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那萧方的诡计,并非是背水一战,而是想临阵脱逃,诱我军追击过河。”
“一旦如此,我军阵形必乱,楚军就能对我军半渡击之!”
“三公子,这才是萧方真正的诡计所在!”
逢纪语气笃定,脸上那份心虚,更次被自信所取代。
袁尚恍然省悟,眼中怒意燃起,咬牙骂道:
“这个乡野村夫,他是把我当三岁小孩么,以为如此雕虫小计,就能诱骗得了我不成!”
逢纪则冷哼一声,手指对岸道:
“三公子素来镇守邺城,鲜有统军战绩,那萧方定是欺三公子疏于战阵,才敢使出此计。”
袁尚眼中怒意更盛,有种被人小看轻视的羞恼成怒。
逢纪眼珠转了几转,却进言道:
“我看这贾鲁水水位并不算深,只勉强过了膝盖而已,敌军都能涉水过河,我们自然也能。”
“半渡击之的关键,就是需要对方乘船过河,如此则大军无法同时渡河,没办法及时结阵据住河滩。”
“既然这贾鲁水不深,那我们就继续结阵推进,一路涉水过河,直接推上对岸。”
“这样的话,我们就不怕楚军半渡击之,那萧方的诡计就此化为泡影!”
袁尚紧皱的眉头,骤然松展开来。
逢纪一语点醒,令他看出了萧方此计的破绽所在。
“萧方,你既如此轻视我袁尚,那我今日就打破你算无遗策的神话!”
袁尚冷冷一笑,手中银枪一招:
“传令下去,前军与中军继续结阵推进,涉水过河!”
“告诉苏由,无论如何都要给我稳住喽,绝不可乱了阵形!”
号令传下。
魏军稍稍停步后,继续浩浩荡荡向南岸推进。
前方。
五千楚军已“仓促”渡河,于南岸开始重新结阵。
魏延拨马转身,望向北岸,当见得魏军同样开始过河时,悬着的一颗心彻底放下。
“萧国相不光拿捏了袁绍心思,将袁尚的心思也轻松拿捏,这小子果然涉水过河来追。”
魏延唏嘘感慨,脸上满是敬意。
许昌军议时,萧方就曾说过,袁尚敢请缨来夺许昌,必是争于用一场大功,来证明自己并非只是不会行军打仗,只会在后方守城的绣花枕头。
袁尚也要用一场胜利,来迫使袁绍痛下决心,立其为世子。
那么袁尚的心理,必是急于求战,定然要抓住机会,歼灭他们这五千主力。
如此,许昌城无兵可守,袁尚才能速战速决拿下。
这么一来,袁尚必然会中计,涉水过河来追。
感慨收起,魏延眼中掠过一抹讽意,冷笑着一挥刀:
“速速点起狼烟,向张文锦传信吧!”
转眼后,三道浓烟的狼烟升起在了半空之中。
数里外的贾鲁水上游。
张绣正统两千余骑兵,聚集于岸边,巴巴的望着下游方向。
在他们的身后,一道沙坝横亘于河面上,截留了大部分的贾鲁水。
这是在昨天之时,张绣带着他们,以数万只沙囊所筑。
正因这道沙坝的存在,才将上游水位蓄积抬高,使得下游水位降低到只过膝盖,可涉水过河的高度。
“狼烟,将军,是狼烟信号!”
身旁亲卫激动的大叫。
张绣定睛一看,果然看到下游方向,一柱狼烟升起在了天空之中。
“国相的计策成了!”
张绣大笑,旋即喝道:
“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沙囊扒开,给我放水淹敌!”
号令一下,两千号骑兵们即刻翻身上马,争先恐后的扑向沙坝,将数以万计的沙囊扒了开来。
转眼后,沙坝崩毁,所蓄积起来近两人高的天量河水,如千军万马般奔腾而下,朝着下游的战场方向袭卷而去。
“袁尚,凭你一个绣花枕头,也狂妄胆大到敢来挑战萧国相。”
“现在,就见识一下萧国相的手段吧。”
张绣望着滚滚而去的洪流,嘴角是讽刺的冷笑。
下一瞬,冷笑化为肃厉杀意。
“全军听令,即刻上马,随我前去杀敌!”
两千楚军骑兵,挟着满腔战意,沿着贾鲁水北岸,一路呼啸而去。
下游处。
苏由统帅的六千前军,已陆陆续续登陆,开始占领滩头阵地。
袁尚亲统的一万中军,多数也已经下河。
水位及膝,士卒们走起来并不算吃力,始终都能稳住阵形。
那四千余楚军,早已南岸结阵,却眼睁睁的看着越来越多的魏军登陆,迟迟没敢发动“半渡击之”。
显然,他这结阵过河的策略奏效了。
我阵形不乱,结阵登陆,你四千兵马就敢来攻,不是以卵击石么?
“萧方,你千万别逃,最好令你的人马强行来攻。”
“如此,我方能将你四千多兵马趁势歼灭,我才好速取许昌……”
袁尚嘴角掠起几分狰狞冷笑,心中是期盼着楚军来攻。
突然。
耳边响起了某种异响。
仿佛是滚滚浪涛,又仿佛是千军万马在奔腾嘶吼,从上游方向传至了耳中。
袁尚下意识的勒住坐骑,向着西面方向转头看去。
视野尽头,似乎有一道白色巨墙,正顺流而来。
“洪水,是洪水!”
逢纪脸色骇然大变,颤栗着手指上游大喝。
袁尚眼珠爆睁,蓦然惊醒。
他这才看清,那逼近而来的不是什么白色巨墙,而是滚滚洪流。
袁尚霎时间懵了。
现下早过了秋冬之际,中原各条水系大降,这贾鲁水的水位,明明已降至了膝盖处。
而且,上游也并无大雨迹象。
这突然之间,上游方向,怎么就莫名其妙发起了洪水?
且这洪水,好巧不巧,还就挑着他大军过河之时发?
“元图,这这……”
袁尚大惊失色,瞬间惊惧到脸色骇变,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了逢纪。
逢纪亦是脸色苍白,眼神仿佛见鬼般惊悚愕然。
这主臣二人,同时陷入了万般的惊愕困惑中。
已经登岸,正在过河,还有尚未过河的魏军士卒,尽皆一片大乱。
“三公子,快快退回北岸!”
“这洪水要是冲过来,我们两万大军就完了!”
逢纪第一个清醒过来,急是激动的大叫道。
袁尚猛然惊醒,急是拨马转身,大叫道:
“撤退,全军撤回北岸,快啊~~”
鸣金声响起在贾鲁水上空。
河中的近万余魏军士卒,瞬间如炸了窝的鸟雀,哪里还顾得了什么阵形,丢盔弃甲争先恐后向北岸发足狂奔。
已经登岸的苏由和他的六千余前军,也如惊弓之鸟,纷纷向北岸逃回。
为时已晚。
洪流来的太快太急,就在大部分魏军还未逃上岸时,已是袭卷而来。
冲倒,淹没,卷走…
这自然之力下,魏军士卒如蝼蚁般渺小不堪,瞬间便成百上千,被洪流淹没卷走。
而在南岸。
四千楚军将士们,皆被这难以置信一幕所震惊,个个看到目瞪口呆。
直到半晌后,两万魏军被冲到七零八落,哀嚎声四起时,他们才反应过来。
震天的欢呼声随之响起。
“不消一兵一卒,只用几只沙囊,就破了两万魏军!”
“萧国相对地利运用之妙,当真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了…”
望着被大水冲垮的魏军,魏延是啧啧慨叹。
这便是萧方之计。
魏延所率四千兵马,背水列阵,就是为了诱袁尚结阵涉水过贾鲁水。
而张绣则在上游提前筑起沙坝,截断水流,等到魏延狼烟信号发起,便扒开沙坝放出洪流。
等到洪流冲至下游时,袁尚的两万兵马,正好半渡。
如此,则以洪流不费吹灰之力,冲垮了两万魏军。
当年历史之中,韩信便曾以此计,破了项羽大将龙且。
萧方熟知历史兵法,便利用这地利之便,以同样一计,破了袁尚的两万大军。
魏延感慨之际,洪峰已袭卷而过。
已登陆的近六千魏军,来不及逃回北岸,便被截断在了南岸。
魏延眼中杀意燃起,长刀一指敌军:
“楚军将士们,随我杀尽魏狗!”
四千楚军士卒,士气如虹,如潮水一般卷涌而上。
此时魏军兵马虽多,却被截断在南岸,军心士气跌落谷底,已是一片大乱。
楚军杀到,顷刻间便将战意全无的魏军,杀到鬼哭狼嚎,七零八落。
“结阵,结阵迎敌!”
“不得慌张,给我结阵——”
乱军中的苏由,还在惊惶大叫,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精神瓦解的魏军,哪里还听得他的军令,纷纷丢盔弃甲,四散而逃。
“魏延在此,受死!”
伴随着一声雷霆厉啸,魏延冲破乱军,手中血刀直取苏由而来。
当苏由反应过来时,长刀已如电光般当空劈至。
来不及举抵挡,刀锋已从眼前划过。
“噗!”
一颗首级,应声飞落。
苏由被斩。
眼见主将被一招妙杀,魏军更是土崩瓦解。
南岸一线,六千魏军,几乎全军覆没。
而此时在北岸。
袁尚才抢先一步逃上了岸滩,躲过了洪流的致命一击。
当他心有余悸的回望时,看到的是自己上万士卒,被洪流无情的冲走。
看到的是南岸五千士卒,被截留在对岸,为楚军杀到鬼哭狼嚎。
两万大军,就在这弹指之间,毁于一旦,只余下了不到五千余人。
“怎么会这样?”
“老天啊,我袁尚做错了什么,你为何会突然间降下这洪水,葬送了我两万大军?”
“我还如何收复许昌?我如何去向父王交待?”
“为什么,你为什么这般对我?”
心有余悸变成了悲愤困惑,袁尚是咬牙切齿,冲着上天怒问。
“三公子,救我,救我啊~~”
逢纪的求救声,将袁尚从悲愤中唤回。
袁尚举目一望,只见不远处的岸滩上,逢纪正如落汤鸡一般爬在泥泞中,半截身子还在水里。
显然是他适才逃慢一步,没能及时上岸,被洪水给淹了。
不过幸运的是,虽然被大水给冲了,却勉强挣扎着游回了北岸,保住了一命。
袁尚当即收起悲愤,就想拨马上前把逢纪救上来。
正要动身时,上游方向,陡然间又响起了隆隆雷声。
袁尚再次警觉起来,不由自主向上游望去。
上游方向。
张绣所统的两千铁骑,已卷着漫空狂尘,沿着北岸袭卷而来。
袁尚浑身形颤,一张脸凝固在了惊悚绝望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