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阳界,天谕城,苏家府邸。
数九寒天,书房内放置着两尊赤铜兽炉,炉内灼烧升腾着上好的赤金碳。
书房主位端坐着一位两鬓稍显斑白的男人,穿着金丝缝制而成的兽皮大氅,面容颇具严肃之色。
男人的身侧还站着一位妙龄少女,面容稍显古怪地揪着自己衣角,腰间还悬着一枚瑰美的脂玉。
“苏武,灵脉一事已然盖棺定论!”
“我这个当爹的也不会把你往死路上逼,只要你此刻首肯,剥骨救人!”
“我不仅免除你此役的罪孽,更是可以向宗老呈情,让你认祖归宗!”
中年男人边说着,边神情有着些许复杂地将手掌放置在了桌案之上。
桌案上摆放着一柄闪烁着熠熠光辉,鎏金华贵的刮骨剃刀,兽炉内的火焰熊熊燃烧,剃刀的光芒亦然随之忽明忽暗。
桌案之前,一个年龄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半跪在地面上,死死地盯着他面前摆放的一个巴掌大小的白玉小碗。
碗内,是约莫三分之二的清水,以及两点猩红的血滴。
少年的眸光充斥着不羁,也有迷惘,但更多的是疑惑以及不解。
“为何?”
“凭什么要剥我的骨,况且爹你不是早就答应我,待我破化元便可……”
少年疑惑的声音中,玉碗内两团猩红逐渐接触,而后交融!
当二者彻底合为一团之后,少年说一半的话戛然而止,眼中的露出了然的神色,先前的复杂消失殆尽,留下的只有无尽的平静,以及一声长长的叹息。
“原来如此……”
“父亲,是你……想要我的骨……”
少年的叹息夹杂着一道他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随之一并响起的还有书房内的阵阵欢呼。
一个美艳妇人捂着自己胭脂覆盖的红润小嘴,眼神之中满是兴奋的捧起苏武面前的脂玉小碗开口说道:
“老爷,您看到了吗!”
“骨血交融!吾儿有救了!”
“吾儿有救了!”
美艳妇人眼中满是惊喜之色,骨血交融就意味着,两团精血的主人可以换血、剥骨。
换,苏武的道胎精血!
剥,苏武的紫府灵骨!
赤阳界是武者的世界,同样也是一片伐骨的世界。
赤阳界,武者六境:炼体,锻骨,凝气,化元,归墟,天人!
而苏武,则是此界不折不扣的天才!
十岁破炼体,十三凝气旋!
今年虚岁十六的他,已经迈入了化元之境!
而且,他还身负先天道胎精血,颅骨化为天品的万灵之骨!
此刻,却被逼得要剥骨救人,还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他的亲生父亲,为了他人,竟然觊觎他的灵骨!
中年男子看到骨血相融,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桌案上的刮骨剃刀,而男人身旁的少女也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开口说道:
“武哥哥,只要你答应帮文昌大哥一把,宗老就承诺将我许配给你,家主已经答应这件事了!”
“你说是吧家主?”
少女苏灵儿边说着,边拽了拽中年男人的大氅,眨了眨眼,少女独有的灵动与狡黠之间,还不经意间闪过了丝丝缕缕的贪婪之色。
“文昌大哥本就是为了救你,而身负重伤,武哥哥你……”
苏武听到少女的话,将眸光放在少女腰间的那枚脂玉之上,平静的摇了摇头。
这块脂玉,还是他送给苏灵儿的及笄之礼呢……
“灵儿,你我青梅竹马一场,又何出此言呢?”
“本就是为了救我?如果不是我引开那四阶妖兽,苏文昌早死了……!”
中年男子闻言奋力一拍桌案,“够了,事情经过,我都知晓,用不着你再叙述一遍!你大哥如今身受重伤,需要你的灵骨救人,你就说愿不愿意。”
苏武一愕,很显然,自己这个父亲压根没有想要了解真相的意愿,心心念念的便是惦记着自己的灵骨去救他那宝贝大儿……
脑海中闪过一幕幕,少年嘴角浮现出一抹嘲讽冷意,起身走到桌案一侧,以手按住那柄鎏金小刀,缓缓的开口说道:
“父亲,今日是否我只要答应剥骨救苏文昌那个废物,我便可以认祖归宗!”
“迎母亲殡骨回苏家祖坟?”
男人稍稍点头,说道:“救你大哥,只需要你几滴精血,些许灵骨碎屑而已!”
“能够如此,都是我对你的恩赐!”
说罢,男人拉了拉自己的金丝大氅,站起身来继续说道:
“我稍后会让专人来取骨,你准备准备吧!”
苏灵儿和美艳妇人紧跟在男人的身后一起离开,徒留苏武呆立在桌案之前,指节泛白地紧握着那柄小刀。
不消片刻,书房来了一位黑袍的老者,领着苏武来到了一处密室之中。
换血,而后剥骨!
整个过程,苏武只感觉到疼!
贯彻天灵的疼!
每每当他行将崩溃的时候,他的脑海中总会浮现一道温婉洁白的身影,那道身影不断地向他挥手……
“娘!”
苏武竭尽全力的想要撑开自己的眼睑,却发现根本难以做到,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肉,每一寸骨骼都在哀鸣。
他只感觉到,自己的额骨仿佛被强行拆分了似的,缺少了一块。
苏武难以睁开双眸,却能听到有两道声音环绕在自己耳畔。
“栀夫人,武公子乃是苏家不世的天才,如若如此,可能会对武公子日后的武道产生影响啊!”
“武道影响?今日之后,苏家将再无苏武此子,他的一切都只不过是昌儿寄存在他身上的罢了!”
“一个勾栏贱货的子嗣,凭什么拥有天品灵骨!”
两道声音一道来自黑袍老人,而另外一道则是尖酸且凄厉,正是那美艳妇人!
也是苏武父亲苏霸天的正室,栀夫人!
苏武只感觉到周围沉默了片刻,随着气力的流逝,耳边再次响起了话语。
“这样就没问题了?”
开口的是栀夫人。
“已经将武少爷的紫府灵骨剥离了三分之一,灵骨衍生的道胎精血汲取一空!”
“待大少爷返回,便可血骨融合,成就一代天骄!”
开口的,是剥骨的黑袍老者。
栀夫人闻言,声音愈发恶毒几分的开口说道:
“还给他留三分之二作甚?他反正是将死之人了,何不全部剥离!”
“傅老,你还指望着一个废人依仗着残缺的灵骨,继续在伐骨武道一途精进?”
“连老爷都不知道这个小杂种到底是不是己出,不过是看在那贱婢颇有几分姿色的份上,色性大发收留他们罢了!”
“那贱人死后,老爷养他六七载,为的不就是今日取骨,为文昌问鼎武道铺路?”
栀夫人的声音充斥着中年女人的尖锐与刻薄,字字句句宛若利刃般不断的剐在苏武的心间。
“不准……侮……”
哪怕是剥骨换血,苏武都没有痛呼出声,而此刻他却竭尽全力的吐出了断断续续的字眼。
他只感觉到自己的胸口似有一股热流不断的泵动,行将喷涌而出。
这股热流顺着他的心脉盘旋如他的脑海之中,在他颅顶残缺的灵骨处不断的盘旋。
恍惚间,苏武又看到了那袭温婉的白裙,以及灿金与玄阴二色,他想睁开双眸,想开口,想大声嘶吼,却根本做不到。
“我真傻……我的灵骨伴紫府而成,一旦破碎,哪还有活命一说……”
“他们好狠的心,娘,我还是没做到……”
苏武只感觉周围的一切离自己越来越远,旋即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耳边传来了一道苍老的声音。
“武少爷……”
“老朽也只能做到保你一命了……”
“待你醒来,快快离开天谕城这片是非之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