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不魔女的,爱丽丝并不在乎这一点。
对她来说,真正值得在乎的只有一件事情。
那就是“祭品”够不够格。
可以说如今的爱丽丝已经有些魔怔了。这并不是贬义、而是实话。
在此之前她的精神就有些不太对劲,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因为没有得到来自真理的注视,而不得不分化出额外的精神来保护自己的心理健康。
再加上过去曾经受到过某种伤害,这进一步激化了她的精神状态。
哪怕是通过时间权柄的力量回到了过去,但这也不代表爱丽丝就恢复正常。
根据目前时间的力量来看,将一个人带回过去、与其说是颠倒时间,倒不如说是把一个人的灵魂带到曾经那个时间段。
真正想要将一个时间节点彻底改变?那恐怕需要的能量,远远不是爱丽丝一个序列二能够担负的。
要知道,改变时间对应的是连带时间内存在的一切事物都会随之改变。而这个世界上光是存在着的那些伟大存在,就已经不是人类能够影响的。
哪怕是禁忌知识,没有足够的污染来支撑,也没有办法做到。
或许唯有真正掌握知识、时间的“真理之主”能够做到这一点。
所以极大概率,还是爱丽丝本人回到过去。或者说,是她的灵魂。
而灵魂,本来就是和精神挂钩的。
所以现在的爱丽丝大概还是未来那种魔怔状态。
甚至她比之前更魔怔了。
道理也很简单。
求而不得的东西突然回来了,那肯定欣喜若狂。这种精神状态就像是年轻人被家里人念叨两句、负气离开家之后,突然知道父母去世的消息、悲从中来几十年,都快要成为执念的时候,突然发现父母又出现在自己家里唠唠叨叨一样。
这种混杂着后悔、狂喜、怅然、患得患失的情感堆聚在一起,直接将爱丽丝的精神改造得面目全非。
所以她动了。
而在她动之前。
旁边的赤红之血比她还要快。
“不行!”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
赤红之血在短暂的退缩之后,又下意识伸出手拽住爱丽丝的手腕。
她也不知道自己出手的动机是什么。
或许是因为心中的恐惧,又或许是不想要亲眼看着爱丽丝堕落下去,也可能是因为心中责任感作祟。
总之她甚至忽视了对面那些赏金猎人的威胁,直接将爱丽丝拽了过来。
而爱丽丝被这么一拽,也险些踉跄跌入赤红之血的怀中。
虽然曾经的爱丽丝是序列二的圣女,但现在她本人的实力却只是序列七,而且还是脱力之后的序列七。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肯定不可能挡得住更高层次的赤红之血。
如果说是曾经的爱丽丝,现在恐怕有些慌神了。
可是如今的却是“圣女”。
所以哪怕是被赤红之血这么一拽,爱丽丝也没有丝毫胆怯,而是转过头、用她那双漂亮的眼睛死死盯着拽住自己的女孩。
“你也想成为祭品的一部分么?”爱丽丝开口说道。
她甚至还伸出手,在赤红之血的面前捧着她的脸,姿态轻柔如同长辈面对晚辈:“虽然层次不太够,但就像是佳肴之上的甜点,想必你也能够成为主菜之前的点缀。”
这句话让赤红之血浑身汗毛直竖。
危险!
她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向着她预警。
这个金发的女孩,非常、非常危险!
但也恰恰是因此,她咬了咬牙、再次伸出手。
“你清醒一点!”
赤红之血恼怒地说道,也不知道是因为爱丽丝的愚蠢、还是因为恼怒于自己对这么一个序列七露出这样的丑态:“别忘了现在是什么场合!”
什么场合?
爱丽丝的眼神略有闪烁。
她看着周围,有些奇怪地歪了歪头。
这难道不是她为自己所信仰的“神”奉上祭品的献祭台么?
不理会已经彻底疯疯癫癫的爱丽丝,赤红之血下意识抓紧对方的手腕,同时目光直直看着对面的赏金猎人。
但让她有些疑惑的是,那些刚刚还显得有些咄咄逼人的赏金猎人们,此刻却看着她们两个女孩的方向,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至于更远处的齐正人?
那家伙更是没有一点动弹的意思,并且也牢牢盯着爱丽丝这边看。
所以在此刻,赤红之血尴尬地发现,整个场面之中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如临大敌。
其他的要么是疯子,要么就是不知道在想什么、只顾着沉思的谜语人。
这算啥?我成小丑了?
赤红之血在心里想着。
这个时候她才隐隐约约感觉到为什么自己要拽住爱丽丝的手腕。
因为她总感觉,自己在那个女孩面前就像是一个小丑一样。
刚刚爱丽丝的目光在扫过她的时候,赤红之血分明能够从对方的眼神之中感觉到一丝忽视和倨傲。
就像自己只是对方眼神中可有可无的灰尘一样,毫无在意的必要。
这让赤红之血有些恼羞成怒。
毫无疑问,她、羽圣的孙女“羽凤英”,是个纯粹的天才。
甚至可以说整个大陆之上的年轻一代,基本上没有比她更天才的。
小小年纪就升到序列五,甚至还有一个序列二的爷爷,前途光明远大、如今更是要亲手拿下灭世魔女,铸造不朽功业。
谁能小觑她?
而现在,爱丽丝就很明显地看不起她。
而赤红之血羽凤英是知道的,爱丽丝比她还年轻。
结果自己竟然在一个比自己还要小的人面前感觉到了轻视,而自己甚至害怕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羽凤英先是愣了一下。
随后就是情绪复杂。
“不行。”
她死死盯着爱丽丝:“我不能被她比下去,那会成为我的心魔。”
“我的禁忌知识决定了绝对不能屈居在任何人之下,不能有谁会成为我的心障,不然我恐怕再难寸进。”
羽凤英的禁忌知识是特殊的。
那是关于“凤凰”的知识,是这个世界上少数能一路畅通无阻抵达圣人境界的知识,也是她爷爷千辛万苦给她找来。
而作为凤凰,自然是百鸟之尊。当是百鸟来朝凤,哪能有凤凰向燕雀低头的道理?
所以在心理、实力和前途的多重制约之下。
羽凤英有些不理智地拉住了爱丽丝的手。
并且凝视着这个可能会成为她最大阻碍的女人。
而爱丽丝依旧浑然不觉。
她甚至觉得羽凤英有点可爱。
是那种长辈看着别扭小辈一样的可爱。
虽然身体年龄比羽凤英小,但爱丽丝的心理年龄可是比这家伙大了快一百轮。
她做羽凤英的太太太太太太……奶奶都够格。
更何况羽凤英在她“前世”的时候姑且也能算是和她纠缠不息的人。
所以爱丽丝对羽凤英很宽容。
她甚至愿意给这个序列五的“小姑娘”一个殊荣——让她成为伟大真理之主的祭品。
天哪,这简直是再难寻觅的喜事。
爱丽丝不觉得羽凤英会拒绝。
所以她伸出手,捧着羽凤英的脸:“不过抱歉,在此之前我还需要唤醒那个大家伙。不然,会让那位等太久的。”
“伱就先自己玩玩,放心吧,很快就能完成。”
说着,爱丽丝竟然轻而易举挣脱了束缚。
这让羽凤英傻眼了。
她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爱丽丝那似乎有些脱臼的关节。
“你竟然直接挣脱了?”
羽凤英的声音第一次有些颤抖:“你都不怕疼的吗?”
就在刚才,爱丽丝分明是以脱臼为基础挣脱自己束缚的!
但这也太可怕了。
因为哪怕是这么做,那个女孩的表情竟然也没有丝毫变化。
她还是人吗?!
哪怕是羽凤英都觉得自己这么做之后,就能面不变色。
要知道,自己手上可是带着污染的、而不是纯粹的关节技啊?
她那凤凰的禁忌知识,可是给她的污染以“烈火”的意味,会让任何低等级的超凡者感觉到宛如灼烧一般温度的啊?
那个家伙竟然这么轻易就带过去了?!
羽凤英越发感觉到恐怖。
这种恐怖,已经彻底扎根在她心中。
之前她一直想要避免形成的心魔,如今也渐渐有了苗头。
而爱丽丝却对此毫无表示。
她只是在其他人的目光里哼着歌,用优雅到堪称怪异的步伐缓步前进,动作幅度不大、但速度倒是出奇得快。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看着她这么走的时候,总感觉带着一股扭曲的神圣意味。
就仿佛身着白纱的圣女,正在款款走向自己信仰的邪神塑像一般。
这种矛盾的感觉,让那些赏金猎人们有些骚动。
最后,还是本届的赏金猎人会长——松田制止了自己的补下。
但他也仍旧死死盯着爱丽丝不放,眼神越来越明亮。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他直接上前一步,朝着爱丽丝说道:“小姐。”
松田声音清亮:“请留步!”
听着这句话。
爱丽丝回过头,有些不解地偏过脑袋。
而松田则是面带笑容。
“这肯定是命运的邂逅,”他夸张地说道,“正是因为命运,才把你带到了我的面前。我想,没有任何一个时刻会比现在更让我心生欢喜了。”
他似乎想要长篇大论。
但却被爱丽丝无情打断。
“抱歉,”爱丽丝的面色是纯粹的冷漠,“请你说正事,或者你就把嘴闭上。”
即便是被这么对待,松田也没有丝毫不满。
他只是越发诚恳:“好的,好的,那我就说正事。事实上,我们赏金猎人之中都流传着一个信息,那就是曾经的赏金王、那位砺心会的会长并非一开始就能成就如此伟业,而是在遇到一个人之后,才终究缔造了他的传奇。”
“而那个人,就是赏金王的半身。”
这句话让爱丽丝的动作微微一顿。
哪怕她如今已经癫了,但到底还是记得自己曾经的出身。
而她的出身,自然也就包括那些古老的先祖——第一代爱丽丝。
而串联起来想,她更是回忆起自己的母亲。
那个在真理之前,唯一称得上她牵挂的人。
想到这里,爱丽丝的眉眼都柔和了不少。
“我知道,”她难得多说了几句,这在如今的精神状态下堪称反常,“所以呢?”
而对面的松田则是越发激动起来。
“你能理解就再好不过!”
他兴高采烈地说道:“曾经赏金王和那位半身一开始据说是父女,但之后因为爱而走到一起,这才让他们各自达成了不朽的伟业。所以,我想这正是命运的感召,是开启新时代的钥匙!”
到了这里,松田终于图穷匕见:“我想,如果我们能够达成类似的情况,或许可以遵循旧例!”
话音落下。
下一秒,在他对面的、爱丽丝变了。
她的脸开始扭曲,在这一刻无比狰狞而可怖。
“你怎么敢?”
爱丽丝的脸上污染密布,这让她那张漂亮的脸都变得无比诡异:“你怎么敢给我提这种要求?”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精神状态。
在污染遍布脸庞之后,她的脸上甚至隐隐有要外翻出来、露出内部血肉的架势。
看起来分外诡异渗人。
而面对形如鬼神的爱丽丝,松田也只是好整以暇:“是的,正如你所说,我正是想要遵循旧例。”
他甚至笑了一下:“这很正常,毕竟你大概也知道我们赏金猎人。那位曾经的赏金王是我们所有人古老的历史,没有人不想要成就他那样的伟业。”
松田张开双手:“想想看吧,将周围全部横扫、独自一人建立起庞大的联邦,甚至墓穴到了千年之后都有人光顾,而且据说还征服了‘死亡!”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让人神采飞扬、争相效仿?!”
松田诚恳地看着爱丽丝:“所以,我想这的确是命运的选择。是祂,让我看到了你——这个似乎有着赏金王半身血脉的家伙。如果能够抓了你,或许我也能够效仿那位。”
这句话让身后的齐正人冷不丁笑了一声:“哈哈。”
松田回过头,看着齐正人。
而齐正人只是擦了擦眼睛:“抱歉,只是觉得有点……太诡异了。你竟然期待按照曾经那个赏金王的事迹,再走一遍?”
面对齐正人的质疑,松田面无表情:“很难理解吗?你应该也是序列三,所以知道晋升序列二有多难。既然如此,那你就不存着一份心思?如果有前人的先例可循,就代表其后有着足够的‘禁忌知识。而知识,正是我们晋升的根本!”
面对松田的质问,齐正人只是摆摆手:“不不不,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但路是人走出来的,前人适合的路,我们就未必适合。”
“更何况,那孩子看起来也不像是想要答应的样子。”
说着,齐正人再次注视着爱丽丝。
只不过这一次,他眼神之中的忌惮越发明显。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他轻声说道。
“我的卦象告诉我,你在做一件非常危险、但又可能对我来说很有利的事情。一不小心,可能就带来灭顶之灾。但如果运气好,或许会是鱼跃龙门……”
像是想到了什么。
齐正人越发纠结起来,似乎想要直接动手,但又在忍耐。
这样的情绪让他甚至都有些束手束脚起来。
而对面的松田则是顺着齐正人的话向那边看。
随后他只看到爱丽丝轻轻一笑。
“你说错了一点。”
爱丽丝平静开口:“山下那家伙不是征服了死亡,他是成为了死亡。”
“他,大概是这个世界上如今最接近死亡本身的人。”
“也恰巧是最适合成为祭品的……载体!”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
爱丽丝转过身。
随后她的手轻轻按在门上。
“千年之前的恩怨啊,”她低声说道,“你谋划了数千年,从黑暗时代就开始谋划,为你的复活处心积虑、并且在苏醒之后给我留下遗毒许久的诅咒……”
爱丽丝似乎是在笑。
但又像是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怨毒。
“那么现在,就该轮到我打断你煞费苦心的谋划了。”
她轻声说道:“和一代又一代‘爱丽丝纠缠千年的……‘宿敌啊。”
说着。
爱丽丝轻轻一推。
就推开了面前的门。
在那扇门的后面。
一具棺椁安安静静地隐藏在暗中。
就像是过去无数时光岁月那般,安静躺在自己应有的位置上。
只等待某个人将其打开。
然后把潜藏在棺椁之中的死亡,从无边的宁静之中释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