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明钊渐渐恢复了意识,身上的伤口火辣辣的,但是,身下柔软的织物触感和鼻翼间隐隐的药香让他知道,自己大概是获救了。
他恍惚想起昏迷前的一些细节,飞扑出来的白色动物,身后传来的女子惊呼,以及被他一一斩杀的黑衣刺客……
“诶,三哥怎么还没醒?赵先生,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七爷,你放心,三爷的脉象越来越平稳有力,伤口也都恢复得不错,血止住了,更没有发高热的迹象。一会儿啊,咱们给三爷再换一次药,三爷差不多就该清醒了。”
三皇子明钊虽然还睁不开眼睛,但他听出了说话的两人分别是谁,是七皇子明铎与这次随行出门的太医赵合斋。
他心稍稍安稳。
但是,七皇子到底年轻不经事,他走到三皇子床边,低头观察了一会儿兄长憔悴的脸色,顿时又是心痛又是担忧惶恐,忍不住和赵太医念叨起来。
他喋喋不休,情绪焦躁,惹得床上半睡半醒的三皇子也暗暗急切起来。明钊想起那些胆敢派人刺杀皇子的盐商豪强,又心生暗怒,恨不得立刻清醒过来,把那些乱臣贼子全部抓起来审问。
就在明钊想要努力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听到了一阵敲门声。随后,是仆从的通报和一阵响动,说是什么裴姑娘来访,这样的噪声杂音更让明钊感到烦躁。
这时,就听赵合斋说道:“七爷,真让那位裴姑娘过来看望三爷?那姑娘身份不明,孤身一人,还是要小心为上。”
七皇子的声音紧跟着响起:
“咱们不是调查过人家吗?隔壁那院子里一直住着姐妹俩,不是什么豪门大户的千金闺秀,只是个寡居的姐姐带着未出阁的妹妹。
据说,那个失踪的姐姐会些功夫,等闲人不敢招惹她们姐妹俩。而过来喊人的裴姑娘更是芊芊弱质,每日里闷在房间作画习字。
再说了,人家比咱们更早住进来,肯定不是有心人特意安排的美人计啦。咱们选择租住在这里,也是临时决定的,若是真有人提前安排,七爷我敬他是神算子活神仙。”
“可是,这种时候,还是谨慎为上。”老成持重的赵太医劝了一句。
“诶,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你说,三哥一直不醒,我就是两眼一抹黑。没有三哥的吩咐,我都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这时候和这个可疑的裴姑娘多接触接触,说不定能有新发现呢。”
“这……七爷说得是,但是千万不能让这姑娘单独接触三爷。”
“还用你啰嗦,我肯定能保护好三哥的……”
病床上的明钊听着这个不省心的弟弟说话,心更加急切烦躁。
他现在就想立刻坐起来问问老七,他也是个皇子,出门办事时,心里就没有一点成算吗?什么都等他这个当哥哥的吩咐,还要他跟着来干嘛?多带几名长随幕僚都比他有用。
就在明钊内心愤愤的时候,外间响起开门时,然后,年轻姑娘甜软清悦的嗓音传进他的耳畔:
“七爷,冒昧来访,实在是有些不合礼数,可之前接到七爷派人送来的各色礼物,以及您派遣来保护我的侍卫,让我感激不尽,就想过来亲自致谢。又想到贵府的伤患,更觉忧心忡忡,寝食难安。所以就唐突前来了,还望七爷谅解。”
“哪里哪里,裴姑娘,咱们都是客居扬州的旅人,有缘成了邻居,你又救了家兄,合该抛弃一些繁缛节的。
来来,咱们坦荡交往,不拘俗礼,你能来看望家兄,是你心善,我怎么会觉得冒昧。”
七皇子的语气很洒脱,他笑容真诚,不含轻视鄙夷,裴湘见此,忐忑的神情也就跟着放松下来。
两人又说了几句客套话,裴湘便询问道:
“三爷的伤势如何了?他还没有苏醒过来吗?”
七皇子摇了摇头,眉心微微拧起:“赵先生说我三哥恢复得挺好,但我看他一直醒不过来,挺担心的。”
裴湘连忙安慰了几句,劝说这位年纪轻轻的七爷不要太过担心。
她温声细语地开解七皇子,说病人安稳沉睡也是有益处的,说明身体正在加速恢复康健,所以才需要更多的睡眠补充体力。
“一时的沉眠休息,是为了将来更好的恢复,既然赵先生担保三爷脉象无碍,那就说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七爷,你得让三爷休息好了,睡足了,这样,才不至于损伤了他的身子底子。依我看,什么大事也没有健康重要,只要活得好好的,一切麻烦都能迎刃而解。”
裴湘的语速不急不缓,嗓音清甜柔和,犹如山泉淙淙,清凉润泽。
不仅让担忧兄长的七皇子缓和了焦躁情绪,就连在病床上忍受着伤口疼痛的三皇子,也觉得忽而放松了不少,一时间意识松弛舒缓,他又慢慢迷糊了过去。
临睡前,三皇子觉得这位裴姑娘是个沉稳大方的,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
他这人向来多思多想,几句简单的劝慰之词,就让他联想到了自己一直在操心烦扰的事情,甚至还有了更加深远的考虑。
——老七就是太年轻不经事了,我竟然也被他的焦急情绪感染了,事缓则圆,过犹不及,有些事确实急不得。
——我现在既然已经受伤了,就该趁机养一养,也该让皇都的皇上知晓知晓,江南一带的盐务已经乱成什么样子了。
——那些盐商巨贾胆敢朝皇子下杀手,一方面是被泼天富贵迷了本性,另一方面,他们不就是仗着背后的显赫靠山吗?
——皇上他老人家若是再继续纵容派系争锋,世家勾结,继续放任他们结党营私,大肆敛财,甚至虐害百姓,这天下迟早要乱起来的。
——不,在乱起来之前,会先养大老大和老二的野心,到时候,就不仅仅是盐务问题了。
三皇子定了心思,有了计较。
于此同时,他也隐隐记住了裴湘的声音,记住了这个前来关心他的伤势又安慰了老七的聪慧温柔姑娘。
终于,他的最后一丝清明意识也陷入了沉睡当。
然而,沉睡过去的三皇子并不知道,裴湘如此殷勤探病,小部分的原因是不得不做戏给不知在何处的画皮鬼看,大部分则是想要和赵太医打好关系,希望这位医术精湛的老先生能好好治疗白狐。
果然,裴湘安慰好烦躁忧愁的七皇子后,稍稍引导,这位年轻话痨的贵公子就主动聊起了救人的白狐。
裴湘当即表示,她想去看一看那只受伤的小动物,又侧头询问赵合斋,笑问他白狐的伤势恢复得怎么样了。
裴湘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仿佛赵合斋就应该细心诊治白狐似的,这样自然而然的态度让赵合斋一愣,心里暗道一声疏忽了。
赵合斋一直忙着照顾真正的凤子龙孙,哪有多余的精力诊治照顾白狐,之前都是让跟在身边的药童细心照顾的。此时被裴湘问起,他才想起来,那只白狐不是普通的小畜生,而是三皇子的救命狐。
“老夫今天还没有去给那只白狐查看伤势,并检查它的恢复情况,既然裴姑娘问起,咱们就一起去看看吧。”
裴湘天真一笑,好似根本没有看出赵合斋的愣神,高高兴兴地侧了侧身子,给赵太医让路,嘴里则不着痕迹地恭维着赵合斋。
她妙语连珠,说得这位赵太医心情舒畅,充满了使命感,仿佛只要治好白狐,他便能成为仁心仁术的赛华佗。
来到白狐养伤的房间,裴湘看到负责照顾白狐的药童正坐在桌子旁打盹儿,而那只白狐则被放在一个大大的篮筐里。
裴湘细瞧,发现筐里铺了几层棉褥软垫,其上又垫着极其细软的棉布,被包扎好的白狐安睡在这个精心布置的大篮筐里,确实被照顾得不错。
赵合斋上前敲了敲小药童的脑袋,瞪了他一眼,而后便低头查看白狐的身体状况。
说实话,他给达官贵人看了半辈子的病,还是头一次给狐狸治伤,许多事情都是摸索着来。好在这只狐狸体质不错,即便受了重伤,目前来看也恢复得不错,算是死里逃生了。
裴湘旁观赵合斋给小狐狸诊治,心思则有些飘忽,她当然发现了自己对这只白狐的过分关心。
那晚回去之后,她一直在琢磨心的异样情绪。裴湘想着,既然这个世界有画皮鬼的存在,那么肯定也存在其它妖鬼精怪的,而狐妖,不就是聊斋世界里最常见的妖精类型吗?
——更何况,能在关键时刻救人的白狐,怎么看也不像是普通的小动物,狐妖的可能性更大。
——若是狐妖,为什么要跑出来救那个三爷呢?报恩?还情?碰瓷?
——其实,它化作人形不是更方便救人吗?而且,狐妖应该会法术吧,不至于蠢得用身体替人类挡灾挡难呀。
裴湘打量着昏迷的小白狐,觉得自己还不够了解妖怪灵兽的世界,所以不能轻易下结论。不过,在这只小狐狸未化成人形前,她就把它当成一只通人性的小动物吧。
另外,让裴湘不解的是,经过她这几天的观察,她发现并不是人人都对白狐喜爱有加的。似乎……只有她自己异常地关注白狐的安危。
这样特殊的情况,让裴湘再一次琢磨起原身小舞娘的过去来。
从裴湘接受到的记忆来看,小舞娘的过去很完整,从记事起,大部分的经历都存在于脑海。若说存在什么空白的片段,这是三四岁之前的幼儿时光和睡梦忽然死亡的那个晚上。
她曾旁敲侧击过画皮鬼,发现它并不知道小舞娘曾经断过呼吸,只当她睡得沉、呼吸浅。而裴湘到来之后,瞬间加大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反而引起了画皮鬼的注意,它只当裴湘从梦魇或者憋气惊醒,碰巧看到了它的真实模样。
如今,裴湘发现自己对白狐充满了无缘由的亲昵关爱之情,忍不住对原身的来历产生了怀疑。
——五官太过精致清艳,之前仿佛被什么遮蔽了,如今才慢慢展露出来,连见多了美人的画皮鬼都垂涎不已,可见其殊丽。
——有着这样的外表容貌,按理说,她不该只是普通富户家的舞娘的。
——三、四岁前的幼儿记忆全无,这正常吗?是不是应该留下些影影绰绰的画面,哪怕是断断续续毫无逻辑,也不该是一片空白的。
裴湘一边琢磨着原身身上的奇怪之处,一边忍不住竖起耳朵,认真倾听赵太医交代药童应该如何照顾白狐。她低头看了一眼篮子里呼呼大睡的毛绒绒,心的亲切感再次袭来。她忍不住天马行空地想到,原身该不会是狐生子吧?这只白狐会不会是原身的亲戚?
她一时之间想不明白,但却无法忽视自己对白狐的关切担忧之情,便试探着询问赵太医,她是否可以每日过来帮忙照顾白狐。
赵太医常年混迹宫廷,察言观色的本领并不弱,他早就看出来,这个裴姑娘是真心喜爱这只白狐的。她此刻提议过来亲自照看,并不是要打着照看狐狸的幌子趁机接近两位皇子,而是真的怜爱小动物。
对于这样的软心肠貌美小姑娘,一把年纪的赵合斋实在硬不起心肠直接拒绝。再加上,他尚且不清楚那位三爷醒过来之后,会如何对待裴湘和白狐,所以,一向圆滑处世的老太医捻了捻胡须,缓声说道:
“裴姑娘,这事儿老夫说了不算,不过,老夫可以帮你问问七爷。”
裴湘自然再三道谢,哄得赵太医乐呵呵的。
第二日上午,隔壁邻居就派人回复裴湘,说是七爷今早有急事出门,但却给裴姑娘留下了话。
他说,幸得裴姑娘不惧危险,热心报讯,他们才能够及时赶去救人,这样的恩情尚且来不及答复,又怎么好意思劳累她亲自照顾白狐。不过,若是裴姑娘担忧白狐的伤势,放心不下,平日里无事之时,可尽管去看望白狐。大家有缘成为临时的邻居,原本就应该互相照顾的,裴姑娘愿意上门做客,他和兄长自然是万分欢迎的。
得到了对方的允许,裴湘立刻简单收拾了一下,乐呵呵地去看望那只让她心心念念的毛团子去了。
并且,她说是照顾白狐,就真的是照顾白狐。每次登门拜访,她从不多走一步,不多看一眼,只是径直去白狐养伤的屋子,跟在赵太医和药童的身后学习如何护理白狐的伤口。
她这样的表现,让七皇子等人对她的疑惑少了几分。
甚至在三皇子醒过来之后,七皇子和兄长报告近日发生之事的时候,还曾打趣说,堂堂皇子不如一只白狐更受姑娘青睐。
这天,裴湘陪着清醒过来的白狐晒太阳。一人一狐懒洋洋地待在院子里,表情是如出一辙的悠闲舒适,忽然,躺在篮子里的白狐歪了歪头,一双灵动的眼睛望向月亮门的方向。
裴湘也跟着白狐的视线瞧了过去,就见月亮门前,一名锦衣玉冠的轩昂男子负手而立,同样望着裴湘和白狐。
裴湘见到此人,立刻从石墩上起来,欠了欠身:“三爷,您可以下来走动了。”
“裴姑娘,打扰到你了。”路过此地的三皇子明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朝着裴湘微微颔首。
“哪里就打扰到我了,我和阿白闲来无事在这里晒太阳,能遇到三爷出来走动,也是幸事一桩。”
明钊喜欢听这位裴姑娘说话,自从被她的声音安抚住了急躁烦闷的情绪后,他就觉得这姑娘有一把好嗓子,当然,人也灵透温柔,才能说出一番明理适宜的安慰之言。
“全赖姑娘及时喊人相助,我才能这么快养好伤。说来,自从清醒过来以后,我还没有和裴姑娘郑重道谢呢。”
明钊今日无事,原本想去书房练字的,没想到在院子里碰到了裴湘,他瞬时改变了主意,脚步一转,就朝着裴湘和白狐走来。
裴湘连忙请明钊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她则拎起小白狐的大篮子,后退了半步。
明钊被伺候惯了,理所当然地坐在了铺好坐垫的石墩上,抬头看到裴湘拎着篮子站在一旁,伸手指了指另一个石墩,示意她也坐下。
裴湘早就收敛起了身上的慵懒自在气息,维持着这个时代女子应有的端庄温顺姿态,以及和陌生男子相处时的紧张忐忑。她小心翼翼地搭着石墩的边缘坐下,悄悄侧头看着明钊,眼有一丝疑惑。
“之前,七爷已经亲自向我道过谢了,更是送了许多谢礼,三爷无需再这样客气了,这让我着实不安。而且,实话说来,是这只小白狐在危机关头救了三爷,我实在不敢居功。”
明钊温和地看了一眼篮子里的白狐,又对着裴湘赞许地点了点头,他对裴湘这种从始至终都不抢功劳的表现十分满意。
在昏迷前,他就被江南一带乌烟瘴气的官场百态气得食不下咽,此时最恨贪功耍滑的奸佞虚伪之辈。
明钊暗忖,那些饱读圣贤诗书的进士老爷和世家子弟们,一个个为了争权夺利而丑态百出,竟不如芊芊弱质的女流之辈品行高洁,懂得坚守德操。
三皇子回想起属下对裴湘的那些背景调查,想到她孤身一人漂泊在外,相依为命的姐姐又失踪不见,心忍不住升起一丝怜惜。
明钊此时白龙鱼服,改装而行来到江南查案,又刚刚遭遇了刺杀,确实分不出太多的人手精力详细调查裴湘。可是,明钊自认为还是有着几分的识人之能的,裴湘为人秉性如何,他已经能够品评出一二。
在明钊看来,即便裴湘的身份背景存在种种不妥之处,但依照她表现出来的品行气度,就绝对不会是卑劣之人。
更何况,她确实救了他,这是实情。
“我听七弟说,裴姑娘当晚出门是去寻找姐姐的,不知后来可找到了令姐?或者找到一些相关的线索去向?”
裴湘默默摇了摇头,轻轻摸了摸白狐的后背,又揉了揉它的耳朵。
篮子里的小白狐露出非常舒服的表情,抬起小脑袋往裴湘的掌心里蹭了蹭。
明钊没有注意到人狐互动的小细节,他只是略略沉吟了一瞬,便询问裴湘是否需要帮忙。
裴湘没有立即回答明钊的问题,反而直接询问对方,此次遇到凶险之后,是否还要在扬州城里继续逗留,是不是要返回皇都。
在之前的交往,七皇子等人已经告知裴湘,他们兄弟二人出身皇都天子脚下,此次来扬州,是奉父命办些差事,处理几个贪墨背主的大胆家奴。
所以,裴湘此时才问出了这个问题。
明钊摇了摇头:“事情还没有办完,我们还要在扬州城里多停留一段时日。不过裴姑娘放心,再不会出现那晚的凶险情况了,家父已经增派了人手来保护我和老七。”
闻言,裴湘露出安心的笑容,没有再继续深问打听。明钊也不愿过多提及自己的事情,就挑着不太敏感的话题闲谈。
“我听老七说,裴姑娘擅长绘画?”
提起这个,裴湘的眸光瞬间就变得明亮起来,她正襟危坐,矜持地点了点头,眉目间却添了三分自信从容的神采。尽管她在竭力保持稳重端庄的姿态,但是,一张清艳的芙蓉面上依旧浮现出隐隐的笑容,让她看上去既灵动又可怜可爱。
这一瞬间的灼灼风采,竟然比江南的桃花还要绚烂迷人,让一贯不太沉迷女色的明钊也忍不住屏息失神。
裴湘身前的小白狐忽然叫了一声,毛绒绒的大尾巴晃了一下,打断了明钊的恍惚惊艳。
“咳,不知我可有幸观赏一下裴姑娘的佳作?”
裴湘的手腕被毛绒绒的狐狸尾巴扫过,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称不上什么佳作,都是我闭门造车的练习之作。小女子出身贫寒,身世飘零,很难有机会得到名师指点。如今能够提笔作画,不过是凭着幼年时生父的教导和自己的感悟,再加上一些机遇而已。若是拿给三爷观赏,大概是要贻笑大方了。”
“无妨,交流而已。绘画,技巧是一方面,但是最重要的还是灵气和韵味。”三皇子温和一笑。
其实,明钊也不认为裴湘能画出让他惊艳赞叹的作品。不是他自视甚高,而是他的出身,他受到的教育,他的见识,足够让他傲视世上大多数人。
而对于丹青一道,他是下过苦功夫认真琢磨过的。所以,他真的不认为裴湘这样出身的女子能够画出他心目的佳作,只是,和美人交谈,男人总会轻易说出恭维之词的。
小白狐又叫了一声,尾巴划过裴湘的手背,看似无意识的动作,但裴湘却觉得白狐在安慰她。
她轻轻摸了摸白狐后背的绒毛,总觉得这只白狐是真的通人性,搞不好真是一只狐妖。
——也许是修炼不到家,还不能化成人形。
“三爷,我有个不情之请。”
“裴姑娘请讲。”
“我想,以三爷的出身,肯定受过名家大儒教导的,也必然见识过许多优秀的作品。我想把我当画作拿给三爷看看,请您费心点评点评,帮我指出弱点和不足,可以吗?”
明钊一向欣赏谦逊好学之人,他听到裴湘的要求,自然欣然应允。
“这样也好,裴姑娘,今天的时间有些晚了,不如明日吧,你把你认为得意的作品带过来,我们互相探讨一番,取长补短。”
两人分别前,裴湘又和明钊谈了几句,主要是询问明钊喜欢的绘画流派,顺势就谈到了番邦外域的绘画技巧。
裴湘简单提了几句,却都让明钊眼前一亮,他忽然觉得裴湘的绘画水平说不定会给他带来惊喜,不禁对第二日的品画之约更加期待了。
裴湘故意展露一些高妙的理论知识,并不是为了博得这位三爷的另眼相看,而是想通过谈论异域的艺术风格,暗暗探查一下这位出身高贵的三爷的知识广度。
令她惊喜的是,她发现画皮鬼真的很会挑人选,这位贵胄公子,竟然初通几何算数和英。据他说,是家长辈对那些番邦化感兴趣,他才跟着学的。
——看来,之前的第二手准备没有浪费。
裴湘之前没日没夜地作画,画风景,画景物,画回忆里的各种场景,为的就是在厚厚的画作里夹杂出能够看图说话的作品,方便她向有能力解决问题的人求助和透露讯息。
后来,裴湘灵机一动,在试验过画皮鬼的知识储备后,就开始在画添加英。她把字母拼写当做器物上的花纹装饰融进画作,不懂的人,只觉得那是一些风格怪异的图案,懂的人,自然能够磕磕绊绊地读懂裴湘想要传达的深意。
——画皮鬼能听见我说的话,能看到我写的字,可是那有什么关系呢?看见了,听见了,不意味着它就明白了。
——即便这个时代的外语法和我所学的有所出入,但是再加上看图说话,总能够把画皮鬼的存在透露出去的。
——再之后,不需要我刻意求助,这位出身尊贵的三爷就会主动想要消灭画皮鬼的,因为,谁也不想被这种可以千变万化的妖怪时时觊觎。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更新,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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