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翎忙伸出手掌,将那孩童扶住,避免他跌倒。下一刻,便传来一位妇人焦急的叫声:“英儿,叫你不要乱跑,可曾摔着了。”
紧接着,环佩声响,那妇人就追了出来,看到程翎后身躯一僵,紧接着大喜说道:“少爷,您终于回来了!”
程翎抬眼看去,来人正是沐言的妻子,八年未见,已不再是以往那个朴素的妇人,显得雍容华贵了许多。旋即一笑,自己离开之时并没有带走什么,再加上府内的进项,难怪日子越过越好了。
妇人惊喜过后,又忙吩咐孩童道:“英儿,快叫老爷,他总算是回来了。”
孩童忙挣脱程翎怀抱,小跑着躲到妇人身后,却仍旧露出大半个脑袋,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奇的看着程翎。
程翎微微一笑,说道:“你便是沐英,八年未见,都长这么大了,不用叫我老爷,直接叫我程叔吧!”
“那怎么可以,英儿的名字还是少爷您取的呢?”妇人忙说道。
程翎摆摆手,也不去理会她的分辨,问道:“沐言呢?”
“官人外出了,这段时间雪城边缘的几座城市受了战乱影响,都不太平,这一趟便是去收取草药的货款,都过去一个多月了,还未回转。”
凡人的世界同样有争斗,雪城位处两国边境,时常被战火波及,听闻北方的那个国家名叫霜雪国,国土庞大,民风彪悍,遗憾的是常年被冰雪笼罩,资源贫瘠,欲求不满,自然就想着掠夺。
而在南方的国家名为大庸国,地大物博,比霜雪国要富庶百倍。只是可惜,大庸国的皇帝昏聩无能,掌权者皆为空言泛泛之徒,两国之间交战,大多败多胜少。
程翎初次离开雪城,听闻过的大庸城便是大庸国的首都。
严格来说,雪城及往北数十座城池都是属于大庸国的,可霜雪国甲兵锋锐,连年交战之下,边境的十几座城池都纷纷陷落,离雪城的距离已是很近了。
对这些,程翎自然是没有兴趣的,走过去摸了摸沐英的脑袋,留下一句:“好生照顾这马,我先回后院了”便径直离开了。
妇人自然不敢说什么,他们这一家子,多亏有程翎留下的府邸,这才过得衣食无忧,当即吩咐几个丫鬟将马匹牵入府中,又嘱咐了沐英不要轻易去后院打扰,这才回转府内。
程翎回到后院,先好好的睡了一觉,待第二日天光才起身,来到桌案前铺下一张白纸,开始绘画起来。
这八年时间,他几乎完全化作了凡人,一应的作息与常人没什么区别,同样需要休息,需要一日三餐,往常在外游历显得有些邋遢,回到府中,一应的衣物和吃食都由妇人准备好,梳洗过后又恢复到英俊的相貌。
正画得入神,一阵叮叮当当声响传来,房间的珠帘被掀开,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小心翼翼的探身看了一眼。
那少年正是沐英,见程翎好像没什么反应,便蹑手蹑脚的来到他的身旁扫了一眼,立即愣了一下,惊讶说道:“程叔,你画的这是鱼儿么,好漂亮啊,就像活过来一般。”
程翎哑然一笑,放下手中符笔,问道:“你见过活着的鱼儿么?怎么知道我画的漂亮?”
沐英拍手说道:“见过,你看这尾在荷叶下方钻来钻去,应该是在找吃食,再看那边,那鱼儿长得五彩斑斓,好像是在吸引他们的同类,而且这湖中水波荡漾,好像看到了许多的水汽,朝我弥漫过来。”
程翎一惊,看了沐英一眼,就凭这一点,他能肯定这小家伙是拥有灵根的,至少是拥有水灵根。遗憾的是自己的无法动用神识,拿不出测试灵根的仪器。
他淡然一笑,说道:“既然喜欢,那这幅画就送给你吧!”
沐英欢呼一声,说道:“谢谢程叔!”
程翎笑笑,抓起手边的葫芦喝了一口,离家八年,这三花青叶酒可是许久没喝到过了,眼前这一壶,还是离开之前存放在地窖中的。
小沐英抽了抽鼻子,一脸羡慕的看着程翎,似乎对那酒葫芦很感兴趣。
程翎一愣,忙说道:“你现在太小,可不能给你喝。”
小沐英吐了吐舌头,说道:“好吧,我先玩去了!”
说完,他就一溜烟跑开了。
程翎看了眼他的背影,心中略感惆怅,不知不觉又过去几十年,也不知锦鸿怎么样了,在生命圣殿过得开心么?是否像沐英这般顽皮,轻烟有没有传授他道法。
想着想着,旋即又是一笑,自己都知道已过去几十年,小锦鸿肯定长大了,哪里还如沐英这般是个垂髫孩童。可心中对他们的思念,却是没有减少半分。
程翎内心泛起一股难言的情绪,这种情绪是修道数百年来,从未有过的,沐言一家子,虽然没有任何修为,但孩子乖巧,夫妻恩爱,那是何等的幸福。
所有的生活都在平淡当中,一切的幸福也在平凡当中
自从这一日后,程翎的生活中,便多了一个不可缺少的环节,那便是沐英。他几乎每天都来到程翎这里,看着程翎画画,每次来时,都会拿着一壶三花青叶酒。
程翎将存酒的地方和酿酒的方子都告诉给了小家伙,他很聪慧,缠着妇人许久之后便学会酿制了,只是一开始酿造出来的酒味并不好,直到一个月后才渐入佳境。
程翎房间内,挂着的画渐渐多了起来,里面绝大部分,都是山水画,偶尔会出现鱼类和飞鸟等生灵。只是这些生灵都很弱小,他曾经尝试过绘画妖兽,遗憾的是每次都失败了,只有形似,缺少神髓。
生活,就如同一碗清水,平平淡淡间透彻一丝若有若无的甘甜,程翎对于这种安静的人生,有一种心灵洗涤之感,他深居简出,每日都沉醉在绘画当中。
沐言在三个月后回来了,带来的消息却不好,之前交易的几间商铺大多经历了战火,那些款项基本没收回来,反倒回来的路上碰上了山匪,还被抢走了身上所有财物。
回来之后,终日郁郁寡欢,又得知程翎回返,更感歉疚,没过多久就生了一场大病。
程翎去看过几次,原本想为他医治,可他这一路被山匪折磨得够呛,元气大伤,再加上心中郁结,再好的汤药都无法挽回,拖了大半年便郁郁而终。
府邸内挂着白帆,其内传出阵阵至悲的哭声。程翎站在灵堂外,怔怔的望着,脑中不由想起十五年前初见沐言的情形,那个憨厚的汉子,壮得如铁塔般的身躯。
这十五年,程翎都记不清,他为自己办了多少事情,吃过多少次饭,喝过多少次酒。只是天道轮回,生老病死,不是他能改变的,即便他有逆天的丹药,帮沐言拖延几年寿命,可这丹药目前也拿不出来。
他去过幽冥界,知道这种强行改变天道轮回的结果,最终会导致进入幽冥界后承受更多的苦楚。
程翎轻叹一声,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有着黑色花瓣的花朵,此花并非俗物,而是炼制驱灵丹的材料之一。
若是凡人死去的时间不长,魂魄尚未完全消散,那此花便可以助其凝聚魂魄,从而在忘川河中有更多的魂力,争取落入一个好人家。
他缓缓走入灵堂,扫了一眼。
沐英双目红肿,显然刚刚哭过,妇人更是悲哀入心,望着棺材中的沐言,眼神中露出彷徨和绝望。
他们的感情很深,沐言一直都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并且因为程翎的原因,他们才能享受到那种优渥的生活。
如今沐言走了,程翎又是否会念及沐言,继续留他们在府中?
程翎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说道:“我很喜欢英儿,日后你们仍留在府中,钱财的事也不用担心,过几日我会那几幅画给你,只要卖了,便能维持一段时间。”
妇人身躯微颤,看了棺材内的沐言一眼,又摸了摸沐英的脑袋,这才跪下说道:“多谢老爷!”
程翎轻叹一声,上前扶起妇人,随后从婢女的手中接过香支,点燃后祭拜一番。
他这一拜,顿时外面天空暗了下来,紧接着,雷声大作,只是这些变化,屋内的人都看不见。
片刻后,沐言的尸体上缓缓冒出一股黑气,这黑气逐渐成团,隐约化作沐言的样子,留恋的看了一旁的妇人和沐英一眼,又对程翎躬身施了一礼,这才缓缓散去。
几天后,程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程翎遵照之前所说的,挑选了几幅画作,让妇人拿出去卖,不到半个月时间,竟然售卖一空,程府因之前亏空的银钱大笔回笼,再不用担心了。
对这些,程翎完全不在意,他仍旧天天在后院内作画。所画的风景越来越灵动,让人看了如同身临其境一般。只是在绘画生灵之时,仍旧感觉到有所欠缺,缺少一丝神韵。
时间又过去三年,正当程翎沉浸在绘画中时,原本宁静的生活被一位不速之客给打乱了。
来人是一位修士,虽然程翎的仙元和神识仍旧没有解封,但他的眼力还在,粗略估计约摸是在金丹期,他的目的很简单,求画!
事情的起源还要从第一次卖画开始,当初给了程翎一笔丰厚仙币的仙人,得到他的画作之后,对意境的感悟几乎一日千里,相对的,修为也提升很快,不到二十年时间,就晋级到了元婴期。
只是修道世界,充满了争斗,那修士在一次寻宝中意外陨落,他的储物戒指便归同伴所有,里面正好留着程翎的画作,还有一本手札。
手札当中详细记载了得到画作的过程,因此,其中一位同伴观看之下,就起了心思,慕名来到雪城,向程翎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