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起来!”
阿尔巴尼亚的原始森林中,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尚未从山头露出时,克雷登斯的呼喊声已经代替它完成了对森林的早叫工作,一只只站在树冠里小憩的林鸟被他的喊声惊醒,不满地扇着翅膀,“嘎嘎”地飞走了,从远处看,仿佛森林里来了一只威胁巨大的捕猎者似的。
“我在跑了!”阿黛尔的声音从他身后的树林中含糊不清地飘来,“我们不是巫师吗?”
“我们是戳一下就会爆炸的默然者!”克雷登斯反驳道,“如果你不想在某天晚上和谐地吃着大餐时‘砰’的一声炸死你的两个哥哥,就跑起来!”
“我不会爆炸的。”
“你说了不算,如果想要控制住你体内的怪物,至少得有像我一样坚强的体魄!”克雷登斯像一个夏令营教官一样释放着自己的活力,“默默然从巫师最绝望的心底诞生,生老病死都是我们生而为人害怕的东西……试想,如果你每天疲惫不堪,昏昏沉沉,那么该如何提起精神对抗在你脑海中不停念叨的恶意呢?”
“我没有……”阿黛尔的嘴巴撇到一边,满脸不情愿,但还是哼哧哼哧地缀在克雷登斯身后,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每天都在像个傲罗一样绕着城堡跑步,不是说好了周末用来休息吗?”
“避开霍格沃兹那污浊的空气,在这种清新的森林里跑步难道不是休息吗?”
克雷登斯头也不回地说道,他忍不住在心里对自己竖了个大拇指,无懈可击的解释!他背对着阿黛尔的脸已经扭曲起来——其实他才是那个每天疲惫不堪、昏昏沉沉的人,甚至此时已经偷偷摸摸地给自己的双腿附加了魔力,但阿黛尔仍能够坚持跑下去,这令他感到无比震惊,克雷登斯忍不住回头问道:“你不会偷偷用魔法了吧?”
“我又不是你,拜尔本先生!”
克雷登斯尴尬地转过头,斜射向眼睛的阳光刚好被插在森林中的那座石山挡住,他抹了抹额头上的虚汗,向着树林中的小木屋跑去。
早起的汤姆满脸淡然地靠在小屋旁的篱笆上,身边的木桩上摆着两杯尚在冒着热气的温水,他的一只手拎着阿黛尔的斗篷,另一只手举着魔杖,被魔法控制的红色线头在空中打出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绳结,飞快地穿梭在斗篷的缝隙之间,他的掌心里时不时地像变戏法一样出现一枚又一枚小银球,又很快地消失在视野的盲区。
“拜尔本先生,”望着明明在五百米以外就能听到喘粗气的声音、却在看到自己的第一眼就板住脸假装尚有余力的克雷登斯,汤姆笑着说道,“其实在‘坚强的体魄’这方面,有史以来最有发言权的巫师应该是纳尔。”
“你说什么?”克雷登斯踉跄地跑到汤姆身边,伸手就要去拿水喝,却被汤姆用魔杖挡开了,他只好转过头,冲着阿黛尔中气十足地喊道,“坚持住,马上就要到了!”
“拜尔本先生,剧烈运动以后不能马上喝水,”汤姆耸耸肩,拿起一只水杯在杯口用手抹了抹,一支含苞待放的山茶花出现在水杯中,他将水杯递给克雷登斯,说道,“等这朵花开了您就能喝了。”
“你刚刚说最有发言权的是谁?我没听清,”克雷登斯用双手捧着水杯,他知道汤姆说的有道理,所以一直眼巴巴地盯着花苞看,一边说道,“我咨询了一位认识的大夫,在从医以前,他曾是第一代职业魁地奇运动员,应该挺权威了。”
“那你应该是没被纳尔打过,”汤姆的手中又出现了两枚小银球,他抛起一枚,在它下落时丢起另一枚,两只小球在空中相撞,如同两颗彼此吸引的双星一般在掌心上方环绕着,“您可能不知道,他的衣服有几十磅那么重……很多年前,纳尔就开始利用速度躲避魔咒了。”
“那你这是在?”
“哦,他一直想给阿黛尔准备一件可以在成年巫师手中自保的衣服,”汤姆的手猛地上挥,一把抓住了那两枚转着圈的小银球,把它们缩小后像珍珠一样镶在了斗篷的领口,“可是你知道的,他最近事情有点儿多,恰巧我对裁缝活有那么一点儿微不足道的研究,所以就接下了这份工作。”
汤姆用双手举起斗篷打量了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把它丢到了篱笆上,伴随着“砰”的一声,一根没有插牢的树桩竟轻轻地摇晃了起来。
“嘶……”克雷登斯有些相信汤姆的话了,他摇摇头,咋舌道,“这得多重啊。”
“会有漂浮咒固定在上面的,”汤姆说道,“我可不想让她和纳尔那样矮到十五岁。”
“……”
两人的交谈刚进行到一半,阿黛尔就从克雷登斯来时的方向跑了出来,她的动作标准,呼吸均匀,除了一张红扑扑的小脸蛋和满头大汗,基本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
她并没有像克雷登斯那样马上跑到汤姆面前要水喝,反倒是放慢脚步,绕着小屋前的空地慢走了起来,看起来就很有经验。
“这就是我想说的,”汤姆耸耸肩,指了指克雷登斯手中的水杯,“花开了,拜尔本先生……阿黛尔在遇到我们的时候还只是个大伤初愈的小可怜,但纳尔在开学前的那段时间一直敦促着她锻炼身体,这种简单的折返跑对她而言算不了什么,您看,她还穿着小皮靴呢。”
“那你为什么还要赞同我带着阿黛尔跑步的建议?”
“小孩子多锻炼总没坏处的,更何况这对您也有好处,”汤姆笑着说道,“而且你不觉得看着纳尔每天早上带着小跟屁虫绕着城堡跑是一件有趣的事吗?”
“看样子纳尔逊的脸已经被我丢光了……”
“怎么可能呢?”汤姆笑着拍了拍克雷登斯的肩膀,“当你在古代魔文课上把‘奥丁的八足骏马’翻译成‘奥丁的八条腿每一条都骑了一匹大马’时,纳尔的脸就已经被丢光了。”
阿黛尔已经绕着空地慢走了一圈,此刻正站在克雷登斯身后,用双手扶着膝盖均匀地喘着气,她抬起头,冲着转身的克雷登斯做了个鬼脸,直起腰向小屋走去。
“肥皂在门背后的小盒子里。”汤姆贴心地说道。
“我知道,他总会把这些东西放在那里。”阿黛尔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房间。
“有点儿奇怪,对吧?”汤姆转头望向克雷登斯,端起木桩上的另一杯水抿了一口,这杯水并不像克雷登斯以为的那样是为阿黛尔准备的,“巫师为什么要跑步呢?毕竟麻瓜用脚走几天几夜才能到的地方我们一个幻影移形就能抵达,再不济也可以骑扫帚去——但是纳尔就很看重这些东西,在他看来,用铁甲咒挡恶咒就是愚蠢至极的行为,能找掩体就绝不闪躲,能够闪躲就绝不防御,在此消彼长之下,他的魔力就比对手多了。”
“我不理解,”克雷登斯用手碾碎了山茶花,把渣滓撒进了水里,咕嘟地喝了一大口,“毕竟魔法一般很难对我造成伤害。”
“那我就不得不给您讲讲纳尔逊在小时候分享给我的一则寓言,那双关于一群掌握某种类似于铁甲咒、名叫‘铁块’的防御魔法的巫师因为太迷信自己的防御力而被各种人殴打的故事……”
“怎么感觉怪怪的?”
“这可是在《诗翁比豆故事集》上记录的货真价实的魔法寓言。”
汤姆煞有介事地哄着没看过这本书的克雷登斯,摆正表情,认真地说道,“言归正传,纳尔周四寄了一封信来,他对阿黛尔的情况有一些自己的判断。”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字迹歪歪扭扭、满是水渍、墨迹晕染的草纸,递给了克雷登斯。
“这是他在阿尼马格斯形态下趴在雪地里写的,可能有些难以辨认,您将就看。”
“这样也比我写的字好看……”克雷登斯扶额。
“纳尔从小便能感知到我之前告诉你的迷离幻境,并把充斥其中的迷失雾居为己用,这种独特的雾气有着消解记忆、沟通灵魂的能力,在这几年,随着研究的深入,他渐渐开发出了一些特殊的用法。”
克雷登斯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迷失雾对于意志坚定的人并没有什么效果,但对于某些特殊的、拥有魔力的个体则效果拔群,有着明显的克制关系,”汤姆皱着眉头说道,“为了避免纳尔的能力泄密,我只能笼统地告诉你,任何被强烈或者单一的情绪驱使的不受控魔力,他都能很好地应对。”
“包括默然者?”
“包括默然者,相信你也看过他对抗凯廉的场景,他混杂着迷失雾的魔力可以像融雪一般消解默默然那漆黑的庞大魔力,把它们转化成纯粹的魔力,而默然者恰好无法控制它们,”汤姆接着说道,“在第二塞勒姆时,包括阿黛尔在内的许多受害者体内其实已经转化出了成熟的默默然,这种填鸭式创造痛苦的过程更像摄魂怪的诞生,纳尔确凿地击碎了已经拥有实体的默默然,但那些庞大的魔力还是留在了阿黛尔的体内。”
“它会再次滋生的,”克雷登斯的眼中流露着憎恶,“它不会罢休的,只要缠上巫师,哪怕被轰成碎块,它也会从任何一点儿恶念中恢复过来,继续侵蚀被寄生者的精神与身体。”
“问题正是出在这里,”汤姆说道,“我们每天都会检查阿黛尔的状况,哪怕在霍格沃兹,也没有人会成天到晚万事如意,但她体内的那股属于默默然的庞大魔力也只是像睡着了一般陷入了死寂,除了阻塞她的魔法,并没有对她施加任何影响。”
“它只是在蛰伏。”
“这就涉及到下一个特殊情况了,”汤姆抬了抬胳膊,一枚纯白色的小球被他抛到了空中又缓缓落下,“第二塞勒姆死了很多人,他们在拥抱死亡之前和纳尔见了一面,并且带走了纳尔和幸存者心中所有的黑色,就像净化一般,阿黛尔体内默默然的思维被抹去了……我的用词可能有些不贴切,但大致就是这样,所以纳尔认为阿黛尔体内的默默然应当是经历了某种‘还原’,她的那段痛苦记忆被人为地以一种精妙的仿佛隔绝在了本我之外,可以回忆,但却如同旁观一般,而默默然狂躁混乱的思绪也随之消失了。”
“这不可能……”克雷登斯不住地摇头,“根本不现实,你怎么可能对着一枚炸弹动刀呢?不管是多么精细的技法,都不可能。”
“我们面临的是极为特殊的情况,克雷登斯,在摸着石头过河的途中,纳尔的建议是,能用就行。”汤姆又取出了一本小册子,“这是纳尔之前设想的疗程,你可以拿来参考,练习的场所在那座山的背面,纳吉尼就是在那里学会的逆向阿尼马格斯。”
“我明白了。”
克雷登斯惴惴不安地打开册子,表情愈发难以置信起来。
“我准备好了!”
阿黛尔推开小屋的门蹦蹦跳跳地跑了出来,她已经收拾干净,吃完了汤姆留在茶几上的早餐,梳了个利落的马尾,握着魔杖,准备出发。
“克雷登斯。”汤姆没有说太多,只是用力地拍了拍克雷登斯的肩膀。
“我会比珍惜我自己还要珍惜她。”
很快,两人就并肩走向了汤姆为他们准备的场地。
“等等,阿黛尔!”
汤姆盯着阿黛尔的背影,那根马尾一甩一甩的,头绳上的饰品异常显眼,汤姆渐渐地皱起了眉头,他板着脸,面色不善地走到留在原地的阿黛尔身边,抓起她的马尾辫,绳结处点缀着一枚橡果。
那枚在一年级汤姆和纳尔逊在西城孤儿院发现可能成为默然者的克里斯蒂安时,邓布利多带给他们的,能够有效遏制默然者魔力暴走的橡果。
望着这枚熟悉的魔法道具,汤姆沉声问道:“阿黛尔,这是谁给你的?”
“这是麦格教授送给我的礼物,怎么啦?不好看吗?”
汤姆沉吟片刻,用魔杖轻轻地在橡果上点了点,一道黑色的流光闪过,他拍了拍阿黛尔的后背,说道,“挺好看的,下次记得穿一件棕色的连衣裙搭它。”
“噢。”阿黛尔不解地点了点头,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当两人消失在森林深处时,汤姆叹息一声,望向了相反的方向,他挥动魔杖,身影消失,下一秒出现在存放拉文克劳冠冕的空心树桩前。
罗伊那并没有立即出现,汤姆索性伸出手,握住了冠冕。
当他把冠冕戴到头顶时,眼中的景色瞬间变化,熟悉的拉文克劳塔楼,熟悉的背影,罗伊那缓缓地转过头,盯着汤姆头上公主般不伦不类的装饰,说道,“你终于按捺不住对知识的欲望了吗?如果真是如此,那你就拿走它吧。”
“萨拉查·斯莱特林向您……的这段记忆问好。”汤姆举起魔杖,行了个一千年的巫师礼,面露歉意地说道,“不过在叙旧之前,可能得请您做回一段时间的树根了,我有些私人的问题,想要从拉文克劳的知识中寻找答案。”
说罢,他摆正冠冕,当正中的宝石对准眉心时,汤姆的双眼中登时涌出了刺目的蓝光,而站在对面的罗伊那眼神却变得空洞起来。
森林深处,一个容貌与罗伊那大不相同的女人从藤条编成的吊床上缓缓起身,打了个哈欠,她穿着一袭绿色的长裙,在遇到了纳尔逊与汤姆后,罗伊那似乎从正在从拉文克劳的记忆中挣脱出来。
汤姆眼中的光芒渐渐收敛,他知道,站在对面的女人,现在只是拉文克劳具象的知识。
“听说你有问题想要问我。”
拉文克劳的语气如同金属一般冰冷,没有丝毫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