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开摆

这个世界是由无数多的关系编织而成的。

如果说世界是一个巨大的环，那么掌握强大力量的人必定居于这个环的正中央。无数条丝线从其身上蔓延出去，连接着世界上的其他人。

所以说，强者是大树。那些依附在祂身上的，则是汲取大树营养的次生者。

强大的人为这些寄生者提供庇护，让他们免除于环境和危险的困扰，而这些人也要提供相对应的“酬劳”。

只不过对于那些凡人而言，所谓的酬劳、极有可能是他们唯一还能算得上有价值的东西。

“咳咳咳……”

在竹林深处，年轻的白发女人独自高坐在两层小院内。她所待的地方非常偏僻，周围全部都是高挑的竹子。

一般很少有人能够触及这个地方，因为这片竹林是依托于“圣人”而建立的。可以说，竹林本身也是汲取圣人养分的寄生物之一。

而能够获得这个层次力量的，哪怕仅仅是没有自主意识的一片竹林，对于普通人而言也堪称危险。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在圣人降临此地的百年岁月之中，从来没有一个外人能够突入到竹林的深处。哪怕是另一位序列二，也是和圣人有一定的关系之后、以“客人”而非“敌人”的身份前来拜访的。

可是眼下，在竹林的边缘、一股强大的气流正在冲击这片茂盛的原始之地。

那是强硬到近乎暴虐的力量，就像是一根粗大的柱子从天而降，硬生生压垮所有能够阻挡前进道路的阻碍。随后以绝对的堂皇之姿，一步步朝着竹林深处而来。

像是在宣誓自己的存在，又像是在对深居于竹林内圣人的挑衅。

这在圣人已经打出自己名号的漫长岁月之中，并不是第一次。

在过去也不是没有人敢这么大胆地向序列二挑衅过。

这很正常，这个世界遭受了污染的威胁，绝大部分知识都变成了禁忌、难言的秘密。人们获取的知识必须要受到严格的管控，绝大部分的信息都不能够被人知晓。

在这样的情况下，会出现几个脑子不太正常的家伙是非常符合逻辑的。

因为知识和信息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一个人的智力水平，越是聪明、理智的人越是谦虚。相反，如果缺少对应的认知，那反而会变得很狂妄。

所以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人企图对圣人挑衅过。

他们抱着同样的想法，都认为如果自己能够“侥幸”赢过这位序列二，那么自己就能够成为这个世界上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在这样极富诱惑力的成果面前，一些活不下去的人自然会选择大放厥词。

当然，这些人的下场也是可以预见的。

绝大部分的人都没有来得及站在圣人的面前，就先被联邦给收拾了。毕竟这种蠢人如果出在自己的联邦内，要是被圣人知道了、那可就有些麻烦了。

就算圣人不追究，但难保那位会不会在心中有点小芥蒂呢？

所以，联邦内那些寄宿在圣人根管上的家伙责无旁贷地解决了这些危机。

不过有的时候也会有些“运气比较好”的家伙，躲过了联邦的追查，站在圣人的面前。

这些人最后亲自面对了序列二的力量。

没有人知道他们后来都怎么样了。

因为那些人在进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而也不可能有人愿意偷偷去一看究竟。

所以从来没有人知道过如果真的触怒圣人到底会如何。

之前有一个女人倒是做到了。

她的名字叫“李长生”，在全世界的瞩目之下公然叫板月圣。

而结果就是，月圣被李长生一刀斩杀，而李长生本人也不知所踪。

所以现在世界上唯一还存在的圣人，羽圣，在面对类似事件的时候、态度就显得尤为重要。

因为之前的事情已经证明了，圣人其实并非势不可挡。

李长生能够做到的，其他序列三未必做不到。

所以，几乎大半个世界的目光此刻都集中在了竹林上。

这两位圣人在她们的位置上已经呆的太久，久到污染之后的社会都迭代了几代人。有些人自然是想要更进一步的，但是两位圣人牢牢把持了向上的通道，所以根本没有办法一窥更上一层次的境界。

而现在，时机不同了。

月圣已死，羽圣又面对了可能的挑衅。

如果她对于挑衅毫无反应，那是不是意味着……

圣人，已经老了？

是时候让新的圣人取而代之了？

怀揣着这样的念头，很多人都在偷偷旁观着。

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此刻竹林深处内的圣人，状况要远比那些人想象中糟糕。

“该死……！”

白发的女人脸色苍白地睁开双眼。

她的眼神之中，一团纯白色的光芒一闪而逝。

下一秒，她像是忍不住了一样，“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猩红的血迹躺在手帕上，和她此刻毫无血色的脸庞形成了鲜明对比。

仅仅是从这一点就能够看出来，羽圣现在的状况很糟糕。

而这份糟糕，不仅仅是因为先前她的分身被那位金发的魔王亲手打散。

这只能算是一部分原因，就算分身受到的伤害会一定程度反映到本体的身上，但那股反噬对于圣人这样的层次而言终归还是无伤大雅。

事实上真正让她如此狼狈的，还是之前她尝试穿梭“时间”的行为。

在那之前，她感知到了某种时间的波动。

在那股波动之中，羽圣隐隐约约看到了超越时间的光景。

她本能认为那是自己继续向上的契机，所以第一时间跟随这个光芒而去。

而等到她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跻身于一个怪异的世界。

那似乎是大灾变之前的时代，在那个时代的人类身上都覆盖着厚厚的毛皮，看起来像是动物、但毛皮之下的五官和人类倒是有点类似。

就在羽圣认为自己可能知道了灾变之前的“真相”的时候，突然之间，巨人转身了。

那个巨人看起来就像是山岳一般庞大，整个人站在那里、仅仅只是呼吸之间带出的气流，就让羽圣感到自己身体飘摇如大海之中的孤舟。

而对方的动作却又无比凌厉。

她自己甚至都没有察觉到，随后就被一股庞然巨力所击中。伴随着雷震一样的剧烈噪音，连一秒钟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羽圣眼前就一片漆黑。

等到她再次苏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的状态就显得非常不对劲。

如果说之前分身被那个金发魔王给干碎是受到了10的伤害，那么现在的她就是在短时间之内被人用巴掌狂扇下去1000点血！

这样的重挫让圣人都有些吃不住，痛苦异常。

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个金发的魔王竟然又带着千年前的死亡骑士来到自己这边……

像是想到了什么的样子，羽圣眼神微微一闪。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也不需要做这些。”

她缓缓起身，穿上纯白色的纱衣，然后将自己隐藏在这厚厚的纱衣之下。

而在纱衣的侧边。

满是人类的尸骸。

这些人类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极致的惊恐和扭曲，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惊吓到了一样。

而且这些人都非常“瘦削”。

与其说他们是人，倒不如说是……“皮”。

一张写满了惊恐的人皮。

这就是那些寄生在羽圣身上的人，以及那些“运气好”而走到圣人面前的挑战者。

这些人都是汲取着圣人身上的营养而生，或是为了圣人所施舍的权利、或是为了挑战圣人之后的名望。

他们牢牢围绕在圣人的身边，死死缠绕着圣人的树根，期待着她能够输送一点养料过来。

而现在，当大树自己都顾不上自己的时候。

那么，也正好就是这些寄生者发光发热了。

毕竟这个世界是由关系编织而成的，他们围绕在圣人身边、汲取着营养的同时，自然需要奉献相对应的报酬。

而这份报酬当然就只会是……

“生命”。

迈开脚步，羽圣脸上的表情不变。

她遥望远方，视线像是能够跨越这漫长浩瀚的竹林一般：“现在肯定有人正在等着我的反应。之前李长生那个家伙的战绩让某些人开始蠢蠢欲动，但因为还有我压着、所以暂时没有轻举妄动的打算。”

“但现在有人来冲击我的居所，而且态度还这么嚣张，那些家伙自然会思考。如果我在这个时候处理不够得当，那么那些家伙就会彻底百无禁忌、采取各种方式去晋升序列二。”

而这是绝对不行的。

序列二，只能有两个。

这是在羽圣成为圣人之后所领悟到的东西。

月圣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她们两个人才会合作，而不是作为仇人成天打在一起。

没办法，在成就序列二之前，羽圣和月圣的关系其实不算好。

羽圣的实力是她自己修炼来的，相当于是平民草根。而月圣……

那个家伙运气比较好，凑巧得到了一部分关于“月亮”的禁忌知识，而且身后似乎还有着某个和月亮有关的伟大存在的帮助，这才成就了序列二。

所以相比羽圣，月圣的出身更高一点。

而这也就构筑出了两个人复杂的关系。

在百年以前，她们还不是序列二的时候，经常被人拿过来比较。

毕竟都是最有可能成就圣人的人选，自然会有各种人来攀比。

而经年不断的比较，作为中心的双方也渐渐将对方视做竞争对手和敌人。

所以她们的关系其实挺差。

但是等到真的到了这个位置，曾经的关系都已经无所谓了。

她们唯一要做的，就是砍断自她们以下的人爬到这个位置的机会。

因为人类，没必要、也不能再多出几个圣人！

想到这里，羽圣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月长命……”她念叨着月圣的名字，“你难道真的死了吗？”

她还是有些不相信，和自己纠缠了一辈子的敌人竟然会被李长生亲手打碎。

羽圣不会知晓，月圣其实并没有彻底死透。

她现在的尸体还在苟延残喘着，并且会在一段时间之后，被一个齐家的人所找到。然后附身在那个齐家人身上，随后再次和千年后的人有所交集。

只能说这些简直都像是“命运”的选择。

从很漫长的一代人开始，所有的丝线都已经被命运给剪裁好了。

那些人围绕在某个中心点附近，一圈圈向四周扩散开来。每个人身上都有着各自的丝线，并且追根溯源、总能够找到同一个人身上。

这就像是羽圣和其他人的关系。

所有的人都围绕着一个“强者”，是那个强者身上的寄生物。

因为这个世界，正是由无数多的关系构筑而成的。

哪怕是李长生、羽圣月圣她们这些人，最后也是从那个环上向四周延伸出去的一部分。

这就是命运让人绝望的地方。

哪怕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但还是没有办法打破。

她就像是一个坚固的链条，牢牢锁住羽圣她们的喉咙，让她们知道自己正在被人束缚着的同时，又打开一点点、容她们稍微喘口气。

黑暗、阴森、恐怖而又痛苦。

在那之前，羽圣对此其实没什么感觉。

但是等到穿梭了时间，亲眼看到那如同高山一般大小的巨人之后。

她意识到了，在大灾变之前、到底有着多么可怕的文明。

过去人们对于大灾变所谓“高度发达的世界”认知其实是错误的。

在那场灾难之前，人类不过是身披着肮脏皮毛、看起来就像是猴子一样的低等生物。

它们只能够朝着巨人朝拜，就像是跪倒在祂的脚边，祈祷着祂们的恩赐与仁慈。

其实羽圣不是没有看到过可怕的东西。

她还亲眼见识过伟大存在，但那种感觉和先前那个巨人却又截然不同。

作为序列二，她甚至连反应都没有，就被对方秒杀了。

那样的力量……

羽圣深吸一口气。

此时的她甚至有种“无所谓了，毁灭吧”的想法。

人类，真的有必要维持圣人的数量吗？

要不干脆放开了。

毕竟就算是圣人，在大灾变之前、恐怕都根本没有活路可言！

羽圣羽千秋，此刻隐隐想要开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