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位,纳尔逊·威尔特宁·威廉姆斯。”
清冷的叫号声在教室中响起,汤姆拍了拍纳尔逊的肩膀,目送着他走向大门。
“结束了。”
“什么结束了?”
纳尔逊笑着问道,转身推开房门,侧过身子,和迎面走出的男生擦肩而过,尽管他的脸上写满疲惫以及懊悔,但更多的还是放下一切的轻松,看到纳尔逊走来,他愣了愣,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为和他一般年龄的同学送上了心底的祝福,顺便还提醒了一句,“当心点儿,威廉姆斯,那老头有点儿刻薄,而且……耳朵也不太好。”
“谢谢,”纳尔逊顿住脚步,冲他笑了笑,“本人最擅长对付各种刻薄的老头。”
……
“你就是威廉姆斯吗?”
纳尔逊抬起头,眼前是一位不认识的老人,为了避免对巫师最重要的NEWTs考试中出现舞弊情况,魔法部每年都会和霍格沃兹一起邀请一些有威望有能力值得信任的巫师来担任考官,有时候甚至会把目光投向国外,纳尔逊只觉得这位老人有些熟悉,但一时间并不能想起他是谁,兴许是在巧克力蛙画片上见过,如果是那样也算是邻居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为自己的新笑话竖起了大拇指。
“我是。”纳尔逊轻声答应道。
老人点了点头,纳尔逊心里轻松了一些,至少他不耳背,他用单薄的胳膊拄着讲桌的桌角站在讲台上,脸上满是老人斑和皱纹,看起来至少有一百多岁了。
纳尔逊快步向前,走到了讲台下方,低头看着老人。
“听说你最擅长变形术,是么?”老人年龄很大了,佝偻的腰背怎么都直不起来,或许他年轻时是一个魁梧英俊的帅小伙,但现在,哪怕站在讲台上,却只能侧抬起头,吊着眉毛,用眼角打量着纳尔逊的脸,“之前我中风了,不然你在《今日变形术》投稿时的审稿人应当是我。”
纳尔逊挑了挑眉毛,微微弯腰,将自己的眼睛保持得和老人平齐,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似乎写满了故事,但却早早地被眼翳蒙上了尘埃,也许他的过往荡气回肠,但对比着近在咫尺的透亮蓝眼睛,这段故事也只能被看作过去式。
“您是《今日变形术》的编辑吗?”
看到纳尔逊沉低视线,老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稍纵即逝的惊讶,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这道波澜也很快被他满脸的皱纹掩藏了起来,他努力地直起腰,想要让视线超过纳尔逊,就像课堂上的老师看着学生一样,但他最后还是失败了,无奈地眯起眼睛,把情绪用眼皮盖了起来。
“当然不是,审稿人怎么可能让编辑来担任,”老人摇了摇头,纳尔逊能够感受到他半眯的眼睛中那充满探求的目光,“他们哪里有这种本事?”
“我有些期待您的考题了,先生,”纳尔逊点了点头,直起身来,两人交错的目光断开,他微笑着从讲桌上拿起一张羊皮纸,说道,“我需要先在这张表格上签字,是吗?”
“我看了你的论文,探求古代魔法在变形术中的高阶运用是吧?听起来唬人,但似乎更像是一项发掘失落魔咒的考古工作,说句实话,我并没有看出有什么令人眼前一亮的创新点,”老人似乎并不打算马上开始考试,作为监考员的魔法部官员坐在教室的角落里,无动于衷,尽管纳尔逊的后面还排着许多翘首以盼的学生,但他并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自顾自地说道,“不过倒有些实践意义,我本以为这种寻古的事情只有我这种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才会感兴趣……我平生最恨夸夸其谈的人,希望你不是那样的绣花枕头。”
“考试的项目是什么呢?”纳尔逊像是压根没听到他的评论似的,礼貌地问道,“我可以开始接受考核了吗?”
他低下头,指尖在表格上轻轻划过,工整的签名跃然于纸上,老人有些惊讶,作为变形术领域的佼佼者,他看出了这个简单动作中的门道,纳尔逊并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样用魔力凝结成墨迹,而是改变了纸张的形态,属于他名字的那一块变了颜色,从这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在展示自己的变形术了。
“你不担心到派发成绩单的时候,考务人员在羊皮纸上找不到你的名字吗?”
“我觉得至少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吧。”
老人的胸膛起起伏伏,发出了伴随着咳嗽的尖锐笑声,听起来就像是在用指甲划黑板一样,皱纹随着表情抖动着,或许是因为纳尔逊低头表达尊重的原因,他并没有像那个学生说的那样尖锐刻薄,尽管有些针锋相对的桀骜,但纳尔逊明白,那些在自己领域的佼佼者或许都有些这样的脾气。
“我本来想考核你对古代变形术的了解,但这样似乎有些窥探你的秘密了,”老人吃劲的脚换了一只,轻声说道,“但我觉得NEWTs考试规定的内容似乎并不能真正检验你的水平,毕竟在我来到霍格沃兹的三天时间里,阿不思至少对我吹嘘了你六次。”
“没有关系,先生,”纳尔逊摇了摇头,“那些古代的魔咒之所以失传,就是源于藏私,您可以尽情考察我的变形。”
老人低下头,沉默不语,像是在认真思考究竟应当考核什么,又像是因为年龄太大,站着泛起困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抬起头,眯着眼睛看向纳尔逊。
“或许以后你有机会可以和我通信探讨一下这方面的问题,但今天,我本人更想看到你的创造力,还有你在细枝末节上的精密。”老人摇了摇头,在口袋里抹了抹,掏出了一块银色的立方体,“我想,能够把魔法的造物送上天的人应当具备超凡的想像力。”
纳尔逊接过魔方,在手心里颠了颠,感受着它并不均匀的质量,挑起了眉毛。
“你可以尽情地展示。”
老人又换了一只吃劲的脚,监考的魔法部官员见状,端着椅子就要走上前,但却被他摆手制止了,他平常不是躺着就是坐着,站一会儿反倒成了奢望。
他并没有告知纳尔逊考核的内容,就像一份无命题,甚至连科目都没有划分的考卷一般。
纳尔逊捧着立方体后退两步,一只手在空中随意一抓,水汽汇聚在掌心,形成了一张不大不小的手帕,他把手帕在桌上摊开,把立方体小心地摆在了一张空着的课桌上。
这块立方体的每个面都被规则得划成了九块,看起来更像是许多年后才会出现的益智玩具,魔方,或许老人是想让他把魔方变形,但越是精研变形术的人,越会明白这是一件异常艰难的工作。
这块“魔方”的材质在不断变化,它并非一个整体,而是无数不稳定的个体拼接而成的加总,当有人贸然对它施展变形术时,便会因为本身不确定的材质而受到干扰,更不要说,这相当于是对“魔方”中的每一块零件分别实施变形。
纳尔逊抬起手,从口袋中抽出魔杖,在老人饶有兴趣的眼神的注视下,将杖尖抵在了立方体的一角。
心中默念着显形咒,立方体内部的情况一览无余,这件作品应当是这位变形术能力超群的老人钟爱的玩具,仅仅是一个瞬间的截面,纳尔逊就在其中看到了来自金属、液体、气体乃至生物的材质,在下一个瞬间,它们又无序地改变了。
纳尔逊陷入了沉思,他惊讶地发现,哪怕自己沟通了亚历山大,那份引以为傲的运算预测能力却也拿它毫无办法,他无法推算这件“魔方”的材质接下来的转变,这并非是因为他无法收集足够的信息,而是哪怕亚历山大已经在瞬息间进行了各种排列组合的推测,却依旧抓不住变化的尾巴。
它似乎根本无迹可寻,完全混沌,就像是一个根本不存在逻辑的甚至理智的人在胡乱泼墨,没有人能够知道下一滴墨迹会落到哪里,这对于先知而言,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
看着陷入僵局的纳尔逊,老人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把目光投向教室角落的魔法部官员,那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陷入了沉睡。
“如果不行,就算了吧,我这里有魔法部规定的考题。”他提醒道,却没有把纳尔逊从沉思中扯出来,这让老人脸上的从容更甚了,在确认纳尔逊完全陷入沉思后,他佝偻的脊背竟然挺直了,苍老的骨骼发出哀鸣,他松了口气,看样子刚刚的姿态也让他累得够呛,老人眯起眼睛,轻声低语道,“看样子的确有效……对于先知者来说,倘若未来并不可靠甚至无法预测,他就会陷入比常人更加脆弱的慌乱之中,除非——”
“除非他可以看到真正的未来,先生。”
纳尔逊的声音突兀地在他的身边想起,老人惊讶地抬起头,不知什么时候,纳尔逊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瞪大眼睛,纳尔逊的身影却已经消失了,剩下的依旧是那个站在课桌前用魔杖戳着“魔方”苦思冥想的纳尔逊,仿佛刚刚那句话只是幻听。
老人揉了揉眼睛,面前的残影似乎还停留在他的视网膜上,像一座压抑的山峰一样,等到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纳尔逊已经直起腰来,双手捧着魔方拧动起来。
他的动作愈发熟练,甚至能够松开握着魔杖的手,用左手单手迅速地拧动魔方,银色的金属反射着教室内的灯光,看起来就像一枚星星一样。
纳尔逊举起握着魔杖的右手,老人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变得干躁起来,定睛望去,只见愈发凝实的水务在纳尔逊的杖尖汇聚,它们聚合在一起,渐渐形成了一个抽象的立方体,甚至和纳尔逊手中的魔方一起进行着步调一致的扭转。
很快,流水凝成的立方体表面附着了一层金属的质地,它的模样变得愈发凝实、清晰,渐渐地和纳尔逊手中的原版魔方变得一模一样。
老人看着纳尔逊的变形,强忍着心中的惊骇,笑了笑,“我原本想考验你在进行对材质复杂的群体变形时的掌控能力,但你似乎理解错了我的意思……不过还算漂亮,我可以给你一个O。”
“先生,我并没有自行发挥,”纳尔逊抬起头,老人注意到他的脸色比之前苍白了许多,甚至额头隐隐地有汗水滴落,他左手的动作停下,银色的立方体正安静地躺在那里,同时,杖尖的变形也停止了,他将原先的立方体放回手帕,又把变形出的复制品摆在了它的顶上,金属和袖子里的银链碰撞,发出清脆的如同风铃的响声,他把两枚立方体用手帕包起来,拿到身后,稍等片刻后又拿了出来,一左一右摆在面前,“您可以猜猜,哪一件是我变形出来的假货。”
老人快步走下讲台,甚至忘了佝偻起脊背来,他站在纳尔逊的对面,两只手同时抓住了两枚魔方。
“原型立现。”他用魔杖敲了敲其中一枚,甚至忘记了使用无声咒,眉头紧锁着厉声说道,“我命令你展示你的本质。”
他的眉头很快舒展开,但在看到另一枚魔方时,他还是出于谨慎检测了一番,但当看到和之前同步的、一模一样的变化后,他脸上的震惊就再也藏不住了,猛地抬起头,瞪着纳尔逊,手掌在两只魔方间挪来挪去,最终落在了一开始检查的魔方头上。
“您可能猜错了。”在老人来不及反应的瞬息间,纳尔逊的手掌拂过了他手中的魔方。
“哗!”
水声,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冰凉触感,老人低下头,脚下是一滩水渍。
“对材质的变形,哪有对魔咒本身的变形来得有趣呢,您说是吧?”
水渍缓缓地从地上抬起,再次凝聚成立方体的形状,开始飞速地扭转起来,“其实您猜对了,不过我让它在某一个瞬间,一起变成了水而已。”
“怎么会这样……”
“请转告格林德沃先生,”纳尔逊意识到,这个混沌的系统就是针对自己这个在战斗中未卜先知的人而设置的陷阱,这么多年来,唯一正面见识过这种未来视并且活下来的,只有格林德沃一人,“我还没真正毕业呢,没必要这么着急。”
“砰!”
教室的门被猛地推开,邓布利多迈着大步走了进来,而纳尔逊眼前的老人也缓缓抬起头,腰也慢慢弓了下去,他睁开浑浊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纳尔逊:“你就是威廉姆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