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为什么会有两个——”
“路德维格”还没来得及发出质疑,嘴巴就不受控制地只能发出含糊的声音,两个纳尔逊的昏迷咒同时击中了他的胸口,两股巨力把他往中间一夹,肋骨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咔咔”声。
他的脚下一软,“砰”地一声跪倒在了地上,两个纳尔逊失去了他的阻隔,目光凝在了一起,纳尔逊看着对方的打扮,他穿着一身不应季的黑色长袍,脸上瘦了许多,透露出一股精明能干的气质,下巴上的绒毛也已经变成了精心修剪过的胡茬,似乎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很久。
“不是不久之后吗?”纳尔逊轻声问道,“发生了什么意外吗?”
这位纳尔逊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也没有过多的眼神交流,两人的目光很快交错开来,年长的纳尔逊扭过头,望向仍在激战的车厢与原野,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他轻轻挥了挥手,空气顿时变得潮湿起来,细小的水雾均匀地分布在周围,在被火舌舔到后激出了片片浓雾,桃金娘所在车厢的火势没有坚持多久就被扑灭了。
纳尔逊细细地打量着这位可能来自未来的自己,冷峻的面容活脱脱就是一个翻版的梅尔干·威尔特宁,只是脸上并没有洋溢着那么灿烂的笑容,反倒显得内敛沉稳,一头金发在阳光下看起来银光灿灿的,如同一只用银丝细致制成的名贵人偶,这种仿佛照镜子一般的体验给了纳尔逊一种新奇的感受,但他并没有给纳尔逊再细致打量自己的机会,手中的老魔杖柔和地划过空气,身影化成了一团模糊的迷失雾,消失在了纳尔逊的面前。
纳尔逊转过头,他已经出现在了火车的车顶上,蹲下身子,轻轻地在霍格沃兹特快的车顶上抚摸着,就像故地重游返回母校探望的人用指肚划过曾经刻在课桌上的座右铭一般。
他举起魔杖,轻轻地插进了车顶的铁皮中,并没有受到半分阻碍,原本被魔咒轰击得千疮百孔、摇摇欲坠的车厢猛地抖了抖,纳尔逊甚至隐隐听到了心脏跳动般活塞迸发的声音,这种声音愈发强烈,而纳尔逊感受中属于列车的魔力也很快活跃起来,仿佛他赋予了列车生命一般,让这列百米长的古老魔法造物焕发出属于生命的活力。
强悍无比的魔力从老魔杖的杖尖涌出,散发出一种不可忤逆的气魄,列车的材质与构造在接触魔力的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晶莹的水晶般的甲壳如霜雪在玻璃上结出窗花一般一簇簇地滋生,银色的丝线缠绕在水晶的内核中,让它们即便承受难以计数的魔咒轰击也丝毫不会动摇半分,田野中的杀伤性魔咒如雨点般砸到车厢上,却仿佛光束照到了镜子一样不多时就被反射出来,射向空中,没走几步就被风吹散了,纳尔逊心中震动,这种晶簇般的防护并非变形出了某种切实存在的物质,而是以魔力为基底的无源之物,似乎只是为了防御这次攻击而诞生的,难道他已经可以利用魔力创造而非改变了吗?
即便自诩读了许多书,见识过许多魔法,纳尔逊也一时无法理解未来的自己掌握的强悍力量。
车顶上的纳尔逊指尖划过他创造出的晶簇,目光掠过从破损的车厢中投出目光的同学,向敌人身后翻卷的黑烟遥遥望去,身下的晶簇依旧在增殖着,变得愈发厚重、难以撼动,他仿佛一位独具匠心的建筑师,通过栽种的方法在这节摇摇欲坠的车厢上长出了一座霍格沃兹城堡——没错,一座水晶宫般的城堡在铁轨上拔地而起,塔楼的尖端直直地指向空中。
他最后向纳尔逊望来,两人的目光终于再次交汇在一起,他点了点头,眼中满是对学生时代的怀念,扬起手,露出了掌心金色的沙漏,沙漏中的黑色细沙迅速地下落着,上半部分的空腔中残存的细沙所剩无几,随着细沙的滑落,他的身影也犹如被抛在空中的沙一般消散,严肃的脸上最终还是露出了一抹鼓励的笑容。
纳尔逊怔怔地站在原地,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不多时,被晶簇包裹着的车厢中发出了一阵欢呼声,里面的学生们意识到了自己的安全,变得像是在城堡里一样吵吵闹闹的,招呼着同伴救治受伤的同学,而站在车厢外的纳尔逊快步地冲进最后一节车厢残存的焦黑框架中,用胳膊夹住僵硬的桃金娘,狂奔着把她带了出来。
就在他离开车厢残骸的瞬间,列车仅剩的魔力再也无法维持保护,钢架如被推倒的积木一般倾倒坍塌。
纳尔逊半跪在地上,解除了她的石化咒,她的身体再也无法维持逃跑的姿态,软绵绵地倒在了他的怀里,他探了探桃金娘的鼻息,虚弱但是平稳。
“还好,人没事……”纳尔逊苦笑着看向她的睡脸,“蛇怪都没有杀死你,你要是倒在这儿了,我这么费劲就白干了。”
桃金娘的眉头皱起,仿佛梦到了什么吓人的东西。
长舒一口气后,纳尔逊伸出左手,轻轻晃了晃手腕,露出了捆住手腕上的银链,以及坠在底部的金色沙漏,它被固定在一个规整的圆环中规律地转动着,细沙均匀地流下,只是看起来和来自未来的纳尔逊手中的时间转换器有些细微的差距,那一件似乎更精巧,也更强大一些。
“轰!”
就在纳尔逊疑惑为什么自己没有选择在就近的时间段使用时间转换器回援霍格沃兹特快时,原本已经中了两道昏迷咒的“路德维格”竟然从地上爬了起来,动作像极了一只灵巧的木偶,饿虎扑食般向纳尔逊手中的时间转换器扑来,让纳尔逊想起了他在翻倒巷中第一次面对博金·博克时看到的那些镶着蓝眼睛的阴尸,他意识到英勇的路德维格在死后也遭受了这种非人的待遇,脸上露出怒意,在架着桃金娘的同时,右手中的老魔杖高高抬起。
就在这一瞬间,身旁的草丛中,潜伏了许久的敌人终于按耐不住,露出了他们的獠牙,为了魔咒的命中率,他们甚至完全放弃了防御,挥舞着魔杖向纳尔逊冲来,完全就是一群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死士,而他们的目标却并非时间转换器,甚至并非纳尔逊,死咒的魔光在杖尖汇聚,“阿瓦达索命”的叫喊声此起彼伏,好不壮观!
他们瞄准了纳尔逊怀中的桃金娘,舍身扑来,在这一瞬间,纳尔逊明白了,不论遇袭的霍格沃兹特快,被掘出制成阴尸的路德维格,还是被单独隔绝在最后一节车厢中的桃金娘,都是针对时间转换器的陷阱!
他们对自己的熟悉远超纳尔逊的想象,目标一开始就很明确——时间转换器!这件足以改变一切,扭转战局甚至改写时间的终极利器!
纳尔逊瞬间明白,他们在逼迫自己做出选择,究竟是舍弃自己手中最有力也是最关键的棋子,还是保下怀中女孩这早就该消逝的生命。
纳尔逊没有半分迟疑,右手中的老魔杖用力地向扑来的敌人挥去,磅礴的魔力在认可持有者的死亡圣器加持下变得势不可挡,空气几乎要被魔力的气势压缩成液态,风云变换间,如江河般咆哮的雷龙从天而降,在躁动的杖尖牵引下,向那十数道死咒涌去,带着无可匹敌的气魄撞上了那些卑劣的索命咒,绿色的魔咒顷刻间就被碾成齑粉,而毫无半分衰减的雷龙毫不停歇地吞没了他们。
黑胡桃木魔杖在仓促间出现在左手中,袖中的银辉攀附而上,半截剑刃凝成,刺穿了“路德维格”的喉咙,但他的脸上反倒露出了狂喜的笑容,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任由自己被剑刃穿刺,一把握住了纳尔逊袖中的时间转换器,将它扯了下来。
银辉亮起,属于守护神的魔力在他的掌心激发,发出“滋滋”的炙烤声,冒出烟雾,但他没有半分痛苦,反倒兴奋地抽身远退。
“哈哈哈!”漏风的喉咙里发出狰狞的狂笑,“怯懦的仁慈!这可是阴尸!死咒都不会起作用!”
纳尔逊眉头一皱,魔杖牢牢锁定着他的胸口,就在他准备远遁时,一道无形的风刃凭空出现,削短了他的手指,时间转换器落到空中,被一只随着风刃凭空出现的手握住,拿走了。
“这——”
“路德维格”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掌,纳尔逊嗤笑一声,不知是在嘲笑他,还是在嘲笑自己,没有过多言语,抬起魔杖,从天而降的雷柱将周围除了列车外的一切吞没。
……
雷霆平息,原来的地方被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取代,纳尔逊站在坑底,摇了摇头,抬头看向了晴朗无云的天空。
沉默片刻后,他一跃而起,身体如同一只轻盈的灵猫般灵巧,在抬高的势头衰弱后,他的身影猛地缩小,隐约间能从残影中看到一只精致而美丽的白猫,脚下倏地出现了一级银色的阶梯,在台阶上轻轻一踏,他继续向上跃去,阿尼马格斯的变形如此之快,以至于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没有察觉到他刚刚经历了反复的变形,而台阶在被他踩踏后迅速变形瓦解,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让他的步态犹如踏足在虚空中一般。
他的动作自信而轻松,仿佛在花园中闲庭信步地流连花丛,这种拾级而上的姿态像极了一位年轻的天神,从寓所中打着哈欠离开,去马厩里乘坐由四匹身披阳炎的天马拉动的战车。
纳尔逊的敌人沉默地躺在深坑的底部,四肢无力地被灼热的泥土掩埋,融化的泥沙在他的身上披挂上了一层玻璃般结晶状的甲壳,曾经属于路德维格的眼睛无助地睁开,看着站在太阳里刺目的身影,眼泪不由得流了出来。
即便这样暴晒在太阳下,他却感受到了无边的寒意,仿佛深深地坠入冰窟一般,这是他在盗取并将路德维格的身体制成阴尸掌控后从未有过的感觉,往常在他玩弄逝者时只会感受到操控牵线木偶般的快感,这些身躯的喜怒哀乐、冷热痛痒都只是木偶上蒙着的灰尘,但此刻的他却深切地感受到,自己才是最可悲的那一具木偶,意识竟无法脱离路德维格早已死去的躯壳,伤势的疼痛、创口与内脏腐烂带来的瘙痒、以及面对死亡最后一刻被所在尸首中的悲怆,这一切的一切都转嫁到了这个自诩高明的巫师的灵魂上,几乎要把他搅得粉碎。
“你要怎么炮制我呢?”他艰难地扯起嘴角,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要忘了,这可是你朋友的身体。”
“是的,”纳尔逊笑了笑,他的声音很轻,但足以传进“路德维格”的耳朵里,“就像你被你的主人舍弃一样,对路德维格不敬的人会成为最恰当的殉葬品,不是么?你玩弄死者的这一套和埃及的黑巫师很像,应当还记得法老王们在墓穴中的诅咒吧?”
“你——”
纳尔逊看着他,露出了讥讽的笑容,坑洞周围的泥土向下滑落,掩埋起他的身体。
“那又怎么样呢?你后悔吗?”深陷绝望的男人在双眼被泥土掩埋的前一秒讥讽道,“我想要的东西,已经拿到了,你终究还是落败了,败在了你自以为是的狂妄上,败在了你自诩高人一等的慈悲上,败在了你的……”
最后一抔泥土将路德维格的面容掩埋,他的声音渐渐地弱了下去,纳尔逊并不屑于倾听一只败犬的狂吠,他用魔杖指着坑底,左手缓缓捏成拳头,坑底的泥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捏成方形,一只钢铁的、方方正正的棺材迅速成型,一如路德维格板正而不知变通的一生,斑驳的钢铁也平添了一分鲁尔区的风情——纳尔逊记得那是路德维格长大的地方,那是一座曾经林立着烟囱、站在郊外也能听到钢铁轰鸣声的充满活力的城市。
纳尔逊握着魔杖的手在空中轻轻挥动着,手腕没有一丝一毫地颤抖,他在钢铁平整的表面上刻下了路德维格·康德的名字,轻轻地用清风拂去铁屑,两手一挥,坑洞四周的泥土犹如滑坡般向下涌去,顷刻间将战斗的痕迹彻底抹去。
“既然我出现了,那么我就一定不会后悔这次的选择,”纳尔逊轻声说道,“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我都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