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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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王有胜和大王庄的几个同伴也私下交流过，最终可能拿到手的银子要少很多，因此他本来也有心理准备，并没什么太大的抵触，也愿意接受那样的结局。

毕竟整个抢劫计划和过程，几乎都是王云龙提出和策划完成的，剩下所有人都只是简单的执行者，从头到尾，前来的人没有一个人伤亡，连一个破皮的都没有。

这个计划堪称天胆大包天且又天衣无缝。

但就像王云龙所说，眼下银子到手，那后续的事情必须提前有个打算，拿到银子之后该怎么办就成了最现实的问题。

单干，似乎可以，也符合大王庄一群人的利益，毕竟他们之间感情深厚，知根知底，做起事来更加随意和安全。

合伙干，实力就会大增，也符合海盗的生存法则，毕竟人多力量大，干起活儿来更得心应手。

但无论哪一种，都需要尽快做出决断，不可能拖太久，不然很快就会产生矛盾。

大小王庄之间，抑或是自己人之间，都是如此。

不过王有胜是真的还没想好，眼下突如其来的这一大笔财富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心理预期和支配能力。

因此面对王云龙的提议，他感觉心很慌，脸红耳赤吭哧许久之后道：“小五，说实在，叔还没想好，要不等回去之后再说，反正现在活儿还没干完。”

王云龙笑着点头道：“这样也行，不过我喊叔留下来其实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要商量，而且只有您才能帮忙完成。”

王有忠内心又是咯噔一下，但还是咬牙点头道：“小五别跟叔客气，你有话直说，我能做到自然全力以赴。”

王云龙神情一下凝重起来说道：“有胜叔，现在你也看出来了，这次抢劫计划可以说超级完美，收获满满，但我们昨天刚逃出来，还连累你们跟着一起反了毛瞎子，眼下也无处可去，因此我们接下来的首要任务，就是找一个安全之地落脚，特别是不能被毛瞎子发现，不然的话就十分危险，眼下我们这些人中，只有您和有忠叔他们几个熟悉舟山附近的海域，所以，你必须带我们去一个安全隐蔽的地方先躲起来再说。”

王有忠脸上的神情也一下冷静下来，沉吟片刻点头道：“的确如此，不过舟山附近大小岛屿数百，散落范围几百里，实际上我们也并不是都熟悉，我们日常来往的还是舟山和普陀一带，往东岱山那边，实际上去的很少，那边也几乎没有什么人，其他倭寇也并不往那边去，往北嵊山那边更远，已经是长江口附近，临近松江府，岛上盘踞的都是大寇汪直的手下，拿着这么多钱过去也很危险。”

王云龙道：“您的意思是我们去岱山那边？”

王有忠摇头道：“岱山那边肯定安全，但那边岛上都没有住人，吃喝拉撒用的东西都没地方买，特别是粮食，加上侯三和春十娘，我们眼下已经有了二十多人，一个月少说也要吃掉几百斤粮，太远太僻静的话，十分不方便。”

“这倒也是！”王云龙点头。

到眼下为止，他们出海了两天，也就昨天在王有胜家里勉强吃了一顿热乎的，今天忙碌一天，眼下晚饭都还没吃，全靠几万两银子提供的精神支持顶着饥饿在行动。

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一顿不吃都不行，更何况几个月几年，因此安身立命的基础就是能吃饱肚子才行。

皇帝也不差饿兵呢，更何况是一群杀人越货的土匪。

接下来就是一阵沉默，一直站在旁边的春十娘突然道：“其实我觉得吧，越是混乱的地方或许还更安全，不如我们干脆去普陀岛，就算毛瞎子知道我们在那边，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王云龙疑惑道：“普陀岛那边很乱吗？”

他虽然继承了少年的记忆，但对海外的情况知之甚少，大多还都是道听途说。

王有胜点头道：“乱，不光乱还危险，普陀那边少说汇聚了上百个倭寇团伙，加起来起码有三四千人，除开我们这样的逃民之外，还有很多真正的倭寇，甚至还有一大群弗朗机人在那里开赌场做生意。”

王云龙瞬间一下就来了兴趣。

不过可惜王有胜也不是很熟，只去过两三次，而春十娘更是从未去过，都是从岛上那些贪图她身子的倭寇口里得到的各种消息，因此二人说的都很简单粗糙。

但就是这简单的信息，也让王云龙对普陀岛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普陀山一直是东海之滨的佛教圣地，在秦汉时期这里是道教的道场，大量修真问道的道家方士聚集于此服气炼丹追逐天道，而到了魏晋时期，佛教兴起，大量佛教人士开始蹭道家的光，在普陀新建观音道场，然后规模越修越大，直至彻底变成了佛家道场。

如今的普陀山虽然依旧还是佛家圣地，但由于倭寇的不断袭扰，岛上的大量寺院几乎被毁坏殆尽，早已不复唐宋时期规模，只剩下了几座小庙，因为没有人敢上岛布施进香，岛上的和尚吃不上饭也大部分逃离，只剩下了十数个老弱病残还在守护。

按照王有胜的说法，真实的普陀山眼下就是一个规模巨大的倭寇巢穴。

只不过这些倭寇并不隶属某个大型团伙，而是俗称的散倭，都是那些不愿意当炮灰或者喜欢小团伙作案甚至单干的狠角色，他们以普陀山为据点，辐射整个东海范围。

正因为如此，那里的情况远比瞎子岛复杂多了，但也热闹的多，整个普陀山和四周十数个大大小小的岛屿几乎全被倭寇占据，然后以普陀山为核心，形成一个规模庞大的黑市交易市场。

混在那里的倭寇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远超瞎子岛。

像王有胜这样基本上还保持着渔民本性的人在普陀岛基本就混不下去，那里就算是个普通打渔的，说不定也都是朝廷通缉的重犯，干过杀人越货的勾当。

而且这些团伙成分复杂，既有大明人，还有不少俗称真倭的日本浪人和武士，另外还有来自朝鲜、琉球、吕宋、真腊、占城、安南，暹罗、爪哇、渤泥、三佛齐等南洋诸国的商人和贼寇，甚至还有一群来自遥远西方的弗朗机人。

如果说瞎子岛没有法律，但起码还有规矩。

而普陀山不光没有法律，连规矩都没有，只能用一个乱来形容。

不过所谓天道自然，任何东西乱到极致，必然会自动产生一种维持混乱的平衡，因此这里盘踞的倭寇们根据地域或者人种或者习惯，慢慢发展出来大小不同的许多帮派。

比如明州帮，台州帮，泉州帮，福清帮等等。

另外还有弗朗机人开设的赌场和商团，由日本武士和浪人组成的雇佣兵组织等等。

因此整个普陀岛，几乎就是一个缩小版的万国海盗商人聚集地，比之大明沿海热闹的多。

那里除开丝绸、茶叶、瓷器、珠宝、胡椒、香水、玻璃和波斯弯刀等常见商品之外，海船，火器、黑奴、女人也都统统都能买到。

而且英雄不问出处，商品不分来路，只要是货，在这里统统都能交易，完全没有任何忌讳。

因此虽然普陀看似小小的不起眼，但每年产生的交易规模都是百万两白银计。

在如此恐怖的利益支持下，大大小小的海盗团和大明的权贵商人豪门甚至官府之间，就形成了盘根错节的关系，也导致没有任何一股倭寇能将其统一，包括当下拥有数万部众的巨寇汪直，也无法将普陀岛一口吞下，而且还需要经常来这里进行大规模的交易，以满足他对日本朝鲜等地的走私控制。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

因此习惯于在倭寇巢穴夹缝中求生的春十娘觉得，凭借普陀山混乱复杂的情况，毛瞎子必然不敢太过造次，就算他知道王云龙等人抢了他的银子躲在普陀山，也绝对不敢明火执仗的前去追杀。

那里的倭寇可都不是善茬儿，根本就不会给他太多面子。

不过王云龙在大致弄清楚普陀山的情况之后，却是摇头否决了这个提议。

普陀山不是不能去，而是现在不能去。

第一是时间来不及，从瞎子岛到普陀岛，距离超过五十里，就算正常去一趟都得一个多小时，何况这次还要拉几十船拖油瓶，速度能有平时三成就不错了。

第二就是自己这些人根基太浅，带着如此多的银子和大量财富贸然而去，绝对就是一只大肥羊，会激发所有倭寇团伙兴趣。

说不定还没等到毛瞎子追上他们就已经团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