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是不是伟大存在?
这一点陈清并不知道。
但他很清楚一点,那就是天启似乎对于“时间”也具有一定的感知。
这一点是他推测出来的。
理由很简单——在每一次他找到使徒的时候,周围都能够有天启的影子,这很难说是一种巧合。
要说真的是天启运气好,那他这么精准找到科林,甚至还在科林还没有碰到古镜之前就在他身上开始布局,未免也有些太高瞻远瞩了。
能够从几千万人之中找到一个甚至都还没有获得古镜的人?
陈清觉得自己都做不到。
所以他推测,天启要么对于时间也有自己的认知;要么,就是祂得到了某个人所给予的信息。
而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只需要稍微试一试就知道了。
相比起那些人,陈清有一个得天独厚的优势。
那就是他是站在“时间长河”上游的人。
上游的人随手抛下的漂流瓶扔到下游很容易被捡到,但下游的人如果想要反过来将东西给送回去……
陈清觉得基本的物理法则还是需要遵守的。
诚然,对方可能会有跟他一样超越时间约束的人。
但那边的人也绝不可能把触角伸到陈清这边。
不然陈清早在获得古镜之前就挂掉了。
这就又涉及一个点——那就是时间是个环,并且具备自我修复的能力。
可陈清似乎是这个环之中坏掉的地方。
其他人做出的东西能够形成循环,而陈清自己却能够延伸出新的可能性。
这就是他最大的优势,也是古镜最大的用法。
数千年的时间足以让沧海变成桑田,也足够……让某些阴谋进一步显现在世界上!
“就像我之前说的一样,我什么都没做,而是时间做了一切。”
陈清双手交叠,表情平静。
他的确什么都没做。
只是给自己一个暗示——等到回去之后安排好科林那个时代的事情。
因为他现在抓到了天启的尾巴,他已经知道了曙光的圣使是天启骑士之一,所以他后续就能够更有针对性地试探对方。
原本他是想要看看等到这次谈判结束的时候看看这一点能够产生什么效果的。
但,对方似乎远比自己想象中要快地感觉到了变化。
“所以,天启果然是具备时间嗅觉的。”
只不过这份嗅觉并不敏锐,甚至迟钝得很。
不然祂也不至于等陈清做好一切之后才意识到发生了啥。
但,仅仅是这一点就足够让陈清警惕。
目前时间的权柄被他牢牢握在手中,任何可能的危险都需要被掐灭!
在他平淡的眼神之中。
圣使猛地抓住面前的桌子。
“我知道了。”
他暴躁地说道:“你向你背后的那个家伙说了点什么,你让祂对我主产生了影响。”
对于他的烦躁,陈清只是淡定地轻叩桌面。
“我说过了,我和真理不是一伙的,”他说道,“我也在寻找祂。”
“如果伱能够站在这个角度出发,你就能够意识到我目前做的一切都和真理毫无关系。你觉得真理有必要将一个使徒放在这个时代,然后让他和你这个骑士交谈吗?”
这句话似乎让圣使的大脑宕机了片刻。
他看着陈清,思考着这句话的意思。
好半天之后他才抬起头:“你说得对,以真理傲慢的性格,确实不太会让祂宝贵的使徒就这么随意地和我主接触。”
“毕竟真理虽然自我标榜是‘绝对中立,但做出来的分明就是绝对的压制和保护。任何想要染指祂使徒的人都得被惩戒,那个家伙是将自己手底下的人当做自己一部分看待的。”
说到这里,圣使的表情有些扭曲:“何等可恨!何等低贱!作为伟大存在,怎么能够对卑微的人类这么重视?”
怎么总感觉你的语气有点酸溜溜的?
陈清觉得自己都能够从对方那张扭曲起来的脸之中看到名为“嫉妒”的情感。
但他毫不在意。
就像是圣使说的那样,自己的确是把每个使徒都看顾得还算不错。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
就算自己将他们当做自己的孩子来看待,天启又能说点什么?
归根到底还不是因为祂什么都干涉不了才会这样?
“所以,你看到现在一点异常都没有,就应该知道我不是真理的使徒。”
陈清说道:“而且也不怕告诉你,之前那个邪教抓的齐思勰,他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接近使徒的人。理由也很简单。”
陈清的身体前倾。
他看着圣使那张带着面具的脸,缓缓说道:“他和我亲口说过,他真正看到过……‘真理!”
这句话一说出来。
圣使悚然一惊。
他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开始喃喃自语:“他见过真理?”
“等等,似乎真的有可能。他身上的特殊情况,还有他的血脉,都显示着他确实非常有可能成为使徒……”
“难道说这就是罗云那个家伙想要抓来齐思勰的意义?”
看着混乱起来的圣使。
陈清也跟着坐回去。
他成功让对方陷入了一个误区。
那就是不再以自己、而是将齐思勰当做使徒的备选。
一旦对方陷入这个误区之后,就会自己寻找借口将这个猜测补充完成。
而且这个思维方式有两个关键性的点。
第一,是齐思勰真的见过“真理”。
而且见的次数还蛮多。
另一点则是得益于陈清迄今为止的耕耘。
那就是在同一个时代,使徒只会有一个人!
所以,现在是曾经亲眼见过真理的齐思勰更适合成为使徒,还是一个站在天启骑士面前什么都没有引发的超凡者,更容易?
道理不言而喻。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圣使的脸色很难看。
“该死……”
他压低声音:“原本还以为你是使徒……!”
这个家伙看起来很懊悔。
懊悔也是应该的。
毕竟他几乎耗费了自己近乎所有的力量,想要营造一个和“真理使徒”交流的环境。
结果他发现对面的是假的……
嗯,陈清都替对方觉得崩溃。
而作为好心人的陈清,不介意帮助对方一把。
“你想要和使徒说些什么?”
陈清看着圣使:“我和使徒关系不错,而且,再告诉你一点——我有着必须要去质询真理的事情。”
“所以,你想要对付真理,而我也想要对付祂,我们难道不是一伙的吗?”
陈清的表情和语气无比真诚。
而对面的圣使,在经历了“齐思勰”才会是使徒的自我洗脑之后,也越发认定了陈清绝不可能是使徒。
在圣使看来,如果揭开答案去看问题,那还真能发现不少疑点。
比如对方一个超凡者,用灵气的,怎么可能会有来自真理的污染?
所以他哼了一声:“跟你说也毫无意义。该死,现在必须要从长计议了!”
在纠结了好半天之后。
圣使的眼珠突然一转。
他的目光落在陈清身上,然后停留在他背后那些收容小队片刻。
“仔细想想,你这家伙也是个不错的交易对象。”
圣使双手扶着桌子,就像是坐在谈判桌上:“我们来做个约定吧。”
“你让收容组织暂时停下对于曙光的打压,而我则告诉你一件事情。比如说,真理现在到底身在何处!”
对于他的提议。
陈清一口回绝了:“交易完全不等价。”
“我手中有着使徒,如果我想、完全能够通过使徒获得来自真理的答案。所以,如果你想要贿赂我,起码也得用真理搞不定的东西。”
身体后仰,陈清轻笑了一声:“不然,我有什么和你们交流的必要吗?”
现在是你们在求我,而不是我在求你们!
圣使也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他最后也只能咬了咬牙,缓缓开口:“我可以给你一些真理不可能获得的东西,但前提是,你必须要保证我们短时间的安全。”
“当然,我也不会让你难做。如果有必要,曙光会在短时间之内作为收容组织的附属。相信我,你们到现在对于曙光的认知其实是错误的。我们是为了拯救这个世界,和你们一样!”
相当于蛇之手是吧?
陈清微不可察翻了个白眼。
他不会相信对方的任何一句话,因为曙光的行为已经可以确定他们就是一群不择手段的疯子。
为了他们那个“圣子”,他们可以奉献出任何东西。
至于圣子诞生之后会发生什么?
反正肯定不会是天下大同!
“这些你就自己和收容组织说吧。”
陈清表情平静:“现在,让我们来谈谈你会给我点什么……”
在他的对面。
不知道为什么,圣使总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越来越多的黑泥,从对方的身上涌出来……
——
数千年之后。
科林所处的时代。
和陈清一样,对面的圣女也从科林的身上感觉到了黑泥正在不断涌出。
而且和陈清不同的是。
科林身上的黑泥是真的。
此刻他感觉浑身都被那股污秽的感觉所覆盖,苍蝇环绕在他的身边,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恶臭不堪,每一步都如同踩着屎一样。
“我……”
科林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他只能够看到被秽物包裹的怪异人手。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科林的眼前一黑。
他只觉得自己又脏又臭,硬生生从一个人变成了一团行走的屎!
而在他的对面。
圣女则是面露忌惮之色。
“天启骑士……”
她喃喃自语着:“而且,瘟疫么?”
“这不应该,你既然已经被真理所选中成为使徒,为什么又有成为瘟疫骑士的征兆?”
圣女的金发随风飘荡:“你,到底是什么情况?”
面对她的质疑。
科林只能苦涩地说道:“我也不知道。”
他真不知道原因。
但圣女可不在乎这些。
“不管你到底是什么情况,总之,已经是瘟疫骑士的你根本不配使徒的身份。”
她脸上的血肉开始剧烈抽动:“现在,把它还给我、还给我!”
她尖啸着,朝着科林这边伸出手。
锋锐的指甲就像是一把把闪烁着寒光的匕首,朝着科林这边伸过来,带着无可匹敌的气势,割裂了科林身前的空气。
这让科林甚至觉得呼吸不畅。
但很快。
越来越多的黑泥从他身体之中涌出。
而他也在这个时候,听到了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
“死亡的诅咒啊,”那个怪异的声音说道,“看起来你和‘死亡那个家伙关系匪浅啊。嗯,说起来那家伙以前也的确有个金发的养女。祂,也复苏了吗?”
“所以,你身上的这些东西就是祂所留下来的诅咒?包括你这不稳定的精神,真有意思。既是被真理背弃的使徒,又是和死亡纠缠不清的人。”
科林感觉身上的黑泥似乎是在笑。
“你还真是个罪孽深重的女人。”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对面的圣女。
“我要……杀了你!”
没有过多言语。
只有纯粹的杀意和压抑到极致的暴虐。
圣女正在朝着科林宣泄自己积压了无数年的情感。
这既是因为科林是她如今求而不得的使徒,同样也是因为她身上的天启。
序列二点力量,在此刻抒发得淋漓尽致。
甚至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科林在这一刻就已经被对方身上的污染洪流裹挟得动弹不得。
但,这恰恰便宜了他身体之中的黑泥。
“真蠢啊,”黑泥再次发出声音,“你这不是方便我侵占他的身体吗?”
“看起来诅咒的确给你的精神带来了很大的压力,竟然会让被老虎盯上的猎物无法动弹。还是说,其实你也在心里期待着老虎将这个猎物吞噬掉,然后你自己侵吞这个家伙的‘财产?”
黑泥笑着。
“你,这不是和我一样肮脏而扭曲吗?”
随着他的声音。
科林只感觉自己身体似乎越来越僵硬。
而在他的对面。
圣女那狰狞的脸上,似乎隐隐有水划过。
那大概是她落下的眼泪。
或许就和黑泥说的一样。
圣女的确在心中存在着某些小心思,而她也因为这个小心思……而痛苦无比。
不知道为什么。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科林突然觉得有点平静。
原来这些“神”,和我是一样的啊?
有自己的欲望,自己的贪念、更有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或者说,其实他们根本不是“神”。
只不过是获得了力量的……“人”罢了。
真正的“神”,应该是高高在上的,用平静的眼神凝视着面前一切,然后设立规范、秩序、并且将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人。
祂应该是设下一条界限,然后让后面的人不可逾越,并且将界限之内的一切布置妥当的。
就像是现在。
在三方的注视之下。
一道光,闪烁在科林面前携带的那面古镜之中。
扭曲的画面如波浪一般在镜面之中翻涌着,带出无数熟悉的污染。
王座重新被立下,时间化作权杖、再一次点在镜子之间。
而那条早已被定下的界限,在此刻。
又一次微微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