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金王,曾经在黑暗时代叱咤风云的豪杰。
他曾经留下过许多传说,像是收过一个养女,又像是曾经亲眼见证一场旷世灾难等等。
但要说最为人所称道的,还是他曾经一手建立的赏金猎人联盟、砺心会,以及参与了禅雅联邦的建成。
当然,这只是最主要。事实上还有一些其他脍炙人口、但却未曾验证过的传说。比如说有人曾经言之凿凿,赏金王踏足过传说之中的“死亡深坑”,并且从中找到一条能够伤人于无形,会隐藏在暗中让人类皮肤溃烂的“蝮蛇”。
这种蛇非常可怕,无色无形、难以捉摸,一旦被它逮到,唯有穿上黄色的衣服并且躲藏在水中才能够免疫。
当然,这种只算得上传说,从来没有被人证实过。说来也是,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这种蛇,那怎么可能没有被发觉——要知道,这可是比污染还要可怖的症状,但凡出现在人们面前,肯定不会被错认。
说到底还是因为赏金王的时代度过了无数年,很多人将事件附会在他的身上罢了。
不过作为赏金猎人协会的会长,松田毫无疑问是知道不少东西的。
比如说赏金王在过去的一些经历,以及他在什么时间节点发的家。
那是在禅雅联邦都还没有建成之前,赏金王便是附近数一数二的高手。但依靠某种机缘,他最终成为了统领一方的霸主。
甚至于留下了赏金王征服死亡的传说。
对于这个传说,松田深信不疑。
这有什么可怀疑的?
要知道,那可是赏金王啊!是这个世界有史以来寻找过最多宝物,将自己足迹遍布大荒任何一个角落,并且亲手扶持起一个巨型联邦、一个绵延千年组织的英雄!
他所留下的那些已经不能算是传说了。
而是曾切实发生过在他身上的经历!
而松田想要复刻这一个经历。
这也不难理解。
在这个知识都被污染的世界,遵循前人经历一步步向上爬,本就是最安全、也最有效的途径。
不是每个人都如同爱丽丝、李长生他们一样,能够轻易就获得那些隐秘的禁忌知识的。
如松田这样的才是大多数。
他们挣扎在自己能够抵达的上限,却再难寸进——在这个废土上,修炼可不是单纯依靠天赋就能够进行下去。
天赋只是构成实力的几个组成部分,甚至不是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在序列二之前,“知识”才是最困难、也最麻烦。
偏偏这些知识又极难获得,真正能够登天的知识都被那些大人物所垄断,如同羽千秋的孙女赤红之血羽凤英一样。
而即便是获得了知识,你又能够扛得住那个污染么?你又能够确信,自己过去的道路就能够适配这种知识?
至少松田本人就曾经亲眼见到过,有不少人想要用新的禁忌知识继续往下修炼,结果反过来引爆自己先前知识体系的雷,最终被扭曲成话都讲不出来的怪物。
因此他才想要遵循赏金王旧事。
踩着前人的坑往前走,总能够躲避很多陷阱。
至于如果有人想要阻拦?
那就在前进的道路上,将其碾碎就好。
我松田一生行事何须向他人解释?!
因此他看着爱丽丝,言语之间带上了些许冷酷:“看起来小姐是不愿意跟我一起走了。”
“这样的话,那我就稍微得动点手段……”
还没等他说完。
爱丽丝就竖起一根手指:“嘘。”
她看起来有些不耐烦:“不要吵醒了他,至少不要现在吵醒了他。”
“赏金王这个家伙性格很讨人厌,只需要感觉到一点可能的危险,就会让他启动自己备用的手段。那样的话,我想要制服他还得费一番功夫。”
制服赏金王?
松田乐了:“抱歉,但我想提醒你一句,赏金王已经是数千年前的人了。能够活到这样岁数的,圣人都很难。而这个世界上又只有两位圣人,所以怎么可能……”
话说到一半。
他突然卡壳了。
因为这个时候爱丽丝已经彻底推开了门。
之前因为视角的问题,所以他们不能够看到门内的景象。但是此刻,爱丽丝彻底洞开大门之后,连最后面的赏金猎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当然,齐正人和羽凤英也在看着。
只不过他们两个人的表现各不相同。
羽凤英似乎是在磨牙,这对于她的气质来说很不符合,但也能够看出她现在的惊惧。
而齐正人?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神突然明亮了起来。但却仍旧忍耐着,没有动手,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爱丽丝。
在这些人之中,唯有松田的反应最大。
他先是往前走了两步,似乎是想要看看门内具体的景象。但是等到真正看见时,他又慌乱向后倒退。
“不,这不可能,”松田喃喃自语着,“这是赏金王的棺椁?他是葬在这个地方的?那我们赏金猎人协会之中的那个瓶子是怎么回事,那不才是从黑暗时代流传下来的赏金王遗体吗……”
对于这个问题。
爱丽丝轻笑了一声:“这不是很简单吗?”
她纤长的手指轻轻拂过面前的棺木:“这个家伙在赏金猎人协会里面留下的是假的,这个才是真的。说到底,这家伙的目的就是为了‘复活,而复活、尸体肯定是关键。他当然需要安排一真一假,防止有人对他的尸体动手。”
复活?
听到这句话,羽凤英和松田都悚然一惊。
这次是羽凤英仓皇开口:“不可能!”
她死死盯着爱丽丝:“人死了,绝不可能复活!这是铁律,哪怕是圣人,都没有办法做到将死人复生!人死了就是死了,就算是再爬起来、那也不是原本的个体!”
面对她的质疑。
爱丽丝回过头,笑得很甜美。
“谁说没有?”她说道,“圣人做不到,不代表更上层次的家伙做不到。”
“更何况,这家伙非常、非常特殊。”
爱丽丝压低声音:“因为他已经成了‘死亡的一部分,所以严格来说,他从未死去。”
“赏金王山下,一直是在等待着一个机会复活。”
“伱说的对吧,我那素未谋面的……祖先。”
话音落下。
爱丽丝毫不犹豫,直接用手中的匕首划开自己的手指。
鲜血从指尖流淌而出,虽然很快愈合,但爱丽丝却强制催动力量,延缓了愈合的速度。
随后她将手指按在棺椁上,一笔一划开始勾勒。
“我还记得上一次。”
一边勾画,她突然开口说道:“那时候我被赏金猎人们追逐,侥幸逃脱之后,慌不择路寻找到这个地方。那时的我慌乱上头,方寸大乱,再加上想要那位又没有第一时间回应我,心神动摇之下、看到壁画上的字符。”
“按照字符,将上面描绘出来的东西勾勒而成,本以为这会是我脱困的契机,没有想到换来的却是你的复苏。说来我还真得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把那些鬣狗解决掉,恐怕我还有点危险。”
说着,爱丽丝突然笑出了声。
“不过你这家伙还真是疯子,竟然想拿我炼你的‘天启。要不是那位关键时刻援护,恐怕我还真得和羽凤英一样被你活生生炼死。不过也拜你所赐,我沾染诅咒,彻底失去了那位的注视。”
说到这里,爱丽丝的面容肉眼可见地扭曲。
似乎之前说的那些对她来说意义都不大,唯有最后一句、让她恼火愤恨,甚至给人一种绵延了数千年的感觉。
连带着她用指尖鲜血涂抹勾勒的轨迹都显得癫狂许多。
不过好在,她意外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但现在不一样了。”
爱丽丝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棺椁:“我从没有一刻不想回到这时候,所以我在脑海中推演了无数次重来的剧本。而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
“这次我不会因为你而失却支柱,恰恰相反——我会将你当做祭品,献给那位至高无上的……”
“真理之主。”
伴随着她的声音。
下一秒钟。
一声清脆的嗡鸣打断了爱丽丝勾勒的速度。
爱丽丝偏过头,用完好的另一只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此刻她的面颊上,一道鲜红的血痕清晰可见。
而造成这道痕迹的根源,则牢牢扎进大理石的地上。
那是一根锋利的羽毛。
在注视着这个的时候,爱丽丝回过头。
“你比我想象中来得要慢,”她说道,“我本来以为你应该会早三分钟来的。”
至少上一次,就是这样。
这句话爱丽丝没有说。
而在她的对面。
一个身穿白衣的人从阴影之中默默走出来。
那个人看起来很年轻,但身材却很高。墙壁两边的火把投射在他的身上,让他的影子变得无比狭长。仿佛一对宽大的羽毛,遮挡住太阳投射下漆黑的阴影。
在看到那个人的时候。
无论是松田还是齐正人都面色大变。
而羽凤英则惊喜开口:“爷爷!”
是的。
来人就是这个世界上目前唯一还能够自由行走的“圣人”。
羽圣,羽千秋!
在其他人或是惊喜、或是戒备的眼神之中,羽千秋负手而立:“路上因为一些事耽搁了,但无所谓。”
他眼神锐利看向爱丽丝:“我这次来,就是为了纠正你这个‘错误。”
这句话让爱丽丝一乐:“就凭你一个分身?”
她上下打量着羽千秋:“你可以唬住别人,但唬不住我。我知道你的本体没有来,这是你的分身——你也不想让李长生那个老杂毛知道你脱离你大本营的消息吧?”
说着,爱丽丝嗤笑了一声:“归根到底,月长命被李长生搏命而杀的消息,不是让你这位圣人吓得方寸大乱、甚至于不惜一切代价,让自己孙女都出动去寻找任何可能线索了吗?”
这也是上一次经历过的消息。
虽然实力只有序列七,但爱丽丝的消息却是任何人都比不过的。
就像现在。
因为前一次的经历,所以她清楚知道、面前这个绝非羽千秋本人,而是他的分身。
但前一次没人知晓,所以还真让他把齐正人都给骗过去了。
一想到齐正人,爱丽丝就忍不住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这个混账,”她暗骂了一声,“竟然能忍这么久。”
她老早就在等待齐正人出手了。
作为李长生的师兄,爱丽丝相信齐正人是知道不少隐秘的。
像是时间、重生以及复活。
而爱丽丝也相信,齐正人愿意去获得这些知识。
但她着实没有考虑到齐正人竟然这么龟,硬生生忍到现在都一言不发,仍旧保持他那风度翩翩、云淡风轻的态度。
这让爱丽丝有些想龇牙。
未来的三个圣人,李长生、爱丽丝、齐正人,关系不能说是和睦相处,也只能说是水火不容。
一方面是因为当时的环境只能出现两个圣人,三个在一起必定需要减员。另一方面,则是性格。
彼时爱丽丝还没有癫到现在这种程度,李长生也不像齐家庄园那次万念俱灰、满脸惨然,至于齐正人、那家伙看起来就没变过。
而他们三个人的性格相性还挺差。
说挺都有点过分了。
原本李齐两个师兄弟就是仇视到恨不得砍杀对方的,而之后又加上一个爱丽丝和李长生两个人恩怨情仇,后面她又和齐正人关联到了一起……
这么一来二去,仇恨就深了。
而现在,那份本应该无数年后才出现的矛盾提前被带到此刻。
“得像个办法让这个老东西被羽千秋干死,最好能让羽千秋吃瘪,顺便再把山下这个家伙给恶心一手。”
爱丽丝点点头。
她在琢磨应该怎么搞,才能一石三鸟。
而就在这个时候。
羽千秋突然往上走了一步。
“真可惜,”他一脸悲悯,“灭世魔女爱丽丝,你本不应该走到这个地步。你本应该享受这个世界的美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通缉、如同丧家之犬。”
说着,他摇摇头:“看来这就是信仰邪神的报应,毕竟那是这世界上最大的害虫。也罢,这一次就让我来为民除害,让这本不应该发生的事情……恢复它最开始的模样吧。”
闻言。
爱丽丝停下了自己的琢磨。
她抬起头,一双阴暗、幽深的眼睛凝视着对方的羽千秋。
片刻之后,她开口了。
声音仿佛是从深渊之中传来的回响,空洞而扭曲。
“你说谁是邪神?你说谁是……害虫?!”
一言既出。
磅礴的污染猛然从她身上扩散开来。
什么让羽千秋吃瘪、什么齐正人、什么山下,在此刻都被抛到脑后。
唯有一个念头在她的心间闪烁。
你怎么敢?
羽千秋,你怎么敢?!
阴谋诡计全然无用,交流打探也不需要。
如今的爱丽丝,只想让羽千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