡色褙子雍容华美。
赤足穿上绣鞋坐在窗前,慢悠悠喝了口茶水,问道:“王玄策何在?”
侍女答道:“正在堂上恭候。”
武媚娘“嗯”了一声,放下茶杯,在侍女服侍之下出了房宅,穿过花树簇立的庭院,来到正堂。
坐在椅子上的王玄策急忙起身见礼,低着头,不敢张望。
鼻端传入如兰似麝的香气,眼睛看着粉白色襦裙的裙裾犹如风动莲叶一般在身前走过,耳畔听得一把柔美的声线:“坐吧,总是这般多礼。”
“喏。”
王玄策等着武媚娘在上首坐了,这才转身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眼尾都不敢四下打量,恭谨至极。
“河东盐池那边形势如何?”
“苏都督亲自统兵入驻盐池,强制接管,二郎又将刘、戴、张三人连同数十司法官员皆接到盐池,核查账簿、追缴亏空、审讯贪墨,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嗯,如此就好。”
询问了几句河东盐池的事情,武媚娘便放在一边,他深信房俊只要敢做就一定早有预案,无需她过多操心。
“听闻商号在林邑那边最近效益不好,尤其是稻米采购遭受当地贵族的抵制,到底怎么回事?水师就驻扎在岘港、宋平,岂能任凭当地人联合起来对商号抵制?要么用钱帛予以拉拢使其为我所用,要么派遣军队予以剿灭,无论如何林邑的稻米供应都不能丝毫闪失。”
“喏,在下马上行文宋平驻军,命其配合商号在其地的收购行为,确保稻米采购万无一失。”
王玄策有些冒汗,这位千娇百媚的美娇娘果然如传闻一般魄力不逊于男子,开口便要掀起一场战争,安南人、林邑人怕是要遭罪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